夜半尸语 第160节

  嬷嬷没明说,含笑道:“没什么,姑娘的脸盘紧巧饱满,这蚌珠髻十分衬你呢,好看极了。有人瞧见了,都被摄去心魂了。”
  “嬷嬷过奖了。”闫禀玉以为是客套话。
  嬷嬷最后整理发髻,调整多宝簪的位置,说:“姑娘当得起的。”
  晚餐时间在傍晚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嬷嬷梳完头也没走,估计是在防闲言碎语。闫禀玉顶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没敢躺下,就干坐着等。
  直到六点,嬷嬷才领着闫禀玉下楼,卢行歧不知几时就等在厅堂了。
  嬷嬷朝他福了福身,似是而非地打趣,“门君真守时。”
  卢行歧没吭声,微微颔首。
  嬷嬷得去正厅布置晚餐,道过声就先走了。
  卢行歧凑到闫禀玉身旁,闻她发丝间的桂花香,修长的手指有趣地拨过流苏,环佩清泠,很是好听。
  “你这身衣裳和这个发髻,都很好看。”他毫不吝啬地夸赞。
  闫禀玉听了脸发烫,用手背蹭了下,可惜赶不去热度,因为他直勾勾的眼神,满目沉醉。
  “好了,我们走吧。”她打断道。
  “……嗯……”
  两人走出四宣堂。
  路上,闫禀玉想起卢行歧阿娘说的那番话,问:“你阿爹平时是不是很严厉?他会罚你吗?”
  卢行歧做了个撇嘴的表情,“阿爹最是严厉,惩罚我和同馨的手段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啊?”闫禀玉是见过被家长家暴的孩子,那么小的年纪,青一块紫一块,真的可怜。
  她说:“你们都那么大了,他罚你们不会跑吗?”
  “他会用术法,越逃下场越严重。”卢行歧将他阿爹讲得很不近人情。
  “那待会怎么办?”现在还处在封建社会,闫禀玉觉得去卢行歧的家,是件稀疏平常的事,但他父母觉得不合礼法,甚至大逆不道。
  卢行歧忽然牵起闫禀玉的手,郑重地拍了拍,“待会就靠你拯救我了。”
  “我?”
  “嗯,你是客,他们对你委婉,不会驳了你的面子。且若我强留你在身边,我爹娘定会拆散我们,但你主动就不一样。”
  哪里个不一样法?闫禀玉没概念,都赶鸭子上架了,只好勉强答应。
  往前走过两个院子就是正厅,闫禀玉进入卧松堂天井,看到那颗蓬勃生长的柚子树。柚树上已挂果,近了闻到清新的辛气,“这是你小时候拿弹弓折枝落果的柚子树吗?”
  卢行歧笑声,“确是。”
  萧良月恰巧从卧房出正厅,见到他们在谈论柚树。连这事都说了,看来两人相识已久,她心中的猜忌淡去几分,反而多了些期待。能让惠及高看的女娃,应是有几分本事。
  晚餐照例准备十二道菜,个人口味各一道,其余按时令配菜。
  很快,卢谓无出现在正厅。
  卢行歧在柚子树下拽了拽闫禀玉的袖子,轻声说:“我阿爹来了,只有你才能让我们后顾无忧,禀玉,就靠你了。”
  卢谓无的目光投过来,闫禀玉点头致意。那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浓眉剑目,气质凛然,感觉不好亲近。
  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陌生人,闫禀玉表示压力山大啊!
  入桌后,嬷嬷调整菜碟,将每个人喜好的那道菜挪至各人面前。
  卢行歧的是一份清汤沙河粉,桌上酸食两道,一道是他替闫禀玉点的,另一道属于卢庭呈。他顺便问嬷嬷,“同馨还没到吗?”
  内院嬷嬷都是卢府老人,他们的丈夫孩子分在府里做事,不乏外院管事和随从门倌,所以通晓府内各人行踪。
  嬷嬷回道:“二爷早上便出了门,说是去了大坡镇,瞧着时间也快回府了。”
  “大坡镇离城里得有二十几里路,他去那做什么?”
  具体的嬷嬷就不知了。
  萧良月接话回:“说是那片出现了金矿,去实地了解下。”
  因为身体虚弱,卢庭呈即便修了术法,也无法长时间施展,所以一般不碰驱邪斩祟的事,就沉迷上了看书和经商。
  卢行歧说:“还是那个性子,他那身子骨经不得颠簸,老往外跑做甚?”
  卢谓无看了他一眼,开口:“最近你也常往外跑,甚少跟他一处,既然担心,何不多抽时间陪他。”
  卢行歧应声:“是,阿爹。”
  之后卢谓无跟闫禀玉简单介绍自己的身份名字,萧良月也忘记了没自我介绍,顺势说上几句话,“你爹娘年岁比我们大,就称呼我们世叔世婶就成。”
  闫禀玉保持礼貌微笑,说:“好。”
  接下来就是吃晚饭,桌上很安静,嬷嬷用干净筷子捡了菜留给卢庭呈,其余人各自沉默地吃着。
  闫禀玉不适应,吃得少,很快放下筷子。
  卢行歧五味陌生,也一样吃不进,早早放筷。
  卢谓无和萧良月像是说好一般,同时吃饱,让婢子撤下碗筷。
  餐食撤走,上茶水,所有人都没动作,安坐于室。
  闫禀玉瞥着这动静,寻思今天的重头戏来了,紧张地吞了吞喉咙。
  果然,卢谓无轻咳一声,发声:“惠及,今日之事我听你阿娘说了,既然你嘱意闫家姑娘,当初就不该拒绝相看。你素日作风乖戾无常,但这是终身大事,由不得你儿戏,稍后便让门倌准备马车,你亲自将闫姑娘送回城东,择日我再请媒人登门拜访。”
  这话不无训斥,条条打卢行歧不循礼法,他低头乖乖受着,掩饰着眼神示意闫禀玉。
  城东自是回不得的,因为那本就不是闫禀玉的家,回去就露馅,招来更大麻烦。媒人就更不可了,遁前生对于她是黄粱一梦,要这仪式做什么。她偷偷在桌下给卢行歧比了个ok的手势,知道自己该上场了。
  “世叔,我不想回城东。”
  “为何?”
  闫禀玉直截了当:“因为我想和卢行歧在一起,我喜欢他。”
  她只是正常表白,但在卢谓无眼里是惊世骇俗之言,“你你你”个半天,话呛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萧良月也愣住了,看着闫禀玉认真的坦然模样,眼中渐渐有了欣赏。
  一旁伺候的嬷嬷和婢子皆都瞪大双目,忘了表情管理。
  卢行歧在现代待过,完全能够接受,所以以一种生趣的态度去看待,更有对闫禀玉机灵的喜爱。
  “你们既没相看,也未合八字,亲也没订,自是不能在卢府待的。既然喜欢,那我就快些派媒人上门,去与你家长辈商议,你好早些嫁过来与他相守。”卢谓无充满耐心,企图说服这位直抒胸臆的奇女子。
  “世叔,我不需要这些。”
  语言交手,卢谓无似是对闫禀玉有了一丝了解,太阳穴猛跳地问:“那你想如何?”
  现场人的目光,闫禀玉不是没感受到,此刻她应该是一朵棉花,面对众多复杂视线,也只是“duang ”地弹了一下,毫无受力。
  “世叔,我只想待在卢行歧身边,望您成全。”她忽然起身,以坚定的表情,朝卢谓无深深鞠躬。
  卢谓无着实被吓到了,毫无威仪地弹跳起身,他面对这个姑娘跟鬼打墙了一样,于是炮火转向看好戏的卢行歧,“卢行歧,你是不是给她使了迷魂术?”
  卢行歧并指向天,忙自证:“天道在上,阿爹,我冤啊!我没有对闫禀玉使用迷魂术,或许是你儿实在惊才风逸,她痴心于我。”
  闫禀玉眉头一抽,不好反驳。
  论到底,还是卢行歧的错,要不是他私自将人姑娘带回卢府,能有此时这场面?卢谓无不信他那番花言巧语,要动家法,“看你嘴硬!来人,将卢行歧带去慎形堂,领钝刀罚。”
  外面有高壮随从涌入。
  钝刀罚,是钝刀子割肉的意思吗?闫禀玉被吓到了,加上先前卢行歧营造的卢谓无形象,她先入为主地认定这是位会施暴力的家长。眼见随从来请卢行歧,她慌忙冲到他面前,张开手臂保护,振振有声道:“我与卢行歧已有肌肤之亲,世叔要送我回去,要罚他,那我就不活了!”
  遁前生是有要事做,伤了影响行动,如果胡言乱语能免卢行歧受皮肉之苦,那她乐意胡说八道。
  卢谓无彻底懵了,然后在嬷嬷们的惊讶声中清醒,扬手就去打卢行歧,“你这浑小子!正道不走,专行歧路!”
  老话常有,名字便是谶言,这不一语成谶,卢谓无悔恨极了,给这逆子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卢谓无习武,手掌铁一般瓷实,闫禀玉挡在卢行歧身前,他不敢下死手。
  但卢行歧赌不起,阿爹的掌力他能挨,闫禀玉受不住。于是假装崴脚,抱着她摔倒,用自己的身体做软垫,护住彼此。
  正厅乱作一团,闹哄哄的,卢庭呈奇怪地穿过天井,拨开随从队伍,看到抱着一名女子躺在地上的卢行歧。
  “哥,你在干嘛?”
  卢行歧终于见到同馨,冲满是疑惑的他扬脸一笑,“二弟,你回来了。”
  卢庭呈很是稀奇,他哥扬起嘴角,那弧度,感觉快笑裂了,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
  “卢谓无,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改改?孩子们两情相悦,何必守那死礼?”萧良月默了大半天,忍不住爆发了。
  卢谓无受着妻子责骂,再看躺地上的卢行歧,紧紧拥抱住闫禀玉,看不到脸也想象得出的得意。他吐槽地骂了句:“真是老树开花,惊世骇俗!”
  好吵,每一个人,卢行歧笑着笑着,忽然就湿了眼角。好真实的感觉,所有人都真实地存在着。
  第126章 圆满
  闫禀玉从卢行歧怀里抬起头,见场面喧哗,各有各的事,无人顾及到他们,松了口气。
  卢行歧看她这幅心石落下的轻松,笑问:“你知道钝刀罚是什么吗?”
  “是什么?”
  卢行歧用手肘撑地,微微抬身在闫禀玉耳边说:“就是用未开刃的刀去磨脚底板,叫人哭笑不能。”
  “就这?”她秀眉纠结,很是不可置信。
  “禀玉,还没到你嚷嚷着不活的境地。”卢行歧乐得蔫坏。
  “那你不早说!害我出洋相!”闫禀玉愤愤地攥拳捶他胸口,这鬼真是顽狡得可以,还在哈哈朗笑,气得她想咬他一口!
  不过这是他家,旁边有卢庭呈站着,闫禀玉忍下恶气,从他身上下来,站起身整理衣服。
  卢庭呈虽是后到的,但从爹娘对话,嬷嬷们耳语中拼凑信息,得知这名陌生女子是大哥带回的心上人。
  闫禀玉理好衣服,面向卢庭呈,礼貌地自报家门,“你好,我叫闫禀玉。”
  她用的是现代的打招呼方式,卢庭呈微觉奇特,回话:“我姓卢,名庭呈,卢庭呈。”
  初次见,他习惯性地相面,见此女相貌秀丽,眼中有股正直之气,是个秉性良好的人。不用想,今天这出闹剧肯定是他哥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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