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57节
班贵似乎听多了类似的问题,礼貌笑回:“可以称呼名字,也可以按照前生的关系喊,班氏不拘这些。如果你在寨子走动,就会发现许多年长者对年轻者恭敬,他们都是重生前的家人。”
闫禀玉“哦”了声,自然而然地引出下一个问题,“那你们班氏多久重生一次?无限重生的话,寨里是不是还有前朝人呢?”
这没什么不可说的,班贵回:“班氏寿数同常人一般,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的血脉力量也在退化,现在重生只两代。说到前朝,确实有一长者是从清末重生到现代的。”
闫禀玉眼睛一亮,用夸张的口吻说:“历经中国三个不同时代,这位老人一定有睿达的智慧。”
“睿达?”班贵从心地笑了声,“闫小姐,实不相瞒,这位老者是我老祖,他一生最是计较,宁愿他人气极,也不肯吃一分亏。”
“不内耗,身心舒爽,可不长寿吗?”闫禀玉笑呵呵地夸。
菜已上完,班贵朝他们做个请的手势,“吃完放着就行,待会寨里要送客,或许没那么及时地撤碗筷。”
闫禀玉抓筷子分给活珠子,点点头表示理解,“送什么客呀?”
“黄家和操氏,他们要回去了。”
这两家走的话,对他们有益无害,闫禀玉没说了,跟班贵挥手。
班贵就退下了。
“三火姐,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班氏的菜色偏重口味,活珠子给彼此倒了饮料。
闫禀玉移动杯子接饮料,说:“我之前听卢行歧讲过,寨里可能有他那个朝代的重生人,可以借此打听打听,两手抓嘛。”
“哦。”活珠子倒完饮料,放下瓶子,端杯啜了一口,“姐,吃饭吧。”
“嗯。”
吃完饭,闫禀玉要行动了,活珠子就跟着,好有个照应。
寨子里都互相认识,闫禀玉用班贵的老祖身份,找到寨子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座吊脚楼。
“就是这了,阿渺,你身上还有没有零食?”
活珠子像仓鼠一般,从口袋里掏出足足两斤的零食,有豆腐干魔芋爽鱼皮花生等等,“就这么点。”
“够多了……”闫禀玉嘀咕,挑拣了适合老人牙口的零食,抱怀里上楼。噔噔噔脚步飞快,到了二层,不成想迎面撞上一人,她身体受不住冲击,往后急仰。
眼见要掉下楼梯,活珠子着急跑上来,“三火姐!”
“啊——”尖叫没喊完,背部被托了一把,身体被推回去,撞进一副胸膛里。熟悉的冷冽气息,闫禀玉不用抬眼就知道是卢行歧。
“你怎么在这?”反正没事了,她不慌不忙地整理怀中零食,避免掉出。
“找人。”卢行歧松开她,低眼瞧着她数豆子一般的小动作。
闫禀玉也是找人,还是同一人,那就证明他们想一处了。她正想问问他套出什么话没有,楼下一时喧嚣,她转身到栏杆俯视,见班锐在送别黄家和操氏。
“他们果然要走了。”活珠子在楼梯中间说。
闫禀玉望着那几人背影,低声:“走了最好。”
本来已经出了瑶寨,那操氏男子蓦然回头,望向闫禀玉这边。
闫禀玉猛地抿口,她的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听说操氏的秘门五海术是巫术一种,他们耳目是否也极敏锐?因为脖颈红线的原因,她不敢直接对视,想着转身假装无视得了。
男子忽而冲这边颔首,轻轻微笑,看起来毫无恶意。
闫禀玉犹豫片刻,回应地挥挥手。
男子转首继续离去。
“你怎么来了?”卢行歧忽而出声,含着些不耐烦的意味。
闫禀玉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转过脸看着他说:“寨里有出生于清代的老人,我想来看看。”
原先因她与操氏互动而愠色,现在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事奔波,卢行歧面色稍霁,“我已经问清楚了,回去吧。”
卢行歧撑伞率先下楼,活珠子退下楼梯让他。
既然到了,闫禀玉还是将零食送给老人,出了门,望着离远的卢行歧,撅嘴骂了句:“阴阳怪气。”
再冷哼一声,与活珠子一同回去。
回到客房,闫禀玉想到卢行歧刚刚的样子,暂时不想面对他,就待在冯渐微那里。
活珠子跟网友约好了游戏上线时间,躺床上玩去了,闫禀玉独自待着,与上班摸鱼的滚梦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微信。
没多久,冯渐微回来了,见到闫禀玉大感稀客,“怎么了?突然到我这里来?”
“没什么。”闫禀玉放下手机,闷闷不乐地趴在桌面,脸被木桌挤压得圆鼓鼓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河豚模样。
冯渐微在旁边坐下,试探地问:“心情不好?因为卢行歧?”
听到名字,她眼睛瞪直,“才不是因为他!”
神态出卖了话语,冯渐微笑笑,这两人不知在闹什么矛盾,“有心事可以跟我倾述,我保证不外传。”
“真不外传?”
“珍珠那么真!”
“好吧。”闫禀玉抬起身,吐槽地说了一堆,最后手舞足蹈,拍桌怒意。
冯渐微认真地听,终于明白始末,“你是说卢行歧中了寄心蛊,之前那些亲密言行和告白不知是真心,还是被蛊支配而为?”
闫禀玉点头,“我时常恍惚,分不清。”
冯渐微脸皮抽抽,想笑,还得忍住。为什么谈恋爱的人那么幼稚?虽说身在此山看不清,但感受不是假的呀!
“我对蛊虫没有滚氏了解,既然你肯定他中了寄心蛊,想必已验证过。可你别忘了,寄心蛊无心无可寄,阴魂既然被寄心,那就证明寄的是卢行歧当时动心的那段情欲。如果对你无心无情,他怎么能被寄心蛊有机可趁?”
冯渐微一言,似乎拨开了些迷雾,闫禀玉微微陷入思绪。不过内心还有一丝挣扎,“寄心蛊会篡改记忆和感情,或许他只是小小的喜欢我,没有表现的那么深刻。”
恋爱男女的通病,患得患失的不确定,冯渐微问:“那你呢,难道感受不到他的真心实意吗?”
闫禀玉不用想,很快点头,“能。”
杀了春风蛊后,卢行歧曾为自己的冒犯道歉,她表示理解,说他也是受到蛊惑,而他当时说了一句她假装没听到的话——他蛊惑不了我。
还有更早之前,替她找回牙蔚拿去的发丝,在地宫对她的夸赞,不顾阴力丧失和她进入圣地,屡次共度危难。更有那句“山如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的隐晦告白。
冯渐微只有一段失败的感情经验,想不到有一天还能去开导别人,他汲取昨晚的失败,谨慎公正地说:“闫禀玉,你跟他相处多时,应该了解,以他那隐忍百年破世的性子,又为召唤拘魂幡不顾反噬的轻狂,你觉得他会被寄心蛊控制至此?”
“那是因为什么?”
“总不过是情不自禁而已。”
闫禀玉怔住了,逐渐地,心底阴霾散尽,眸中越发澈亮。
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纠结了,因为对卢行歧的期待值,一旦发现不达标,所以总觉得自己的情感付出被辜负。但是中蛊他没有任何错啊!她在怀疑什么啊?真是魔怔了!
还有,喜欢也要对等吗?即便知道他中蛊,但还是很让人心动呀!既然开心,也情不自禁心动,那不若就享受,纠结拉扯冷言没有任何意义,相反还助长隔阂。现在她的敌人是寄心蛊,不是无辜的卢行歧。
闫禀玉猛地拍桌,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我一定要找到拔除寄心蛊的方法!”
冯渐微还没回话,她人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一把游戏玩完,活珠子抬头,不见人了,“家主,三火姐呢?”
讲那么多口干,冯渐微斟杯茶喝,“阿渺,虽然我谈恋爱不行,但当个情感调解专家还是够格的。这不就有成效了么?都着急和好去了。”
“家主,你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活珠子问的不是这个。
“嘿嘿~”冯渐微继续自说自话,“昨晚我发挥失误,但是今天口才超脱,卢行歧总不能还用阴气冻我了吧?”
……
下午冯渐微让人去坐骨林外,确认黄家和操氏的车都开走了。他不放心,仍分出一部分人守在坐骨林外,借用双生敕令报信。
到了晚上,他们一行人来到班仝的吊脚楼,进入坐骨的隔壁房间。按计划,冯式微守布防,活珠子待屋内照应。假如有突发情况,活珠子控不住场面,所以冯渐微只能跟着留在班氏主持局面。
借再生之力回到过去,就只剩卢行歧和闫禀玉了。卢行歧已在房间设下禁制,费阴力画的防御符也贴满几个方向,又施了一个困守阵法,全方位禁止孤魂野鬼近身,扰闫禀玉本体。
班仝即将复生,班锐跟卢行歧和闫禀玉讲解注意事项:“再生之力是一道时空裂隙,待班氏复生之时,你们眼前会出现类似星空流转的画面,然后默念要回去的时间,集中意识穿越过去。过去的时效只有一月,现实一日回忆十倍,三日后你们便会归来。”
闫禀玉点头表示听清楚了,然后问卢行歧穿越的时间,卢行歧在她耳边低声告诉。接着就是一同躺到床上,等待。
闫禀玉躺在里侧,身体紧绷,不免紧张。右手忽被握住,传递来沁凉的感觉,她深呼吸,稍安地闭上眼。
冯渐微几人守在阵外,忽闻远空之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几道目光纷纷望外。再一回头,床上卢行歧不见了,闫禀玉头一侧,失去了意识。
——
闭上眼后,身体很快生出飘然感,闫禀玉意识到这是神魂在出窍。起初还能掌控身体,再之后魂体所在的虚空扭转,她紧接着踏空,知觉和意识深深地沉了下去。
犹如溺水在一片很黑、深不见底的水域,她浮沉在其中,听不到声音,找不到方向。
“卢行歧!”
她大声叫喊,但声音好像瓮住一般,在自己耳边震荡,传递不出去。卢行歧要回到灭族前一个月,这里不是他的过去,但是她要怎么离开这处黑暗?
意识飘动,她张手触摸四周,试图摸清黑暗的环境。身后突有气息迫近,她猝然回头,被带进一个怀抱。
“禀玉,凝神守心志,要破空了。”
破空是什么?闫禀玉疑惑地照做,只见脚下黑渊骤生裂隙,一股吸附的强力倏然而至,拖拽他们下降。知觉四分五裂地撕扯,像被裂隙割成碎片,再一钝痛袭来,她咳出一口郁气,抚着胸口紧紧蜷缩。但身上缠绕着什么,连动都难动。
“她是谁?怎么会在阵法中?”
“露手光腿,衣着好是古怪。”
“莫非就是那修邪术的妖人?”
“那……擒了她?”
“走!”
倏然间,世间万物生息涌入于耳。
阳光,风声,树晃,地面磕绊,在野外,有脚步靠近。破空那下好像是坠落了,闫禀玉全身跟散架一般,好痛,视线模糊看到些景象,不知境况,也无暇搭理。
直到后颈被拎起,闫禀玉摇摇晃晃地被迫站起来,看到好几张人脸——穿着便捷的短襟上衣和宽裤,腰间利落地扎一布条,长辫甩上脖子,个个竖眉怒目。
疼痛缓解,闫禀玉神思归拢,知道这些人不属于现代,她已经回到卢行歧的过去,可是他人呢?现在被围堵又是个什么情况?还有浑身的染色红线,缠裹得她难以动弹。
“你们……是谁?”她晃掉拽住后颈的手,低头扯开红线。
他们人多,围住了妖人,又有法器法阵,丝毫不惧闫禀玉逃跑,就任她乱捣鼓。
“我们还要问你,你出现在我们的降妖阵做什么?莫非真是戎圩城内施邪术的妖人?”
红线纷乱,闫禀玉怎么拽也拽不掉,就放弃了。她举目四望,不见卢行歧踪影。
“快说!不然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