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49节
见他如此,冯渐微的心更硬了几分,“以前的事我不想再回顾,我如今也不是在向你乞怜,我只要拿回属于我的位置。那天族老都在,我大可在祠堂宣扬你在位期间阴阳玦丢失,但我没有,我再厌你,也敬你是父亲,不想你名声扫地。也请你痛快点,别再有无谓的想法。”
原来他什么都清楚,冯守慈笑了声,“冯渐微,在你的眼中,我这个父亲早已臭不可闻。我不辩解,我只问你,你真的了解卢行歧吗?知道他到冯氏的真正目的吗?”
“我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切切实实帮助了冯氏。“
“阴阳玦兼并阴阳,鬼魂得之,可修阴阳,假如他骗了你呢?”
冯渐微知道冯守慈暗指什么,他冷嗤一声,“要骗也是我上赶着让他骗的,不扯其他,多说无益。最迟明日,恢复我家主位置,再把我该得的东西交给我,不然桌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冯渐微说完就离开了祠堂。
外面活珠子听到脚步声,站起身。
冯渐微看他一眼,询问:“冯卜会什么情况?”
活珠子摇了摇头。
冯渐微拍拍他肩膀,“走吧,阿渺。”
……
祠堂长明灯光亮依旧,冯守慈望向下缘冯流远的牌位,忽觉讽刺。
冯渐微问他有没有想起过刘显致,这个孩子也是在问他,心里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多相似……”冯守慈对着冯流远的牌位说,“父亲你看,我和你亲爱的孙子,多么相似。”
他俯首行一拜礼,悲从中来地笑声,“老爹啊,我现在才明白,二十八年前影响鬼门关口的异象是为什么,冯渐微又怎么会跟卢行歧搞到一起,你孙子怨我心狠手辣,那你呢?你至死都在算计我啊!”
——
次日,冯守慈守诺地召开祠堂会议,宣布冯渐微复位,再将消息传递给其他流派,宝器符箓钥匙交接,权利真正转手。
当晚,蓝雁书被送进魔窟。
那一夜,围垅屋内,总隐隐约约地传出凄厉惨叫,直到天亮。
这一天,冯式微将蓝雁书接回蓝家修养,临走前向冯渐微请求一件事,就是解除冯守慈给他定下的婚约。
冯渐微表示不强求他联姻,但退婚事宜,和对女方的补偿,需由他自行处理。
冯式微答应了,暂时离开冯氏。
卢行歧休息两天,阴力恢复,准备进行取阴息之事。
当晚,冯渐微让厨房做了一桌酒菜,摆到闫禀玉住的院子。
即使有符箓护身,闫禀玉也不免被鬼气侵体,喝了好些卢行歧准备的符水,身体才没有沉重感和畏冷。桌上还备了果酒,她准备再浅尝一些,也当庆祝玉林一行有惊无险。
活珠子因为冯卜会病危,兴趣不佳,闫禀玉照顾地让他坐到自己身旁。
冯渐微入座前先给卢行歧致歉,“这两天在忙家里的事,迟迟没给你道歉,鬼门关口那晚,是蓝雁书受人蛊惑,才做了错事,她也已经受到惩罚。”
对蓝雁书,卢行歧也动了些手脚,对他的道歉不甚在意,“无妨。”
原来沉冥蛊与冯氏无关,好吧,之前给冯渐微扣的印象分,闫禀玉默默地加回来。
桌上还准备了白酒,冯渐微给自己斟满,他意思一下地敬对面的卢行歧,然后一口喝掉,辣意从喉咙烧到心口。随即一股暖流,滚在胸口,渐渐散往四肢,人飘飘然的轻松。
喝酒就是想抛开顾虑,他放下杯子,腹稿几秒,说:“惠及兄,你来玉林,不是临时起意吧?”
与冯流远的因果已了,也到时候开诚布公,卢行歧颔首,“是。”
“跟我阿公有关?”
“没错。”
“七月你才破世,而我阿公仙逝二十年,我唯一想到你们认识的可能,就是你以前曾破过世。”冯渐微看着卢行歧,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答案,“……是二十八年前吗?”
卢行歧仍旧点头,“此事说来话长。”
一旁吃着喝着的闫禀玉,眼睛来回地追踪他们的对话,着实讶异一番,原来卢行歧与冯氏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二十八年前。怪不得他之前面对她的疑问讳莫如深,年代久远,牵扯之深,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的。
冯渐微明白,卢行歧与阿公定是互有牵扯,既然话长,他也做好接受的准备,只是心中有一疑问比较迫切,是片刻也等不得。
“你在刘家和鬼门关口,两次显现人才有的三火,或许阴身可施正法,但寿元象征是如何而得?”
立九魂锁天阵要收敛阴气,所以必须用三火来迷惑阵势,被察觉也在卢行歧预料之中。他解释:“阴阳玦兼并阴阳,双修可燃三火,施正阳法术。”
果真,冯渐微追问:“你的意思是,我冯氏丢失的阴阳玦在你手上?”
“确是。”
活珠子闻言,冲卢行歧瞪大了眼睛。
什么?闫禀玉也同样惊讶,卢行歧居然拿了冯氏的宝物!那之前怂恿冯渐微夺回家主之位,暗示冯守慈遗失阴阳玦,他可真是冠冕堂皇得可以。果然诡计多端。
“如何取得的?”冯渐微再问。
“冯流远交予我的。”
冯渐微拍桌而立,吓了闫禀玉和活珠子一跳,两人愣愣地抬脸望着他。
冯渐微面色铁青,鼻翼翕动,呼呼喘着粗气,明显不相信,“这怎么可能!阴阳玦镇守鬼门关口,重要之至,万不能给一外人,我阿公也绝不会做于冯氏弊害的事!”
卢行歧看了一眼他,平静地说:“我卢氏从不诳语,待我将此事讲来,你所有的疑惑都会解开。”
冯渐微缓缓情绪,又一屁股坐下,给自己斟满酒,“好,那我就在这慢慢地听你讲。”
第117章 真是个小可怜
疑问终于要解开了,闫禀玉和活珠子放下筷子,等着卢行歧开口。
卢行歧组织语言,娓娓道来:“二十八年前的七月,我曾短暂破世,因强行召唤拘魂幡而遭受反噬,当时我不确定拘魂幡现世的天象会否引来卢氏仇敌,便躲到天门山上的鬼门关口,借鬼气掩饰行踪。拘魂幡代表黄泉主,一经现世,吸引鬼魂拜伏,鬼门关口因此发生动荡。冯流远带人上天门山平定关口,他不知道从哪察觉鬼门关口的动乱是人为,便用追魂术寻到我,问我出于什么目的扰乱关口。”
“冯氏一族自古守卫鬼门关口,我知他是冯乘隼后人,因怀疑卢氏灭族与其他流派有关,便未说真话,只道自己无意冒犯。他不信,摇令旗唤五猖兵马来擒我,我当时阴身受损,阴力淡如薄雾,自是不敌。在即将被擒拿之时,他看到我发辫金钱,忽收兵马,问:你是梧州府卢氏门君?”
“既然他已猜到,我便道明名讳。他奇怪地问我:既已往生百余年,何苦游荡人间。我没有回话,他也似乎相信我没有祸乱鬼门关口,留下几句话:我家中有客,不便多留,过两日再到天门山,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我说。然后人就离开了。”
冯渐微听到这里,确定了老头提过的,二十八年前鬼门关口动荡时的天象,就是拘魂幡现世。
二十八年前滚衣荣也去过冯氏,当时冯流远的客人会是她吗?闫禀玉边听边猜测着。
卢行歧接着道:“我不信任何人,当晚便离开了天门山,但两日后,冯流远用追息蛊找到我,问我破世是否有其他隐衷?我闭口不言,他直接道:卢氏一族覆灭蹊跷,你百余年后破世,是为此而来吧?如果你想要阴阳玦,我可以借与你用作修炼。天上不会凭白掉馅饼,我让他道出目的,他没有立即说,而是与我一起待了大半夜,提及许多他刚出生小孙子的趣事。”
冯渐微目光闪烁,心底触动。
“修行之人身上的磁场,可观其秉性,我直觉他不是坏人,而我选在郁林州破世,又强行召唤拘魂幡,确实是为取阴阳玦修炼。当然,我也知冯流远有目的,便说:阴阳玦一离,鬼门关口恐会失守,你能承担这个罪责吗?而我现在形同废物,连血脉法宝都驾驭不了,你敢信我?”
“他当时笑了,我还记得那个笑声,很是云淡风轻。他老生常谈道:门君天资自是不用我怀疑,人生短短数十年,失意常有,一时并不代表什么。凭你敢以阴身召唤拘魂幡的魄力,也定有一番大作为。早闻卢氏秘传阵法精妙,不是冯氏可比拟的,只需你施阵法稳住鬼门关口,再在日后关口危急时,出手灭杀关内恶魂,同时我也会去积极查明当年卢氏覆灭之事。阴阳玦出借的后果我能承担,就当博弈了,输赢不论,皆是命数。”
卢行歧顿声,冯渐微趁机问:“既然阿公早知卢氏有冤屈,又有约定,为什么他临终之时还要耗费最后一口心力来替卢氏批命?”
“也许是为引起你的好奇心,而去寻我。”卢行歧说。
这个可能说得通,因为阿公总喜欢在冯渐微面前提卢氏,他点点头,让卢行歧继续。
“很快,我们达成共识,我与他配合施法阵镇压鬼门关口,他将阴阳玦取来给我,在分开之际,他拜辞道:我寿限不多了,如若能再遇见门君,自当告知所查结果。如若阴阳两隔,届时你到冯氏,我会给你留信。我孙儿冯渐微自幼失母,父又另娶,以后坎坷,还请门君多加照拂。”
“就这样一去二十八年,我与冯流远再不相见。”至此,约定的事便说完了。
这就是那个约定的起始,卢行歧提及过去,也是云淡风轻,他从驾驭不了拘魂幡,再到现在的威风赫赫游刃有余。闫禀玉想,他中间肯定吃了很多苦。
纵然对阿公替自己谋算感动,但冯渐微还是理智地梳理事件,“你的讲述有几处不通之处,一是冯流远态度转变过快,中间应该有发生过什么,不然不会轻易将阴阳玦送出去。二是他不属于那个年代,我们七大流派内,卢氏的传闻屈指可数,他是如何在短短两天内,就觉得卢氏一族覆灭蹊跷,从哪得知你卢氏含冤?三是他信任你过快,我阿公为人谨慎,我父亲他都不太相信,单纯心态转换,不太可能,应该是有什么情况促使。但那个促使的情况是什么,惠及兄你想想,你们第二次见面,他有异常举动吗?”
活珠子也觉得家主的怀疑有道理,那可是阴阳玦,素不相识,怎么就能轻易送出去了?他多嘴一句:“口头约定,又不是什么结命契约,怎么想都觉得太随便。”
卢行歧如实道:“我并不了解他,那时见面多有防备,所以没注意,也不知他有何异常。”
停下筷子就没胃口吃了,闫禀玉倒果酒喝,边听他们推理。
之前的疑问解了,现在又扯出其他疑问,冯渐微这心不上不下的,“惠及兄,你的话断在这,把我弄得挠心挠肝的。”
“更细致的,只有冯流远才清楚。”卢行歧说。
冯渐微闻到算计的味儿了,“什么意思?你想掘我阿公的坟?”
“确有此想。”
“卢行歧你——”冯渐微正要拍桌愤怒。
卢行歧忽然拿出一封手书,大大方方地展开,笑言:“冯流远亲笔书信,你看过再说。”
冯渐微停下动作,皱眉接过手书,先看字意,再辨认字迹,是阿公一贯书写的行草。四个潇洒韧劲的字——阴息任取。他知道这是真的,因为阿公遗言不需要二次葬,可想而知是在等卢行歧,完成约定。
收好手书,冯渐微再一看卢行歧,笑盈盈的面皮,笑里藏刀。上次也是瞒着阴阳玦的事,讲得真真的,他明里暗里地骂:“你也不是个老实的,步步诓我。”
“言重了。”卢行歧无辜一耸肩,然后伸出右臂。
闫禀玉的酒杯忽被一只手盖住,她转过目光,卢行歧撇了眼神过来,“一杯够了。”
他是真能一心二用,闫禀玉嘀嘀咕咕的,“这又不会醉……”
不满,但也没喝了。
之后冯渐微说明天给卢行歧答复,就带着活珠子离开了。
——
晚上洗澡前,闫禀玉给滚荷洪发了微信,问她二十八年前滚衣荣是在几月份到的冯氏。老人觉早,也许睡了,她没等回复就去洗澡。
刚洗完,电话来了,闫禀玉擦干身体接通。
“喂,荷洪阿婆。”
“禀玉,你问这个事做什么?是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就问问,了解一下。”
“我记得你阿妈是七月去的郁林州……”
刚洗完澡有点凉,闫禀玉点开免提,将手机放浴室柜上,一边听一边穿内衣。左手有伤口,洗澡时一直举起来会累,所以扣胸衣扣的时候难免力不从心,又要顾及手心伤口,扣了几下扣不起来,手软,直接掉浴室地上浸湿了。
闫禀玉捡起胸衣,觉得真烦,谁愿意一天到晚穿个东西勒胸上,睡觉也不放松。都是卢行歧,跟他吃住一起真不方便。
“禀玉,我了解的就这么多。”
将湿掉的胸衣卷进脏衣服里,闫禀玉回:“好,我知道了。荷洪阿婆,你有空给我弄点厉害的蛊吧,防守和攻击类型的,可以的话,我还想要藏象蛊。”
“这种蛊需要一定的控蛊能力,你现在能行吗?”
“可以的,我现在可以随意控制中蛊时间,沉冥蛊也驱使自如。”闫禀玉很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