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90节
第68章 闫禀玉母家很可能是滚氏的人,并……
卢行歧是想告诉闫禀玉,解蛊的关键在她身上吗?
莫二是温顺了,但不能称之为正常,闫禀玉试着拿开手指,他又恢复癫狂。她只能再按住莫二眉心,失望地冲卢行歧摇头,“只能压制,没有实用。”
卢行歧不急不缓地解释:“莫二惧的不是你的皮,而是你身为养蛊人后代的血脉。”
闫禀玉可算听出来了,“你要用我的血?”
卢行歧点头,“用你的血逼出蛊虫,除了生挖出莫二双目,只有这一法子。”
若用点血能解决这件事,闫禀玉愿意的,只是有些怯,万一要用到一两百cc,那多恐怖。她谨慎地问:“要取多少血?”
卢行歧看到她担忧的眸子,比出手指,轻声道:“两滴即可。”
那不疼不痒,闫禀玉放心了,收回按在莫二眉心的手,去找刀子。
莫二再发狂态,活珠子上去压制住他。
其实闫禀玉身上有刀,不过刺过鸡鬼,不知道有没有病毒,膈应,不能拿来割自己。冯渐微他们的军工刀她也不想用,最后拿了根尖牙签,朝左手最红润的中指猛一下扎进去!
长痛不如短痛,眉头一紧一松,血就流出来了。闫禀玉平衡着手指送到卢行歧面前,“血要滴下了,快点,要怎么使用?”
手指要平着,不然血会流开,卢行歧只好用手掌托着闫禀玉手背,并吩咐活珠子,“冯阿渺,让莫二的头仰起。”
“哦。”活珠子一压莫二额头,使他面仰向上。
闫禀玉中指指腹已经蕴出一滴圆润的血,鲜红泽亮。卢行歧托举着到莫二眼前,微抬角度,血就精准落入莫二左眼。
下一滴血要等,闫禀玉就近观察莫二的眼睛,只见血滴入时满眼血红,瞧不出原本的眼白瞳孔。接着,血面浮起波澜,像是有什么在里面涌动,越来越剧,再骤然扁塌下去。
再之后,血液顺着鼻泪管吸收,莫二的左边鼻孔呛出血来。他有些挣扎,但还好,反应不算大。
第二滴血够了,再滴入莫二右眼,血面仍旧游动,但这次他开始爆发狂躁,“啊啊”嘶吼,血从眼角鼻孔挤出呛出,十分痛苦的样子,活珠子几乎抑不住他。
闫禀玉观测不到莫二眼中的异物了,麻利地后退,避免被伤及。
卢行歧正要施法控制住莫二,冯渐微手脚更快,拦腰抱住莫二,发力一个绊摔,和活珠子一起将暴动的莫二摁死在地板上。
莫二的挣扎持续好片刻,闫禀玉担忧地问卢行歧,“他不会有事吧?”
卢行歧盯着莫二脖侧,有脉络浮起,并缓缓游移,他说:“取出蛊虫自然无碍。”
莫二的叫嚣撕心裂肺,在暗夜里听着惊恐瘆人,祠堂外的村民都有些待不住了。
又再过去几分钟,夜终于静了。
卢行歧在莫二身旁蹲下,在他颈后伤口拈出两只染血的虫子。
那虫子如指盖般大,头尖复目,背壳半弯,腹下多足,不是常见的六数或八数对称的腿,而是杂乱地密挤在腹部,少说得有二三十数,瞧着就很古怪,甚至让人毛发寒立——凹凸多面的眼睛,弯弯的背壳,蜈蚣似的蠕动着的腿,这样的组合更像ai拼凑出的,不似现实生物。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闫禀玉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物种,而且她的血真的能克制蛊虫。卢行歧和冯渐微都曾言,她身有养蛊人血脉,到现在她才对这种说法有了实质感受。
“这蛊叫目冢,属寄生类,以人目为冢,夺视线控意识,寄栖到死。”卢行歧说着,蛊虫在他指中化为齑粉。
冯渐微见他如此熟知,便问:“你这么了解,知道蛊虫出自哪里吗?”
卢行歧沉声:“滚氏。”
莫二也终于安静,一动不动了。
冯渐微愣愣地放开手,“终于能消停会儿了……”
可这是滚氏的蛊,能消停吗?
既然蛊取了,莫二就是个普通人了,这么死绑着估计手脚都得淤肿。活珠子征求意见,“那要给莫二松绑吗?”
“松吧。”卢行歧拍了拍手,起身。
外头人等不住了,脚步在门口踅摸,闫禀玉就去开门,跟大家说:“已经处理好了。”
老支书带人进来,眼睛去寻莫二,见其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竟打起了鼾呼。虽然鼻面有血,听这鼾声就是睡熟的状态。
毕竟是亲侄儿,妇人第一时间上前去检查,确认莫二真的无事,只是睡着而已。她当即双手合十地拜谢冯渐微,“道公有大德,不计较我侄儿过失,还救了他,我这……大恩不言谢啊!”
冯渐微遭不住这热络劲,紧摆手,“婶子严重了。”
妇人依旧千恩万谢,还嚷嚷说让冯渐微他们家去做客,杀鸡宰鸭招待。
看她如此真诚,跟娘家应该常来往,莫二知道这边村子捷径的话,是有可能短瞬间追上他们。只是真太热情,冯渐微快招架不住了。
夜深了,谁还有胃口大吃大喝,老支书让她别说了,真要感谢,明天再做准备。
妇人“是是是”地歇了话。
好歹消停了,冯渐微松了口气,听这意思,老支书有意让他们留宿。
果然,老支书接着说:“这位道公和你的朋友们,今晚就留下歇息吧,明天等莫二家里来人,再一起协商赔偿的事。我们村一直都是文明标兵村,不会讹人,就把损坏的凳子赔了就行。”
几张凳子顶死了百来块,还不比宾馆住宿费贵,冯渐微欣然同意,“那就打扰大家了。”
“没有的事,远到即客,都是缘分。”老支书客气几句,转而跟村里交待,“今晚就让莫二睡在这里,反正夏天冻不到人,正好让祠堂压压他的邪气,留两个人看守就行。”
既然是老支书发的话让他们留下来,自然住到他家去,他也早早叫妻子整理好房间。
老支书的家就离戏台不远,从祠堂走过去七八分钟这样。
路经戏台,莫二的车还停在原地,闫禀玉将车钥匙还回去。既然莫二到过这个村子,估计熟知小路,才能如此快地追上他们。
老支书的家是一幢走廊外开的老式二层楼,走廊没封,站上面能观村子风光,和远处起伏的山脉。
人老支书年纪大了,夜深叨扰,冯渐微没多废话,道过谢就带着活珠子和闫禀玉上二楼。准备的房间在走廊最后两间,考虑到闫禀玉是女生,就把带洗漱间的卧室给她,冯渐微和活珠子挤外面的公共卫生间。
今晚的事折腾到现在才告一段落,已经过十二点了,闫禀玉快快洗澡换衣服躺床上,想着得好好休息,才能以充足的状态面对未知的明天。
商场买的方领花边睡裙,是棉麻混纺蚕丝的,舒服透气,贴身如无物,果真贵有贵的道理。山里夜凉,小风扇吹着,裹个薄被睡刚好,可身体明明累极,却睡不着,是认床吗?她放养着长大,怎么会有这娇惯的毛病,只是……只是脑海纷杂,不静。
七岁前长在山里,与草木鸟兽为伍,七岁后独居在侗寨,看人家炊烟,羡满堂欢乐……她的人生有太多缺陷,以至于忘记,她的过去其实是空白的。
她有时会想,为什么自己对房子的执念如此深,不惜冒着危险去跟鬼签契约,就为了挣房款。是老头年事已高,没多少日子好过了,想接他过来享福吗?也不见得,她其实没多孝顺,没多爱他。爱出者爱返,一个不管孩子的父亲,孩子能有多在乎他呢?
只是她需要一个见证,能落实到家的意义,能告诉她,她可以让自己的人生过得很好。一个贫瘠的人,总想着如何去证明,殊不知,一个饱满的人,什么都不需做,人生就是立体的。所以,不管她怎么拼力,也无法改变,她的人生,她的过去,是空白的事实。
闫禀玉其实不喜欢悲观,随着柳州越近,一些被刻意压抑的思绪,占据着她的思想,不得不逼她去正视。就这样,纷乱,不得静。
“闫禀玉。”
“嗯?”
“怎么了?”
闫禀玉久久不回话。
她的气味发生改变,情绪起伏,卢行歧显出身形,来到她床前。
闫禀玉感受到他迫近的气息,掀开被子坐起身,才说:“我有个问题。”
不知是不是用被子裹住身体的原因,她声音有些瓮气。
“嗯,你说。”
“你先坐下。”闫禀玉拍拍床沿。
夜已深,月色透窗而进,卢行歧的身形跟随月影,笼罩在她身上。这个时候,她不想面对这些压迫感,所以让他坐下。
卢行歧依言坐在她左侧床沿,随手理平长衫。
闫禀玉盘腿坐床上,因为身穿睡裙,也下意识地扯裙边盖住腿。她问:“柳州府滚氏的异能是蛊吗?”
卢行歧回:“除了蛊,还擅巫。”
问完,闫禀玉又安静上了,低着脑袋,继续扯裙边。
直觉她还有话,卢行歧没有催她,将目光放到窗外,自言自语似的,讲起八大流派的典故:
“八大流派各据一府,各有其家传绝学:梧州府卢氏,走阴人入世,血藏乾坤,以阴魂起卦,通天地之晓。”
“桂林府班氏,驱嬲生魂,代代再生,可遁前世。”
“柳州府滚氏,侗地阴师,擅巫驱蛊,寄生人心。”
……
闫禀玉听着,慢慢抬起头,专注地望着昏暗中卢行歧微有轮廓的侧脸。这八家中,他们去过两家,现在到第三家。
她终于又开口,“你和冯渐微都说我是养蛊人后代,我的血能驱滚氏的目冢,那我母亲可能跟他们一族有关系吗?”
屋内昏暗,她的目光总是直接,有期待,又抗拒。卢行歧知她心中矛盾,只能说:“或许吧。”
“如果他们真的存在,却从不来找我,有些狠心。我倒宁愿不存在,本就没有,总好过失望。”闫禀玉用指甲去刮蹭牙签扎出的伤口,一时怨念。
“闫禀玉,”卢行歧低声唤她,“我身有执念,无法心安理得地宽慰你既来之则安之,事有十,不如意之八九,人不得时,才是常态。即便最后真相与你所愿不同,那也是前人事,今时人尽看眼前,过去无路,别回头。”
语有坦荡,更多的是苍凉,因为他此时走的,正是一条回头路。
牙签扎的深,闫禀玉抠着,又弄出血,她紧紧握拳。露出脆弱,像个撒娇的小孩,她咧嘴笑笑,想掩饰,但在夜里,面具是给自己看的,便就不笑了。
她说:“卢行歧,安慰总是相悖,你自己都做不到。”
卢行歧被她一噎,无奈一笑。
他笑,闫禀玉也嘿嘿笑两声,借机叹气。她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解的话题,便岔开话,“你为什么会对我说八大流派的事,你以前总藏着掖着。”
“不是你说,我们之间要有信任吗?”卢行歧无所谓地道。
是说过,不止一次,总不能是突然就听从了?闫禀玉冷言:“不是因为愧疚吗?”
“什么愧疚?”
“你自己承认的,你、有、罪。”
那是在地宫,卢行歧跟祖林成的对话,他说:“你都听到了?”
“对啊。”闫禀玉用手撑起脸,兴趣地瞧着他。尽管夜视不清,她就想看看他被人揭穿时,会是什么反应。
她的动作表情,将心理活动全写在明面,引卢行歧乐呵,“你以为我会像你一般躲避?”
怎么又说起这个了,闫禀玉犟嘴,“不会吗?”
卢行歧笑了笑,语调里尽是轻快,“闫禀玉,我若说我是个坦荡的人,你信吗?”
“信啊,不过你做鬼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