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66节
   
   
   
   
	  牙蔚是个美女,她姐姐即使怀孕浮肿,也是漂亮的,两人同步地朝闫禀玉挥手,扬起弧度一样的笑。
  闫禀玉在木楼上看她们,说不出的心堵,她快速道声“再见”,紧步进了房间。锁门,关上两面透风的窗户,拉合窗帘,坐到椅子里缓解。
  过了会,她想起手机照片,拿出来看。
  因为关窗关窗帘,环境黑,手机屏幕刚点开时很亮,骤然弹出在木桥上拍的照片:错落的木楼缝隙之中,草坪绿意盎然,在那之中,竹签竖立,顶端插着一颗颗又尖又圆的东西——尖好像是喙,圆是脑袋,顶上垂红冠,眼睛怒睁。
  那是鸡头,有风干的,腐烂的,露骨的,鲜妍的,淌血的,日积月累。
  草坪地上,竹签罗列,插着无数的鸡头,仰面朝天,像是在举行什么诡异仪式。
  “啊!”
  闫禀玉吓得丢掉手机。
  第48章 闫禀玉,我给你介绍门婚事吧……
  “怎么了?”
  卢行歧突然化身在闫禀玉背后,她转过来顺手捞住他手臂,掩耳盗铃地遮挡自己视线,“你看手机照片,草地上遍地插着鸡头,那是在干什么?!”
  卢行歧只瞟了一眼,无所谓地说:“只是一些巡古行为。”
  “什么意思?”闫禀玉露个眼角问。
  他缓声道:“以前土民之间抢夺地盘,壮人土司会带上戴冠郎助阵,但畜牲就是畜牲,即便有鸡鬼咒力加身,有些戴冠郎惧阵退缩。土司怕扰乱队伍士气,便将其割颈,留肉取用,头则带回去插在供奉戴冠郎之地,以儆效尤。”
  可草坪地还有新鲜的鸡头,不止巡古行为,闫禀玉还是疑惑,“现在也不用抢夺地盘了,怎么还在插鸡头?”
  卢行歧似乎是想到什么,嘴边带笑。
  闫禀玉看到他的笑,莫名其妙,放开他手臂,“你在笑我吗?”
  卢行歧摇了下头,在她旁边坐下,顺手将还在亮屏的手机反盖,“这便是门外那块门槛的由来。”
  闫禀玉说:“那不是用来挡僵尸的吗?”
  卢行歧道:“荫尸地有,但难寻,哪来那么多毛僵。”
  “那门槛真正的作用是?”
  “牙氏供奉戴冠郎,但并不是所有的公鸡都够格,这其中有个筛选过程。戴冠郎日食五毒,又被咒力干扰,有些抵不住的就会走魔怔,在夜半最阴时鸣叫破晓,招来孤魂游鬼。那门槛是防暴动的戴冠郎啄门,而带来游魂。”
  “原来如此,不是僵尸就好,不过……咦~~三更半夜突然被啄门,也怪吓人的。”闫禀玉这心啊,是刚放下,又被吊起。
  她还想到一个缺漏,“你说鸡头立在供奉戴冠郎之地,可我今天细览了那附近,没发现有特别的地方能圈养大公鸡,而且我们都没听到有鸡打鸣。”
  卢行歧搁在桌面的手,挪去点了点闫禀玉的手机,高深莫测一笑,“你这张图拍得正好。”
  说完,他便隐形了。
  留下稀里糊涂的闫禀玉,不过既然草坪地的鸡头已经得到解释,她可以松懈地睡个午觉了。
  至于怪异的牙蔚,晚餐兴许还要碰见,届时再见招拆招。
  一觉睡到门被敲响,闫禀玉从黑暗中惊醒,房间也是黑灯瞎火的,不辨时间。几点了?不会晚上了吧,那敲门声……
  闫禀玉心有余悸,抱紧被子粗着嗓子喊:“谁啊!”
  气势要足,真是鬼的话,寻常也奈何不了她。
  “是我,三火姐。”
  是活珠子的声音,闫禀玉松了口气,丢开被子下床。开门见天将黑未黑,她问道:“是到晚餐时间了吗?”
  活珠子说:“是的,家主让我来喊你,我们一起去饭厅。”
  “那你等等,我先拾整下。”
  “好。”
  闫禀玉又关上门。
  活珠子便回隔壁房间等。
  整理下衣着,贴身放好手机和双生敕令,还有那把军工刀。闫禀玉呼唤卢行歧,“喂,你在吗?”
  “嗯。”
  屋内黑漆漆的,视线里像缠了黑雾,闫禀玉看不出他在哪,只能听声辨位,转了半身,面向床的位置。
  “马上天黑了,你要现身吗?”
  她说的现身,是指出现在牙天婃面前。
  卢行歧好像掠移身形了,因为闫禀玉看到压辫金钱的光晕,从远晃到近。
  “你们初见,牙天婃并未提及我,我还没有出现的必要。”
  “那你要隐昼跟随我们去饭厅吗?”
  “闫禀玉,”卢行歧突然倾身过来,在闫禀玉耳边低语了几句话,在她疑惑地将要开口之时,他嘘声,“不可说。”
  闫禀玉将话咽下去,心情凝重几分。
  “那我去跟冯渐微会合了。”
  “嗯。”
  闫禀玉出了房门,冯渐微和活珠子已经在围栏等候,再看天色,夜幕已完全降临。
  青石板道两旁点起灯,红色灯笼如长虹一般贯穿整个守烛壮寨,延伸到无尽的黑夜中。晚风拂荡过,红色灯影绰约,映照着整片古朴的木楼,似梦似幻。
  除了他们,守烛寨路上依旧无一人,要不是旁边冯渐微和活珠子在对话,闫禀玉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荒村副本,特别是一致的木楼给人一种无限循环的错觉,仿佛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闫禀玉扯紧了外衫,聊表慰藉地加点安全感,心里安抚自己:老人作息早,估计都吃饱睡觉了,所以不见一人。
  待客木楼亮着灯,官安从里面走出来,“客人,晚餐已经备好了。”
  冯渐微说:“走吧。”
  待客木楼就在隔壁,三人下楼又上楼。
  厅内亮着数十盏蜡烛,虽然照明不比日光灯,但跟寨子里的昏暗相比,已经算十分“敞亮”了。
  官安张罗三人入座,各自斟上清热解毒的金银花茶,替主家说道:“家主在与大小姐说话,会迟些,还请客人谅解。”
  冯渐微颔首,自顾喝起茶。
  官安倒完茶也不走,就候在一旁。
  桌上也有烛台,闫禀玉望着望着,一口饮尽茶水,然后起身拿茶壶,不小心碰倒烛台, “哎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可怎么办!”
  在烛台倒时,官安就第一时间反应,将烛台扶了起来,但蜡油难免溅得到处都是,脏了一张干净桌布。
  闫禀玉还在道歉,官安和蔼冲她一笑,“客别着急,再换一张桌布就是。”
  官安将烛台摆到餐边柜上,收拾杯壶,麻利地撤下桌布,卷抱成一团,出了饭厅。
  官安一走,刚还万分歉意的闫禀玉立马坐下,低头捣鼓手机。
  冯渐微和活珠子都看着毛毛躁躁的闫禀玉,感到奇怪,她平时也没这样过。
  两人手机先后震动,闫禀玉忽抬脸跟他们口语:不可说。
  冯渐微先明白,拿手机看,闫禀玉果真发了微信:【我去寻供奉鸡鬼之地,你们如常自处,切莫叫牙氏察出异常。】
  这种口吻的话语,一看就是出自卢行歧。
  同样的微信活珠子也收到了,看过,再关掉手机,没表现出特别。
  这几句话是不久前卢行歧在闫禀玉耳边密语的,既然不可说,那发微信总可以吧。鸡鬼虽说无处不在,但毕竟是牲畜,还能窥字不成。
  卢行歧以前根本不会告知她行动,这次提前通知,是想她打掩护,三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反正都是同行伙伴。
  他这个行为的背后,又让闫禀玉猜测的念头疯长,他的阴力是不是真的有所减弱了,不然怎么会主动寻求他人帮助?
  另一边,冯渐微再次战略性地喝口茶水,说实话,他以为今晚卢行歧会商量下一步动作,没成想这鬼单枪匹马就去了。不过倒符合卢氏门君雷厉风行的手段,往往出其不意,才能取得先机。
  官安很快回来,重新铺上干净的桌布,再小心翼翼地放好烛台,然后冲闫禀玉笑笑。
  是礼貌的笑,可让闫禀玉感到不舒服,觉得那更像是一种警告:警告她别多生事端。
  随后,牙蔚扶着牙天婃进来,她见到闫禀玉,眼前一亮地打招呼,“闫禀玉,又见面啦!”
  闫禀玉笑笑点头。
  官安拉开主位椅子,过去搀扶牙天婃落座。
  按餐桌礼仪,牙蔚应该坐在牙天婃下首座位,但她没有,去挤了闫禀玉和活珠子中间的位置。
  “闫禀玉,我们坐一起吧。”
  官安过去挪了活珠子的餐具,替他家小姐道歉:“客别见怪,请坐到这座来吧。”
  活珠子无所谓,挪了个位置。
  牙天婃见状也没说什么,眼帘半低,不知是精神委顿,还是在沉思。
  烛光微有晃动,照在牙天婃脸上形成五毒在缓慢蠕动的视觉,冯渐微看着,心底犯怵,仍笑脸热情,“婆婆,我们又见了,真好!”
  牙天婃缓慢抬眼,兴趣缺缺,她年纪大了,受不住人一惊一乍的声音。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在这住,还有得见,大惊小怪作甚。”
  “我高兴啊!”冯渐微说,“你知道的,我在冯氏不受待见,好在婆婆这里还愿意接纳我……”
  他声音低落下去,脸也埋低。
  看这情形,在场的人都以为冯渐微想起伤心事,在感怀呢。实际他低着头掩盖下一脸苦相,他本就对牙天婃有阴影,中午那趟早把他的精神值消耗差不多了,现在只能高涨一下,再用哀伤缓和一下,才不露馅。
  牙天婃盯着冯渐微黑乎乎的脑袋,眼神微微发愣。
  牙蔚知道阿乜年纪大了,晚上懒应酬,便想接话安抚冯渐微,没成想他又忽然抬起头,大大的咧着笑脸。
  “我看到婆婆,就想起阿公的慈爱,今晚我能多待会儿,多跟你说会儿话吗?”冯渐微期待地眨着眼睛。
  闫禀玉嗅到话中的意味,不露痕迹地瞟了眼冯渐微。他是想借此拖住牙天婃,好替卢行歧争取行动时间吧。
  “远到是客,牙氏应该招待的,有何不可,对吗阿乜?”阿乜辛苦维持守烛寨几十年,牙蔚只听她对一个人有赞赏,那便是冯渐微的阿公冯流远。与故人之子聊天,或许能激发起她的活力,所以牙蔚替着应承下了。
  牙天婃好像听进了牙蔚的话,强打起精神,面色也和缓一分,“冯小子,今晚我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这是答应了,牙蔚欣慰地笑了笑。她们两姐妹不常在家,阿乜平时独处惯了,越来越寡言少语,因为牙氏修邪物,所以在其余正统风水相术门派中,她们的口碑没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