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59节

  冯渐微直觉除了鬼娶亲这事,还有其他的东西混进了车马关,怕惹闫禀玉他们担忧,便就私下讲。
  “雾里混入了妖煞之力,所以能迷众生相。”众生相包括人、动植,阴物、以及妖,卢行歧也被那阵雾困住了,所以只能传音警告闫禀玉闭眼。
  鸡鬼是阴物,不带妖煞,而鬼强有阴煞,妖强有妖煞。冯渐微感到棘手,潜伏在车马关里的那东西不简单,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目的?
  回去时,夜空雷鸣闪电。
  夏天打雷常见,也不一定下雨,闫禀玉还是未雨绸缪地在背包里掏伞。
  冯渐微观过天象,说:“今晚不会下雨,那只是旱雷,今晚我和卢行歧轮流守夜,你们放心休息吧。”
  既然如此,闫禀玉收好背包,抱怀中当抱枕,枕着睡觉。
  不知是火光温暖,还是符咒的原因,闫禀玉很快睡着。
  睡到脚麻了,醒来雷还闪,闫禀玉放下背包,起身活动身体。四周很静,虫鸣不闻,她抻着手脚,不忘抬头寻找,月色孤零零地洒在楠树上,卢行歧不在那里。
  这鬼总是神出鬼没,又去哪儿了?
  视线一低,带到对面水洞,这时一道雷劈亮天际,闫禀玉在瞬即的电光中,看到水洞边立个人影,瘦条的身架,垂头覆发,周身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
  雷光灭后,人影随着黑暗消失。
  闫禀玉吓了一跳,但这么小的水洞根本爬不出人,难不成眼花看错了?想着放心了些,肩膀突被拍了下,她惊吓转身,瞪大了眼。
  活珠子一脸莫名,“三火姐,你怎么了?”
  第43章 似妖
  闫禀玉看眼活珠子身后,“你怎么从后面出来?”
  她狐疑地退开一步,几不可察地瞟了活珠子脚底一眼,有影子。
  “你去哪回来的?”
  “我没去哪啊,就在周围巡逻了下。”活珠子说道。
  “守夜不是有卢……”闫禀玉想起卢行歧不见了,又改口,“不是有冯渐微吗?”
  言随视线,她看到冯渐微躺在黑桫椤阔叶叠的席子上,睡得正香。
  再一转眼,活珠子伸出掌心询问她,“三火姐,吃鱼皮花生吗?”
  闫禀玉松了口气,面前的就是那个少年冯阿渺。她摆摆手,“姐不吃,你吃吧。”
  “哦。”活珠子也没吃,而是重新塞进口袋,干站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闫禀玉问他,“怎么了?”
  活珠子有点难为情,“我半夜醒了,门君突然从树上落下来,让我守火巡夜,他要离开一会,我就接替巡逻了……”
  讲半天讲不出重点,闫禀玉再问:“然后呢?”
  “我想小解。”活珠子憋红了脸。
  闫禀玉噗嗤一笑,“那就去呗。”
  “哦。”活珠子羞赧低脸,“那你帮我先守着火。”
  “没问题,去吧。”
  活珠子就打着手电,进了山林。
  也许是觉得不好意思,活珠子走了挺远,闫禀玉见灯光越来越式微,然后夜空雷电骤然一闪,灯光就消失了。
  这车马关挺瘆人的,活珠子还跑这么远,也不知道怕,闫禀玉心里嘀咕。
  夜里起了风,吹得篝火摇摆。
  闫禀玉捡了几根柴,添进篝火堆里,火焰一下旺起来。
  头顶又劈下一道闪电,雷光闪烁几秒,闫禀玉习惯了,不在意。
  紧接着,不远处有水声哗啦地响,闫禀玉下意识看向水洞。
  在忽闪忽灭的雷电下,那个湿漉漉的人影又出现了。
  “他”头颈低垂,长发覆面,身条极瘦,脚底踮着,只有脚尖触地。身体仿佛没有重量,手脚如破布袋,轻微地摇晃着。
  这怎么看都不像人。
  如果一次是幻觉,那二次就趋向真实了,闫禀玉感到惊吓,正要喊冯渐微,背后山林忽传来一声惊呼:“唉呀!”
  是活珠子的声音,他离去的方向,手电的光线闪烁不止。
  是不是出事了?闫禀玉预感不好,想先去找活珠子。刚一动脚,身后响起“唰唰”的细碎动静,她回首,就见有个黑影欻一下从眼底闪过,搁在地上的背包不翼而飞。
  视线追寻黑影,闫禀玉看到自己的包,被那黑影拎着奔进林子里。包里还有双生敕令,她下意识追去,在快接近时急跑几步,扑上去险险扯住了背包带!
  黑影劲贼大,足不点地地拖着闫禀玉在高低不平的山林中掠行,简直如履平地。怕被甩下,夺不回弄璋握珠,她手腕绕转包带,紧紧扯住。
  做完这些后,闫禀玉猛然想起活珠子。她从来独自生活,情急之下也忘记同伴一说,再想脱手时,加速度和重力下,她的手腕已经被缠死了。
  只能朝篝火处大喊:“冯渐微!快去找冯阿渺!”
  “冯渐微!去找活珠子!”
  冯渐微守了上半夜,睡得熟了,但闫禀玉一喊就醒了。他爬起来,适应环境几秒,大脑重新运转,立马蹦起身!
  “活珠子!阿渺,你在哪?”冯渐微边喊边进山。
  没走几步,活珠子突然从几片黑桫椤叶后冒出来,“家主你找我吗?”
  活珠子说话时,还在拍打手电,抱着敲敲就能好的希望。因为刚刚小解提裤子时,手电脱手掉地上,摔得有些接触不良,灯光时亮时不亮的。
  “你没事?”冯渐微看着眨动清澈双眼的活珠子问。
  “没事呀!”活珠子一头雾水,“谁跟你说我有事的?”
  卢行歧不在,这里只有闫禀玉和他们。
  两人相视一看,默契地异口同声:“糟了!”
  ——
  喀斯特地貌向斜处,积水成洼,树木生长,再往里掠进,就是坎坷石地和孤起石山了。
  闫禀玉被黑影拖拽,身下被硬质地磨得生疼,时不时地,还有水点滴溅到身上。她能确定,黑影就是水洞爬出来的那个脚尖点地的东西。
  喊完冯渐微后,闫禀玉就用空余的右手摸出在县城买的军工刀,弹出刀尖。山里月光就是清亮,她已经适应黑暗,抬头盯准时机。
  背包是花钱买的,闫禀玉不会损坏自己财产,她受伤了,至少要拿“他”一血才公平,于是瞅准拎拽着包的手腕。
  手腕长袖覆盖,大约确认位置,趁着被拖过一个小下坡,闫禀玉借势一挺身,将刀尖送出去!
  刺破布料后的卡顿,让闫禀玉一愣,没有皮肤肌肉的切割感,就直接到骨了?黑影还没松手,顾不上疑惑,她握紧刀柄狠狠拧转刀尖。只听得喀嚓一下,背包松掉了,她人停下时因为惯性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树根才止住。
  抬头再看前方,黑影不见了,估计藏身了。
  闫禀玉迅速起身,捡起包后,靠着块山体站立,依旧紧攥刀。眼观三面,后背至少要有遮挡。
  等了片刻,黑影没出现,闫禀玉低眼检查自己身上。土布质量就是好,居然没被磨破,那身上的疼应该只是碰撞,没有破溃的皮外伤。
  她还看到包上粘着截布料,顺手抖了抖,布料掉下,露出一截森然的手骨。刚刚下刀的手感,果然是骨头,被她一刀削下了。
  会行走飞奔的骨架,是那鬼新娘吗?
  那也不对,在鬼新娘扑袭闫禀玉时,她的双腿被拖住,是同时存在的两种处境,不是一“人”所为。
  夜空猛一擦亮,闫禀玉的心脏一抖,都形成惊跳反应了。扫视一圈,在正前方三米外的黑桫椤丛里察觉出异样。
  黑桫椤的叶子是一串串的,中有分隙,透出后面的披头散发,形如枯槁的影子。
  闫禀玉已经离休整营地很远了,不知身处何处,反正短暂也回不去。这玩意一次两次地拿她下手,再处在被动,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手伸进背包,偷偷将木盒打开,放出双生敕令,闫禀玉在包里打手势,然后把包收在身后。
  没多会,握珠在树影的掩映下,从包中偷偷飘出,如落叶一般飞出树林。
  弄璋则平身贴在闫禀玉背后,似衣裳自带的布贴装饰,毫无存在感。
  闫禀玉深呼吸,悄悄移步向前。
  鬼,尸体,物煞,都见过了,还有这个不人不鬼不尸的东西,也亏得倒霉碰上卢行歧,让她的心脏变更强大,才能冷静应对。
  因为叶片有缝隙,闫禀玉不确定“他”能否看见自己,她握紧刀,继续悄摸接近。反正握珠已经去报信了,即便偷袭不成,她的同伴也会很快赶来。
  那还顾虑什么?只隔两步,闫禀玉一个跳身,朝黑桫椤叶劈刀下去!
  黑影似有预料,向左偏身,黑桫椤木就在面前被砍断,他整个身形暴露出来。就见那把刀蓦然转向,又朝左撩过来!他淡定地退开几步。
  闫禀玉身穿过黑桫椤木,立即提刀追击。
  那黑影见状也疾奔起来。
  车马关地势高低错落,地面常有凸石绊脚,何况沿途尽是扫脸的灌木枝叶,阻碍了闫禀玉速度。黑影真的没有重量似的,身体飘动,脚不沾地掠行,以她跑山的熟练也根本追不上,总还差着两三米。
  只能借地势超速,闫禀玉升起这个念头。
  因为从小没人管,除了给老头送衣食,她郁闷时就会在山上疯跑,越跑越快,风声穿过耳朵,满世界只剩她心脏跳动和急促呼吸的喧嚣。这样的喧嚣会反复告诉她,她身体的每处器官都在为她而活,她在这个世上并不孤独。
  终于见到一个弯道坡度,闫禀玉纵身踩上坡,同时上臂前展,屈膝待跃。天上雷电再一闪,她近距离看清黑影,太过惊讶,而失了势头,让好好的机会错手。
  弄璋不知道闫禀玉怎么停下了,离开她的背,替她追踪上去。
  闫禀玉从坡上跳下,皱着眉一脸难言。她刚刚在追黑影,雷闪那下,见到的却是黑影的脸骨正面,那就意味着,那玩意一直是倒退着在跑。
  能动的骨头就够邪门了,再加上盯着你倒行,更令人毛骨悚然。
  闫禀玉抖了抖身子,抬步继续追。
  弄璋在追踪线路留下阴气指示,闫禀玉能见阴,按指示没多久便看到黑影。
  弄璋已经行动,扑在黑影头上,缠住了他的速度。
  因为弄璋体态轻盈敏捷,黑影挠了好几下,没抓到他,就开始烦躁地对付。
  时机正好,闫禀玉几步跳跃,提刀扑了过去!黑影忙于应付弄璋,一个不察被她推撞到地上,全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关节撞响,刀尖也因落地的那股力,深深刺进黑影的肩胛。
  明明只是一副骨架,闫禀玉却有刀扎进血肉里的手感。
  “可算让我逮到你了!”闫禀玉横跨在黑影身上,提膝揿住黑影双手,肘部摁住其胸口,压制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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