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56节
“我就是跟你说一下,车约好了,晚上七点准时楼下集合。”门外冯渐微解释。
“行,知道了。”
过了片刻,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闫禀玉留了心眼,下床轻手轻脚到门后,猛然呵斥:“冯渐微!”
“唉哟!!”门外冯渐微惊叫,“闫禀玉,你干嘛?”
闫禀玉抱臂歪靠在门背,轻声提醒:“应该是我要问你,你不走,在外面想干嘛?”
冯渐微说:“我只是寻思怎么跟你要个联络方式,好说事,不然我住楼下,跑来跑去地折腾。”
“139789*****,”闫禀玉迅速报了号码,再怼一句,“理由正当,就别偷偷摸摸,跟贼似的。”
“好好好,我知道啰闫小姐,是我小贼行径。”冯渐微连连讨饶,“好了,好友申请我发过去了,你记得通过一下。”
脚步起,听着是远去了。
闫禀玉回床上,抖开被子找手机,最后从床头缝里摸出来,操作通过微信好友请求。这时肚子打空鸣了,好饿,她看向刺透窗帘的星点光。
半下午,太阳最烈了,不想出门,她顺手点了外卖。
冯渐微下到一楼,就看到微信通过的对话框,他嘴角一扬,想着给闫禀玉发个打招呼的表情,刘凤来的信息突然进来。
刘凤来:【喜宝病情恶化,我现在在上海。】
刘得喜的病,每年都要急救几次,刘凤来就会抽时间去陪同。之前听他说去南宁,冯渐微问:【你几时到的上海。】
刘凤来:【昨天。】
那就是冯渐微一离开刘宅,刘凤来就去了上海,他没去南宁。
冯渐微:【代我跟喜宝说,表叔给她买了艾莎公主乐高,过两天就寄到。让她好好配合治疗,吃药休息,早点痊愈回家。】
刘凤来:【嗯。】
刘得喜的病,常态了,再多的安慰也没用,冯渐微只能说点别的。
冯渐微久不回去,活珠子开了门出来找,却见他呆站在楼梯口,“怎么了家主?”
冯渐微愕然抬眼,缓慢地摇了摇头,向活珠子走过去。
“阿渺,趁着现在,你去独山路8号的壮医堂那里买点驱蛇虫的药粉和辣椒粉,晚上过车马关要用。”
守烛壮寨在石山林里,有蛇虫什么的很正常,但要辣椒粉做什么用?活珠子问:“家主,你想去山里烧烤吗?单独辣椒粉行么,要不再加点孜然的?”
冯渐微到活珠子跟前,给他脑门敲了一下,“馋死你了,这时候想什么烧烤孜然,那辣椒粉是用来对付鸡鬼的,我们此去与牙氏可能是对敌身份,不得不防。”
对敌的话,活珠子想起卢行歧之前在刘家的行为,“卢行歧该不会也想开牙氏的祖墓吧?”
冯渐微不置可否,“牙氏是母氏家族,女儿血脉便是最好的传承,根本不需要像男权氏族一般追本溯源,大费周章地修族谱造祖墓。所以牙氏一族,无墓可探,我也不知卢行歧去守烛寨的意图。”
“那朱砂呢?还要备吗?”观相用的朱砂粉在刘家后山就洒光了,活珠子手头没存量,既然此去危险,还是得准备周全。
“不用,十五日已过,一叶障目失效了。”冯渐微与活珠子错身,进了房间。
那就是家主可以自如观相,并且能使用摸骨识命术,活珠子替冯渐微感到高兴。
“那家主,我先去准备药粉了。”
“嗯,去吧。”
——
吃完饭,闫禀玉借用酒店的洗衣机,将换下的衣服洗好烘干,收进背包里。
穿上壮服,她出门到附近溜达,在一间五金铺买了把军工刀。刀身小巧,完全展出有手掌长,折叠只有半掌的长度,容易携带。
刀防不了鬼,但防身能起点作用,闫禀玉带着回民宿。
六点多,天将黑不黑,卢行歧终于现身了。
闫禀玉已经收拾完毕,只等七点到来,她在房间绕了一圈,检查有无遗漏,最后停在卢行歧面前。
他坐着,她站着。
她俯视,他仰视。
“卢行歧,你最近怎么老在遁形,一天都见不着影。”
面对闫禀玉注视的目光,卢行歧淡声,“我现在不是现形了。”
“是,不也是现在而已吗?”闫禀玉说着,在他旁边坐下,撑手在桌面,依旧看着他。
卢行歧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落在一旁,“闫禀玉,你到底想问什么?”
闫禀玉心里叽歪:我问,你愿意说么?
她出声就正常了,“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就该走了。”
“嗯。”卢行歧的情绪依旧淡。
“车马关真的如民宿老板说的那样惊险吗?”
“嗯。”
“你不会让我出事吧?”这回,闫禀玉先让卢行歧把承诺做出。
卢行歧看着她,“不会。”
“那行。”听着,也没几分信的意思。
再等五分钟,天就黑透了,比城市早,也许是龙州县被石峰环绕遮挡余晖的缘故。
闫禀玉拍腿起身,“走吧。”
“等等。”
“怎么?”闫禀玉回头。
卢行歧寻常道:“七月半鬼门开,多有没机会受供奉的鬼出来寻阴缘,行夜路衣着最好朴素,以免被鬼惦记。”
闫禀玉低头看看自己的长黑衣,“那我这身素壮服普普通通,刚好合适了。”
其实黑衣壮的长黑衣特别显肤色白,窄袖细腰,行走间女子风情自然,素净却有韵味。
卢行歧没再说什么,“走吧。”
延迟退房,扣了押金,办完手续,闫禀玉挎着包走出民宿。
冯渐微和活珠子早等楼下了,车子也已停在民宿门口。
车是五菱神车,载货超载两能,空间也够大。闫禀玉一眼就注意到了,车外观坑坑洼洼磕碜了点,但胜在宽敞,她没意见。
见闫禀玉独自出来,两人皆朝她身后看,眼神期待。
卢行歧姗姗来迟,身着素色暗纹长衫,走路阔步拔正,是具松具竹的四方步。
那气度,让同样中式穿着的冯渐微自惭形秽,他捋捋身上的墨青色香云纱对襟唐装,挺了挺胸膛。
“上车吧。”冯渐微主动开车门。
闫禀玉将背包卸手上,弯腰坐了进去,随手将包搁座位底下。
卢行歧身形一闪,下一瞬出现在车座右位。
冯渐微下巴朝活珠子一扬,活珠子侧身挤进末排。为方便运输,后座拆掉了,只有张木凳,他不嫌弃地坐下。
关车门,冯渐微绕过车尾进了副驾驶座,歪身朝后,向大家介绍:“司机师傅叫大张,我们认识几年了,今晚由他带我们过车马关。”
“大张师傅,今晚就拜托你了。”闫禀玉嘴甜。
大张师傅穿着件军绿色冲锋衣,三十上下年纪,小年轻心态,“靓女放心,那块地我跑过几趟,你看我的车,崭新的,就知道我的车技和运气了。”
闫禀玉微笑点头,不点破那辆破车。
活珠子也有礼貌地喊了声“张哥”。
其实大张对活珠子有位置不坐,去蹲木凳的行为挺不解,但也没点出,兴许人家乐意。
卢行歧鬼身,出不出声没意义,何况他向来眼高于顶,也不会去特意应酬关系。
“那我们就走吧。”招呼个遍,大张开始发动车子。
从独山路掉头,直接驶入243国道。
夜灯璀璨,灯影晃晃悠悠地掠过车里。
旧车空调温度调不精确,要不很冷,要不就不凉快,现在车内就是冷气太强劲,吹得闫禀玉连打两个喷嚏。她歪了身子靠向车门,避开挡风玻璃下的两个空调风口。
卢行歧不声不响,沉默待着。
路程最少半小时,活珠子干脆塞上蓝牙耳机,开一把游戏。
后车厢安安静静,前驾驶座大张和冯渐微时不时说几句话。
“冯爷,要不是你,今晚我还真不想走这一趟。”
“怎么,你小子也怕车马关吗?”
“也不是,冯爷你知道的,大恩无以为报,我这愿意肝脑涂地。就是嘛,就忌讳吧……”
大张从小就倒霉,念书被霸凌,打工就公司倒,拿不到工资,做点小生意更是赔穿裤衩,二十来岁心灰意冷,想着投响水河算了。死本地又觉得没面,特地坐车到玉林的南流江,广西唯一一条独流入海的江,生不能任意,死了随海天地,跳江恰好。
不想在准备跳时,遇见了冯渐微,他拦住大张,摸大张的手骨脸骨,端详面相,说其命硬,让做跑车生意,最好是夜车。
既然死不成,大张就寻思再试试吧,回到龙州就做起运输载客的生意,收入还真不错,没再出差池,生活就好起来了。从那开始,他就开始信玄学了。
“忌讳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信小爷我的本事吗?”冯渐微自信豪阔。
会算命,是玄门中人,大张当然信。他也在车马关跑过夜车,那道口虽平坦,但两侧石山夹着,宛如巨人守备,车马关穿梭在喀斯特地貌的洼地中,时不时经过一个个地下河露头的天窗,深不可测,咕噜咕噜的水声,在深夜里哗然冒出,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爬出来……
即便没有撞邪,车马关这地理环境也是够让人胆寒的。
光是想象,大张的身体感觉冷了几度,他再次声明:“冯爷,先说好了,我不近守烛寨,前两百米放你们下来。”
“行,没事,你帮忙送,我就感恩了。”
小县城,没多久车就开出城区。
243国道在峰林中穿行,车子行驶在其中,两侧高耸的石山会令人有莫名的压迫感。
二十公里,怎么着三四十分钟也能到了,按行程时间,估摸快到车马关了。闫禀玉好奇地扒车窗上看,龙州县也是标准的喀斯特地貌,平地起石峰,道路民居只能夹在洼地槽谷中。因为雨水冲蚀石灰岩地层,地下河横贯山体,在地面形成露天窗口,在月色的照映下,水光荡漾,水色沉暗。
大张也知道近地方了,这一路就他们这辆车,连丁点远光都不见,他放出点劲爆dj,想着壮胆。
车内响起音乐,起先声音有些小,还能听见窗外被远光灯惊飞的夜鸟啼叫展翅。大张一手控方向盘,一手拧转音量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