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45节
   
   
   
   
	  第33章 阴阳请正,百鬼呼应,这是在驭百……
  “真的要挖墓吗?”
  闫禀玉抓住卢行歧不知从哪弄来的铁锹,站在刘家的祖地上,望着森凉月光下的数十座坟茔,平缓着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
  她第一回干这种事,怕亵渎先人,也担忧惹上官司麻烦,踌躇不定。
  刘家祖地新旧埋了三十余坟,卢行歧游走之中,寻找清末时期刘家先祖刘争先的坟茔。家族祖地一般为携子抱孙式葬法,先祖对明堂,子孙居脚下,但刘家并不如此,坟茔规划极其混乱。
  卢行歧猜测,也许是刘家先祖窃取天机过犹,而无敢再用风水局消耗后代福禄。蛰伏百年,等候时机,怪不得刘凤来敢用夜葬飞凤这种虎狼之穴。
  因为修行之人不重身后名,所以八大流派内几乎不立碑不题铭,卢行歧只能从年代丧葬规格上判断,哪一座是清末时期的墓。
  他忙碌奔波,争抢时间,没有回答闫禀玉。等候时,她持锹回头,望向刘宅位置。
  夜幕降临后,敕令纸人果然再次巡宅。
  在刘三子巡逻走后,闫禀玉按照计划拿出香烛金银纸,在留园墙角点燃供奉。
  火焰烛香冉冉,敕令大军的巡逻速度慢了下来,但犹豫中顾忌更甚,没有为此停留的迹象。
  应急包里香烛金银纸不多,起先闫禀玉没敢烧多,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诱敕令纸人动摇,想着节省点用。
  卢行歧却说:“全部烧掉。”
  “烧完就没了。”
  “重金更有成效。”
  也有道理,闫禀玉便一通全点燃。火烟旺盛,映着敕令纸人的眼瞳,灼灼发光,墨点的眼睛里居然透露出欲望来。
  还未来得及担忧火烟会否引来刘家巡逻人员,一只敕令纸人当先跳下,一动而全出,纸人纷纷扬扬扑向香火,争抢夺食,火烬飞扬!
  围墙终于露出一角空缺。
  卢行歧见势跳身手攀高,借力掠上墙头。他未使用鬼力,谨慎被刘凤来察觉。
  刘家高门大户,围墙也修得极高,闫禀玉眼见卢行歧轻松掠高,而她跳起来都够不到墙头。她哑然指指自己,口语:“我怎么上……”
  话音未落,卢行歧一个倒挂金勾,垂身下来,一张白瓷俊脸天降到面前,闫禀玉惊愣失声。
  卢行歧此时脚背倒勾墙壁,身子垂下来后,双手捞住闫禀玉双臂,说:“稳住气息,攀附住我脖子。”
  几乎没有犹豫,闫禀玉抱附住卢行歧脖颈,他赫然发力带她翻上墙头!待她在墙上站稳,他丢手跳出去。
  “快,跳下来。”卢行歧已经落地,在底下张开手。
  围墙太高,闫禀玉犹豫了几秒,不过很快决定,她蹲膝身体外纵,闭着眼跳了下去!
  预想中的磕绊未至,她稳稳扑进一个怀抱里,然后被卢行歧放开,被他反手握住手腕,带着她狂奔起来。
  他们向刘宅侧门跑去,因为从侧门方向进后山,是平坦捷径。
  从留园逃出,到现在站在后山祖地,只用了十分钟不到。
  “闫禀玉过来!”
  卢行歧声急,因为时间紧急,多了些呼来喝去的语气。
  他也手持铁锹,站在数十坟茔中央,闫禀玉努努嘴,向他走过去,心里嘀咕:真当自己是清朝大老爷了,对她吆五喝六的。
  闫禀玉走近,卢行歧抬脚尖在泥土地上圈出块范围,说:“从这里下铲,能直达墓室。”
  闫禀玉了然,这就是他找出的“盗洞”位置了。真是前人照着风水术埋,后人照着风水书挖。
  这坟十分简单,就一个封土堆和几层拜台,无牌坊无碑铭,实在看不出年代。闫禀玉问:“你确定是这个坟吗?”
  卢行歧道:“拜台多层彰示位高。”
  闫禀玉隐约记得,老头叨咕过关于拜台的话,确实有如此说法。她搓搓掌心,提一口气势,“那就开挖吧!”
  两把铁锹同时插进“盗点”。
  “欻——唰——”
  “欻——唰——”
  是铁锹铲进泥土,连带掀出沙石的刮擦声。
  后山月色清,树静止,虫鸣鸟叫也消失了,四周物貌黯然,望着浮想联翩。
  月高风黑,后山荒岭,一人踩在坟茔堆里,挥高铁锹;而另一边,一把铁锹凭空高举,自如挥动。
  如若有人见到这诡异场景,肯定会被吓得慌不择路。
  铲土的间隙,闫禀玉不由声明:“我可以挖坟,但绝不进墓室,不碰棺材尸骨。”
  卢行歧不吭声,没发表意见。
  之所以这样声明,闫禀玉认真考量过的。就算被刘家发现逮到,到警方那边也不算侮辱尸体,不进墓室也没有谋财,能把自己摘干净些。如果沾了阴债,那就全由卢行歧承担,反正他已经够“阴”了,不在乎多背点。
  土掘半米深坑,宽能容一人,还未挖到墓室。闫禀玉想到一个错漏,问:“人死后魂归地府,人间还能有遗留给你问魂吗?”
  卢行歧一铲掀出坑里泥土石块,空隙回道:“我要寻的是阴息,八大流派自古就有随身物品殉葬的传统,阴息附着在先人随身用品上,也容纳了原主记忆。”
  “还有你说错一点,人死后只是一部分魂魄归于阴司轮回,一部分留存人世,归家、守尸。”他补充道。
  归家、守尸的说法一发散,那七日回魂的理论就立得住了,还有后代祭拜先人的习俗也有存在依据,毕竟前人魂魄还有一部分留存人间尸身,能听得到家人的思念。
  挖久了,手臂颤抖,闫禀玉再一铲下去,歪了,铁锹底下迸发出泉击溪石的清泠声。她暗叫不好!盗洞都是精准打的,就怕位置不对,给墓室给干塌了。
  闫禀玉没敢松手,抬头歉意地看向拧眉思索的卢行歧。
  紧接着轰隆一声,脚下震动,闫禀玉大惊失色,“怎么……!”
  一句话没嚷出来,就被卢行歧扑到坑外去,后脑勺撞封土堆上,痛得她头晕目眩,意识模糊,不知身处何地。
  待缓过来,闫禀玉看到卢行歧蹲身在坑沿,手往下探摸着什么。她起身晃了两步,慢慢走过去,“怎么回事?”
  闫禀玉视线更快,看到被薄土覆盖的墓室拱形券顶,缺了个四五十厘米宽的口子,里头黑漆漆的,望不见一丝,隐隐约约传出些霉腐潮味。
  而卢行歧在墓口上方,掌中抓着一块青砖。
  刚刚那一铲,果真把墓顶掀破了,闫禀玉从外露砖块中央的凹缝和突起,判断这是清代的公母砖。公母砖的凹凸处可严丝合缝嵌紧,用于地下墓室能承受压力不塌,并且随着年月增长而越嵌越紧。这些知识也是老头讲的,当时她没细听,因为这公母砖的象形称谓,着实有些生物尴尬。
  不过卢行歧没推算错,这坟果然是清代的。
  卢行歧还在琢磨那块青砖,闫禀玉问他,“你不下墓吗?”
  卢行歧将砖块扔开,拍拍手说:“自是要下的,不过这墓有些蹊跷。”
  闫禀玉问:“哪里蹊跷?”
  “原先我定的挖点在券顶东南角,东南角下是封门石,封门石是条石1,十分坚固,从东南角这里挖开,封门石可承受大半塌力。但你准头一歪,凑巧戳开了封门石的位置,但奇怪的是,本该竖立封门石的地方却只有青砖封堵,并且未浇筑石灰密封,墓门的青砖像是后来才填补上的。”
  密不密封,几时填补,闫禀玉听不出重点,她只关心这次行动能不能成,“那阴息还在吗?”
  卢行歧说:“封土尚在,阴息尚存。”
  闫禀玉催促:“那就好,那赶快……”
  “砰”一声!有什么射进面前坑沿的土地,渐起泥土飞扬。
  闫禀玉的话被打断,愣了两秒后,仓促后退。因挖坑翻出的土松软,她踩踏时不慎摔倒,下一刻,脚尖前方又被射击!
  她看到了,那是子弹!与她的身体差之毫厘而已!
  闫禀玉惊得说不出话,仓惶撑手后退身体。
  而山顶处,有一堆人马正迅速掠奔下来,直冲刘家祖地。
  子弹又嗖嗖连发!
  闫禀玉惊慌失措,根本无暇顾及是谁在打枪,只想躲过身周接二连三的子弹射击。子弹从脚下,手边,脸颊边穿过,打得尘土簌簌,这是要取她的性命啊!
  躲避间,闫禀玉听到逼近的凌厉破空声,转脸寻声,子弹已在视线之中,一两秒的射程距离,她绝望地抖下泪水。
  在子弹即将射向闫禀玉眉心时,一阵雾黑的强风扫过,生生扭转了子弹准头,削过她被风吹起的发尾,射进后面的封土堆!
  卢行歧忽然现身在黑雾阴风中,手伸向闫禀玉脸侧,用手心接住了那缕被子弹削下的发。他握紧柔韧的发丝,嘱咐她,“在阴障中别出来,枪弹伤不得你。”
  随后,他掠飞出去,闫禀玉泪眼模糊地追视他的身影,发现不远处刘家的人马追过来了,当头的三子四子胸前各挂了只猎枪,还在一刻不歇地发射子弹。
  刘凤来在他们身后,眼光如淬毒了般盯着凌空飞身的卢行歧。
  子弹连发,穿透卢行歧阴身,向闫禀玉射去,又被阴障外的强风卷走,打在墓室券顶上,发出哐叮脆声。
  原来是他们持枪射击,法律昭昭,还以为窝在岛上就天高皇帝远,肆无忌惮了吗?还有没有天理了!闫禀玉在阴障的保护下惊怒交加。
  冯渐微和活珠子迟了片刻到达祖地,两人见到蜂窝似的封土堆,和开顶的墓室,就什么都明白了。
  卢氏一门覆灭,卢行歧破世当真是为此而来!
  卢行歧果然狂妄,八大流派都知梧州府卢氏从不诳语,所以一开始他就跟刘凤来说,他是来寻人的。是实话,不过寻的是死人。
  也不怪他们疏漏,谁能想到卢行歧会剑走偏峰掘坟拘阴息。
  枪声持续,拉回冯渐微思绪,他到刘凤来面前劝说:“快让他们停止射击,你疯了吗?你要杀人吗?”
  刘凤来盯着静观其变的卢行歧,冷言:“杀人又如何,我自有办法处理。”
  卢行歧阴身虚体,枪支弹药于他而言就跟风雨飘摇过,无一丝损害。但闫禀玉就不同了,虽然有阴障护体,但长期被阴气包裹,阳气受损,免不得要生场阴病。闫禀玉今天的处境,本就有冯渐微的手笔,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害。
  既然刘凤来已经无惧人世法条,冯渐微苦口再劝:“你刘家被天道降下惩罚,你寄希望于改生道,却要因此杀害天道庇佑下的生民,你觉得天道能容你冀望吗?”
  家主的着急,活珠子看在眼里,惊讶他为了闫禀玉话竟如此重。
  在留园时,冯渐微说卢行歧的目的是掘墓摄阴息而起阴卦,探清家族覆灭原因,这也是他为什么破世的起由。到祖地时,刘凤来就特意查视,祖父墓冢只是破了外层封门石,只要不动棺椁,飞凤冲霄穴就没破。他被冯渐微说动,终于挥手制止。
  刘三子刘四子得令,压下枪口,并退到刘凤来左右两侧。
  局势缓和,阴障便渐渐消散,闫禀玉重新站了起来,看着没有受伤。
  许是卢行歧也清楚,阴力损伤阳气的后果,所以收回了阴气。冯渐微松了口气,万分不想见到的场面发生了,但至少现在还有转圜,两边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心脏怦跳,手脚还因惊吓而发软,闫禀玉的脚步特意踏重,隐瞒下自己真正的怯懦。她向卢行歧走去,倔强地瞪视一众对她下手的人,尽管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再看不出一丝慌张害怕。
  她的靠近,让卢行歧稍稍偏了视线,低声唤:“闫禀玉……”
  闫禀玉冲他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卢行歧的目光多了些复杂,落身下来站到她身前,挡住对面刘家虎视眈眈的视线,和不知几时再抬起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