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42节
   
   
   
   
	  韩伯和闫禀玉出自普通人家,对别人忙上忙下的服侍坐立不安,都站起身说“吃饱了,够了,别忙活了”的话。
  冯渐微看到他们避之不及的模样,开口解释:“你们别拘谨,这只是她们的工作,劳动挣钱最光荣,不分地位高低。”
  闫禀玉和韩伯只能坐下。
  既然客人不适应,那刘一姐刘二姐也没多待,托词去厨房准备饭后糖水。
  从名字可得知,她们跟三子四子出自一家,又都随刘姓,闫禀玉能猜到他们那种是大家族的家生子。冯渐微说服侍人只是她们的工作,可家主家主地喊,尊卑严谨,看着人权在低位,又怎么只是工作?
  闫禀玉没接触过,好奇就问:“她们不是生来就在刘家吗?从小就要服侍人的话,怎么当作工作,不是更像……”
  闫禀玉实在说不出那个形容词。
  冯渐微知她所指,道:“一姐二姐三子四子都是管事的儿女,他们确实是家生子,从小就服侍刘家人,但是……”
  冯渐微顿声,闫禀玉伸长颈听。
  早餐就三人食,主位离客位有点距离,冯渐微想破冰,就下座到闫禀玉旁边的位置,拉家常套近乎,“虽然他们从小服侍刘家,但该上的学,该见的世面,不少一样。读完大学后,就拥有自主选择权,想出去上班就出去,不想出去就留在刘家。”
  冯渐微坐得很近,手肘杵撑桌沿,身体歪倾着,就一副随意姿态,仿佛他与闫禀玉一直是可以相处的朋友。
  闫禀玉可不这么觉得,默默挪远了椅子,狐疑道:“外面世界多华丽,多有意思,为什么他们都选择留在刘家?称呼都尊卑有别,他们真拥有自主选择权吗?”
  冯渐微郑重点头,“怎么不愿意?又不是与世隔绝,回来也跟上班一样,每月轮休就能出去玩,还可以跟管事申请配车。老了以后,有后代的送后代赡养,给一笔足够的赡养费用。没成家的,就住进刘家选的养老院,由专门的人照顾,直到天年。”
  还包养老,闫禀玉的社畜雷达响了,低语问:“那在刘家工作月入几k?月休几天?”
  冯渐微:“一般是七八千,轮休八天。”
  七八千的工资,还是双休!怪不得都回来工作。这下轮到闫禀玉羡慕了,弱弱声:“这工作,还招人吗?”
  冯渐微摇头,只道:“熟人善用。”
  闫禀玉遗憾,果然,好的工作都是继承制。她又问:“你怎么这么清楚?”
  冯渐微细说:“八大流派知道吧。”
  闫禀玉听过,点头。
  “钦州府刘家是八大流派之一,我郁林州冯氏也是。”
  “刘家和你家都是八大流派之一?”闫禀玉惊讶声,原来卢行歧说的旧友是八大流派之人,那他查家族覆灭原因的思路,是要每一家去拜访吗?七家都要跨城,怪不得他说这一行时间最少一月甚至数月。
  “是。”冯渐微看着闫禀玉,“你都到伏波渡了,这些卢行歧没跟你说吗?”
  他探究的眼神让闫禀玉一瞬清醒,好奇心令她差点丢了防备,至今刘凤来冯渐微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她转过脸含糊道:“说过,我有点忘了。”
  冯渐微撇撇嘴,接着道:“我冯氏也如此,所以我清楚刘家家生子的待遇。”
  闫禀玉了然地哦一声,“那八大流派都是如此啰。”
  “是七大流派如此,梧州府卢氏那门早就死光了。”冯渐微指正。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闫禀玉想起卢行歧独自望月的场景,越觉“死光了”的话很刺耳,何况他人还在场。再联想到冯渐微之前诓她签契约,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他估计是想将她做人情送卢行歧,不知道在图谋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因为八大流派间的情谊。不然他们怎么一到刘家,就被怀疑偷袭呢,现在得到的招待也只是个空壳场面而已。
  冯渐微和刘家是表亲,连带关系,也不清白,新仇加旧恨,闫禀玉扭头瞪眼杵道:“我身边成天跟着个鬼,谁不知道,要你多嘴!”
  这好端端的,脸面说翻就翻,冯渐微摸摸鼻子,低声下气问:“闫小姐,我是哪里说错做错了吗?如果真这样,我道歉,还请你多多包涵。”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闫禀玉还在人家地头,压住怒气冷冷地说:“没什么,我们都吃饱了,想回留园。”
  “那好呀,我送送你们。待会你有想做的事吗?或者想逛逛岛上,我都可以作陪,我们也可以去市区,好吃好玩的,由刘家买单,我今天的时间随你差遣。”冯渐微好意地道。
  “不用了。”闫禀玉已经将他打成了敌阵,当然不会接受他的提议,“昨夜太折腾,没休息好,我要回去补觉了。”
  好吧,冯渐微的好心被堵了回去,至于折腾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转而又道:“窝在这岛上多无趣呀,你们来伏波渡只是待几天吗?总有事做吧,不是说找人什么的。”
  他笑嘻嘻的脸面,含着些许无关紧要的调侃,闫禀玉吃过一次大亏,现在对于他不免审视,觉得这人仗着卢行歧不在,明里暗里地套消息。
  闫禀玉诚言:“就是找人呀。”
  冯渐微挑眉,言犹未尽地笑看她,“这样啊……”
  闫禀玉实在不得劲,“你看什么,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啊,你不知卢行歧。”冯渐微挺起腰板,收紧那起子懒劲,一本正经的模样,“昨晚初到刘宅,你们被拦,你一脸无措;在后罩楼挑双生敕令也是,卢行歧喊你时,你脸色难掩的惊讶,他的行为似乎未知会过你。我想,你也不知道他到伏波渡找的是谁,或者真的是不是找人,对吗?”
  冯渐微循循善诱,“虽然因为契约被绑在一起,但你们同行了一段时间,也共过患难,不是伙伴吗?”
  最后一句话,真是击沉了闫禀玉的心情,从钦州之行开始,卢行歧总不意多言,也许是家族覆灭的沉重,让他时刻警惕外界。尽管她多次发出不满,他总以一言“我不会让你死”,将她的处境隔离在外。
  闫禀玉落寞地低了低眼。
  冯渐微眼神紧盯,心思活动,趁着闫禀玉心情起伏,接着道:“如果你不了解卢行歧,我可以跟你聊聊他,毕竟我从小可没少听家里长辈唠叨卢氏的事。就当我讨好你,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
  旁边韩伯听着两人言语,没听懂,自然不敢吱声打扰。他默默地掏手机拍几样没见过的精致食物,发给韩婶长见识。
  闫禀玉的脸慢慢垂低。
  冯渐微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女孩子心思细腻,一言拨动,万分思绪涌。他早想借机挑拨卢行歧和闫禀玉的关系,他们自顾不暇,刘家迁坟科仪就更安然,也是为了趁虚而入,他能顺利搭上卢行歧这条线。
  冯渐微正想再言语言语契约真谛,却猛然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凉,直逼入毛孔,让他冷不防打了个冷颤。怎么回事?冷气温度调太低了吗?
  进入刘家闫禀玉就一直云里雾里的,卢行歧又惯常谨慎,她其实有被冯渐微说动。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她也懂,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如若因为一时失言而被冯渐微再利用去,害卢行歧计划失败,也会影响到契约时间,于她只有不利。
  闫禀玉抬起脸,冯渐微看到的是一双弯弯的笑眼,疏离浅淡。只听到她说:“不用了,我对他的事不感兴趣。”
  “你确定?今天天气好,环境又那么适宜。”冯渐微奇怪她转变之快,不甘地意有所指。
  闫禀玉摇了摇头,转身去跟韩伯说话,问他吃好没有。
  韩伯回答:“吃好了,是不是要回去了?”
  闫禀玉说:“是的,我好困,回去休息下。”
  “那好。”韩伯拉椅子起身,再跟冯渐微告别,和闫禀玉一起往外走。
  餐厅越来越冷,更显心底烦躁,冯渐微朝门外嚷喊:“一姐!一姐!”
  “诶来了!”刘一姐闻声而来。
  刘二姐跟随在后,与闫禀玉和韩伯错身,又回头询问他们怎么突然离去,糖水还没上呢。
  “冯大爷怎么了?”刘一姐这边问道。
  冯渐微问:“你是不是调低了冷气?”
  刘一姐满头不解,“没有啊,冷气温度从一开始就没动过。”
  得到答复,冯渐微不作他想,只当自己谋算不得,心气不顺。
  刘二姐问候完闫禀玉他们,携了油纸来打包纸包鸡。
  刘一姐见状问:“打包这个做什么?”
  “是闫小姐要的,说是给人带去,那是朋友老家的特产。”刘二姐回答。
  刘一姐哦了声。
  闫禀玉和韩伯等在门外,冯渐微望过去,心底冷哼一声。闫禀玉啊闫禀玉,撒谎的人要吞针,好心的人也更要吞一万根针。
  刘二姐打包好了,给贵客送过去。
  打包梧州纸包鸡是闫禀玉的想法,听闻鬼能受香火,上供的话兴许卢行歧能吃到家乡味。她收好,道了谢,和韩伯一起离开。
  贵客用餐完毕,这边也没事了,刘一姐请示道:“那冯大爷,餐厅不需要伺候,我们就去准备家主嘱咐的五谷五供去了。”
  冯渐微扬手。
  刘一姐和刘二姐也在闫禀玉他们后脚离开餐厅。
  回程经过湖边,口袋的隐昼符忽然发热,闫禀玉停下脚步,猜测卢行歧的用意。
  韩伯走在前头,闫禀玉低声问卢行歧,“你是想要我做什么事吗?”
  隐昼符不烫了。
  看来是的,但是要做什么呢?闫禀玉琢磨着,在餐厅时卢行歧一直无异样,他们走出餐厅回程,才提醒。
  “你不让我回留园?”
  隐昼符如常。
  不回留园,要去哪?难不成再回餐厅?
  “你想让我回餐厅吗?”
  隐昼符灼烫起来。
  也不是。
  闫禀玉皱眉苦思。
  韩伯察觉闫禀玉落后,回头喊她,“怎么了,妹妹仔?”
  闫禀玉说:“没什么,我待会再回,韩伯你先走吧。”
  她和卢先生到这是有事要忙,韩伯没多问,点个头径直向留园走去。
  暂时猜不出,闫禀玉转步回餐厅,快到正房,隐昼符灼热无比。他在制止她,别靠近餐厅,那要她去哪?
  闫禀玉回忆餐厅发生的事,在和冯渐微提及卢氏时,卢行歧都未表现出异样。离开餐厅后,她只听到刘一姐和刘二姐说什么去准备五谷五供的,会是这个细节吗?
  闫禀玉猜测,“你是想要我跟踪刘一姐刘二姐?”
  隐昼符终于恢复。
  闫禀玉心里有数了,五谷五供是五样谷物和五种供品,她们应该在厨房。
  那晚登后罩楼,看见正房后背角院有两间房子,刘家两姐妹去准备食物时,也是从正房边的垂花门方向离开,那里应该就是厨房。
  刘宅白日不见巡逻,闫禀玉偷摸过垂花门,到角院去。近了,闻到熬粥的米香,听见那两姐妹的交谈声。
  这里就是厨房,有开外窗,闫禀玉悄步到窗边,背贴墙藏身听着。
  “三子巡岛去了,四子跟随冯大爷出海,东厢房那儿是刘为守着,他在通讯群里说家主醒了。”
  是刘二姐的声音。
  冯渐微在餐厅时还说,今日任尔差遣,闫禀玉心底冷哼,不过场面话而已,人都已经出海去了。
  “熬了一宿,这才睡下两个小时,家主失眠又严重了,爸爸跟着操心,肯定也是茶饭不思。”刘一姐忧心。
  刘二姐说:“等明晚事成,家主就能真正轻松,失眠会有改善的。至于爸爸,他从小把家主当眼珠子,有事没事都爱瞎操心,改不了性格。”
  刘一姐叹气,“炖锅里有厨师备下的粳米粥,你去给东厢房送去,我在这准备五谷五供。等你回来,我们再走一趟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