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41节
冯渐微虽然夜行,好歹还睡了几个小时,到八点多醒来。他洗漱完,溜达到东厢房,进了正厅。
东厢房正厅宽绰,分前后部分,前部待客,后部作书房。
此时刘凤来正在书房做收尾工作,冯渐微穿过刘德允的阻拦,长驱直入。
“诶诶,冯大爷,家主累了要歇息,你可别去烦扰他了……”
“表哥!表弟来啦,你忙一晚了吧?”冯渐微看乐子的声从书房外就响起。
话音未落,门“哐”一下被推开。
门外,冯渐微面庭带笑,精神饱满。他身后刘德允亦步亦趋,老态更重,刘凤来担忧他腿脚不灵摔倒,发话让他下去休息。
刘德允应声,一步三回头地退下了。
书房门大敞,透进些朝阳刺目的暖。
冯渐微从不注重细枝末节,自然也学不会随手关门,他大剌剌地在书房供小寝的沙发椅坐下,看刘凤来起身去将书房门关上。也因此看到书桌面的法鞭,和裁剪纸人用的刀具,已经描拘魂敕令的朱砂笔。
敕令纸人,顾名思义是以拘魂敕令束魂附纸人。但要怎么拘呢?这时法鞭就起作用了,法鞭手杖为镇煞强悍的雷霆木,雕刻龙身蛇头,鞭条用粗麻搓编而成,押煞除祟,因外形又得名缠蛇鞭,在刘家主司打魂拘魂之用。
冯渐微看着刘凤来因熬夜而疲惫沉敛的侧脸,说:“现在白日,卢行歧出不来,我们之间没必要做这么隐蔽。”
“我只是习惯了。”刘凤来回到书桌,将昨晚附魂的敕令纸人封存于木盒。
好吧,冯渐微在沙发椅调整个躺姿,舒坦地问:“昨晚你的纸人行动失败,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刘家的忙,他自是要帮的,所以问清楚刘凤来的决策。
昨晚那场火声势浩大,想来冯渐微也猜到了刘凤来的行动,他将木盒放进书桌抽屉,说:“既然纸人唬不走他们,我自然没有想法。”
“你的意思是,留着他们观礼?”
“如果只是客,有何不可呢?”
冯渐微对昨夜卢行歧的行为耿耿于怀,“我总觉得卢行歧不止表面简单。”
单论将风水耗子送进伏波渡,刘凤来就清楚卢行歧是揣着目的到的,何况其他,“他进伏波渡的意图未明,又不露风声,我能有什么应对?明面不能驱赶,总不过多加防范。”
卢行歧可不是没露风声,只是私下行事,冯渐微帮刘家,但也不想和卢行歧闹太绝,就把后山那出隐瞒下了。
刘家如今处在被三方夹击的处境,冯渐微着实也安心不下,他对风水耗子不在意,这些杂碎虽说难缠,但术法欠缺,严加防守穴地就成。刘家有不少家生子,体能都练过,还会点法术,对付耗子不成问题。
至于迁坟,卢行歧只要安分,就没有不成的道理,所以这个不定性,还是出在他身上。
别说刘凤来烦了,冯渐微此刻也是抓耳挠腮的,他出于自身原因,是既希望刘凤来愿成,又万分不想站在卢行歧的对立面。
“刘凤来,这个生道非改不可吗?”
刘凤来平日有万般大义之言,现在只道:“改了生道,或许喜宝命数可转。”
命数天定,与生俱来,冯渐微觉得刘凤来想法过于天真,“可能吗?”
刘凤来坚决道:“一线生机也要试,谋事在人。”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为刘得喜谋个希冀,莽头干吧!冯渐微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身。
“我去支使活珠子,让他跟随三子四子他们一道巡刘宅和后山,你睡前让刘叔给我配条船,我去伏波渡看能不能逮到风水耗子。”
冯渐微短瞬作出安排,他看着吊儿郎当,实际很有自我准则。有时他这样,刘凤来又疑惑,他到底是怎么被黄家的黄尔仙给欺骗感情的。
说干就干,冯渐微要走了。
刘凤来在后面说:“冯渐微谢谢你。”
“谢个屁咧。”
“还有……”
给脸就蹬鼻子,冯渐微身形顿了顿,真想拒绝,但还是立在原地等话。
刘凤来继续道:“等会早餐,帮我招待下卢行歧等人。”
这简单,冯渐微高高举手比个ok,意思知道了。
第31章 找尸问鬼
早餐时间在九点。
刘三子的大姐刘一姐提前到留园等闫禀玉和韩伯,还带去了洗面奶水乳那些护肤品。
到钦州几天,风尘仆仆地照卢行歧指示行动,除去基本的吃喝睡,闫禀玉根本没法精致,脸上皮肤也粗糙许多。这些护肤品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还是女性的心思细腻。
闫禀玉洗漱完回到房间,跟等在门外的刘一姐道谢,“谢谢你的护肤品,很好用。”
刘一姐年岁有40了,短圆脸,言笑晏晏,看人眼神温柔,闫禀玉对她的印象是有种大姐姐般的包容感。
“闫小姐别客气,细说来,你们昨晚就入住,这些东西还送迟了,是我两个弟弟大老粗,准备不够。”刘一姐谦词。
刘一姐边说还边恭敬地低了低腰,闫禀玉在民主社会长大,是名副其实的平民,她不适应划分阶级的行为,特意避开了刘一姐弯腰的朝向。不过入乡随俗,她也没说什么,“那刘姐,我先收拾一下。”
“好。”刘一姐应声。
刘一姐随时在门口待命,让闫禀玉感到压迫,她隐晦地说:“我先收拾收拾,很快就来。”
刘一姐明白过来,“那我到垂花门前等你,等你忙好,带你们去餐厅吃饭。”
“好。”
刘一姐走后,闫禀玉关上门,到被窝里翻出张符纸。符纸拿在手心,她轻拍了下,轻声道:“卢行歧,我们走了。”
那是隐昼符,卢行歧附魂在里。
早上天刚破晓,闫禀玉就被卢行歧喊醒,说了一些话。她人睡得浑浑噩噩,只听到什么昨夜情形,今日刘凤来,小心应对,我隐身随你之类的话。
闫禀玉迷糊点头,继续睡去,醒来符纸被她握在手心,跟她睡了两三小时。她回忆清晨断断续续的记忆,猜想卢行歧白日现形不便,担忧她和韩伯应付不来刘家,才附魂在隐昼符跟随。
刘凤来明面上不敢做什么,但会暗里耍阴谋诡计,闫禀玉就吃了毕竟昨夜纸人消失的亏。本来刘凤来派人请闫禀玉和韩伯去吃饭,她开始还有点担忧,现在有卢行歧随行,就放心多了。
隐昼符搁钱包里,闫禀玉带上准备跟韩伯会合,出门前又想起什么,她问:“卢行歧,刘凤来和冯渐微都会术法,他们能发现你吗?”
卢行歧未跟闫禀玉解释过,入隐昼符不出声,现在被折叠也动不了。
闫禀玉见卢行歧不回话,想将隐昼符拿出,忽觉手心滚烫,她一看,是钱包在发热。里面只有现金和卡,应该是卢行歧在提示什么。
“卢行歧,你出不了声是吧,发烫是想告诉我他们发现不了你吗?”
说完,钱包恢复正常。
原来如此,闫禀玉懂了,收好钱包出门。
韩伯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只觉浑身痛快,在连廊里神清气爽地打起八段锦。
闫禀玉喊人,“阿伯,我们去吃早餐吧。”
一招摇头摆尾耍完,韩伯立直身道:“来了!”
两人齐行到垂花门,刘一姐见到他们,微微颔首致意,伸手指示:“贵客请随我来。”
两人跟随刘一姐出垂花门,再从庭院湖边行过。
湖中晨雾氤氲,荷叶梦幻滴翠,锦鲤游曳戏水,亭台假山作衬,造景是真好看。闫禀玉更感叹有钱的好。
餐厅也在正房,没走多久就到了,装修也是中式风格,标准的实木转盘圆桌和八仙椅。刘一姐引他们坐到客位,又来一位女生帮忙倒茶水,上餐前点心,听她对刘一姐的称呼,应该是其妹妹刘二姐。
安置好闫禀玉和韩伯,刘一姐柔声开口:“我去厨房看看,将菜色呈上来,贵客且等一等。”
她太恭敬了,韩伯浑身不适应,站起来大嗓门喊:“你们忙你们的,别管我们,我们在这有吃有喝,好得很!”
老人家情绪波动期时声量容易拔高,一姐二姐都能理解,因为她们的管事父亲也这样。两姐妹含笑对待韩伯的朴实,脸上没有一丝讥诮,“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厨房了。”
餐厅就剩了闫禀玉和韩伯两人,他们都没动餐点,干坐着等人。
待会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刘凤来,闫禀玉是没心思吃。
而韩伯端坐着,两手搁大腿面上搓,显得无所适从,真跟到陌生人家做客一般拘谨。
因韩伯没有见阴的能力,闫禀玉没跟他说昨夜纸人偷袭的诡异,而且现在白天,鬼魂也现不了形。就让他当是来做客的,反正最迟明晚他们就能离开伏波渡了。
大概等了五分钟,菜没呈上,冯渐微先至。他进餐厅之后,闫禀玉还特意往身后望了望,不见其他人跟着。
冯渐微一到先跟长者韩伯打招呼,“阿伯早呀,昨夜匆忙,忘了跟你自我介绍,我叫冯渐微,是这家的表亲。”
韩伯进伏波渡之后虽然记忆不太清晰,但清楚卢先生和妹妹仔是到人家地头办事,得客气些,于是起身也热闹地回应。
跟韩伯寒暄完,冯渐微转脸向闫禀玉,“早上好,闫小姐。”
好个屁!闫禀玉心里骂道,面上却扯出个笑容,站起来道:“冯先生,您早上好呀!”
南方人口语不尊您,闫禀玉这阴阳怪调,窗户纸未点破,冯渐微也只好装无知,“都好都好,快坐吧,一姐二姐要上菜了。”
随着冯渐微落座主位,闫禀玉明白他是代刘凤来出面待客的。
这边刚坐好,刘一姐刘二姐便张罗人上菜,菜有钦北防一带的特色白切肉,大炒小炒一类的热菜,还有一些精致小食甜品。
一姐二姐转桌调整菜碟位置,纸巾分摆,给客人倒饮料。当地大众菜不用多介绍,冯渐微是自家人也不用招待,她们服务韩伯和闫禀玉,向两人介绍自家酿的苹果醋,和梧州的特色小吃纸包鸡跟龟苓膏。
“我们家主有梧州的朋友,托他买了百年老店的纸包鸡和双钱龟苓膏,今早快班托运过来的,还热乎新鲜呢,两位贵客可以尝尝。”
一姐和二姐分别帮闫禀玉和韩伯将纸包鸡剥开,龟苓膏的盅盖打开,并贴心在旁边放了蜂蜜和炼乳,搭配龟苓膏食用。
布好菜,刘一姐刘二姐退后几步候着。
韩伯忍饿久了,朝主位的冯渐微笑笑致意,便敞开吃起来。
闫禀玉没那么多讲究,何况她跟冯渐微还有过节,她该吃吃该喝喝,尝过了一姐二姐推荐的苹果醋和梧州菜。
苹果醋酸甜中带微微酒香,很适合喝不惯酒的女生和老人;纸包鸡是一层玉扣纸包裹鸡肉炸,隔纸高温,鸡肉快速锁水又不焦火,鲜嫩爆汁;双钱龟苓膏口感爽滑,带淡淡的苦味,闫禀玉不加甜料也吃了一盅,十分的清爽解腻。
特地准备的梧州特产,是为了显示对卢行歧的重视吧,可他是鬼,吃不到这些美味,倒被她和韩伯消受了。
菜过五味,冯渐微尽地主之谊地举杯,“来来两位客人,今天在这,我代我表哥刘凤来敬大家一杯,他有事耽搁了实在走不开。”
韩伯放下筷子举杯,闫禀玉也略表意思的抬杯,心里想,事迹败漏,刘凤来指不定是无颜来见,还什么走不开呢。
冯渐微敬过韩伯后,酒杯一转,眼神落到闫禀玉身上,“白日门君现形不便,还请闫小姐替我们传达一声,招待不周,刘家倍感歉意。”
模棱两可的道歉,到底是为招待不周,还是因昨夜的偷袭呢?闫禀玉已有答案,也记得不正面冲突,淡淡一笑说:“好。”
她左手从桌面落下,按了按口袋的钱包。卢行歧就藏身在隐昼符,冯渐微果然没察觉。
这时,刘一姐刘二姐又上前移动菜碟位置,方便客人换口味。给闫禀玉和韩伯换骨碟,递湿纸巾,询问菜色口味,吃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