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28节
   
   
   
   
	  闫禀玉一路没说过话。
  到了韩伯家,韩婶说韩伯大哥摔到腿了,他在医院照顾,明天回来再说事。
  闫禀玉将坭兴陶茶具托付给韩婶,就上楼了。
  洗完澡,躺床上,闫禀玉仍旧闷闷不乐。
  虽然没找错地方,但线索还是断了,到钦州这几天,忙忙碌碌,实际毫无进展。
  闫禀玉为此感到懊丧。
  灯关了,卢行歧也在屋内。
  跟闫禀玉相处久了,对她情绪变化的气味敏感。
  回想起一程两份的车马钱,卢行歧抚摸着手背愈合的伤口,决定开口:“禀玉姑娘。”
  “嗯?”愁思被打断,闫禀玉疑惑一声。
  “在木楼我瞒着你术法对物煞无用,是因在物煞拟音的范围内,也会捕捉到我们在船上的话语,为了挣得先机,所以才会隐瞒。”卢行歧不懂女子的弯弯绕绕,以为她心情不佳,是因为他话未言尽,便将实情道出来。
  “嗯,我知道了。”闫禀玉平声一句。
  卢行歧继续道:“且区区物煞,即便不施术法,我赤手空拳亦可对付,只是不曾想到……”
  “没想到什么?”闫禀玉起了兴趣,坐起身望向他声音方向。
  卢行歧能看见,黑暗里的那道目光,他转开视线,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握紧,显得略微局促。
  默了片刻,声再起:“……只是不曾想到,你会帮我,禀玉姑娘。”
  他们有契约牵扯,在同一条船上,虽然有胁迫成分,但帮他也应该,闫禀玉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亲耳听到时,她心底泛起一些酸涩的情绪。
  闫禀玉重新躺下,盖被拉过头,话音瓮声传出:“你别文绉绉地喊我姑娘了,要不直接唤我全名得了。”
  卢行歧坚持:“女子闺名怎可直呼。”
  老古董,闺房都进了无数次,此刻也是堂中坐,怎么闺名就成禁忌了?闫禀玉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说:“木楼的事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话说,如果我们能秘传耳目那该多好,这样一明一暗配合,肯定所向披靡,这样就能早点完成契约……”
  卢行歧静静听着她的展望。
  “卢行歧,”她突然又问,“我的五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挺不方便的。”
  “明天就可恢复。”
  “真的吗?”
  “千真万确。”
  “好吧。”
  第23章 飞凤冲霄局
  逸仙路。
  去酒店路上,活珠子问冯渐微,“家主,刘家表哥让你过几日到,你真的不去吗?”
  活珠子始终觉得他们现在势单力薄,更要打点好人际关系,以后夺家主之位时也多个助力。
  冯渐微当然知道活珠子反复提问,是在顾虑什么。他前两年被赶出冯氏,就有探过刘凤来口风,其因舅舅刘势起的遗言,而选择据守伏波渡,也定然不会轻易树敌。
  其实那不止是刘势起的遗言,而是整个刘家一脉对后任家主的驱役,每一任刘家家主都在为了改写刘家式微的生道而活。包括这次迁阴宅也是,听说是刘势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请黄家黄登池出山,点了一个飞凤冲霄局,刘凤来等候许久,到今时恰好是重迁祖坟的最好时机。
  风水学上有呼形喝象的说法,飞凤冲霄是凤凰地形的一种。前人葬此地,后代通常出达官贵人,多为状元宰相等能人之士,所以才有“飞凤冲霄势人汉,状元宰相显门风1”这样的断语。
  刘凤来膝下仅有一女,出生时体弱,常年住在上海治病,而他一年到头据守在伏波渡,取舍间存的什么心思,凭一风水局便知。冯渐微信风水命理,但并不全信,因为他更坚定事在人为。
  “活珠子,我在等卢行歧。”冯渐微说。
  活珠子更是疑惑,“家主,你怎么料定他会来钦州?”
  冯渐微道:“卢氏在清代时与其余七大家交好,他假若是为家族覆灭而来,势必要从这七家入手。他初破世生性多疑,而我在他身上使用了追息蛊和敕令纸人,他定会去查个清楚我的目的,和柳州府钦州府有没有与我同谋。虽然柳州府滚氏家主失踪二十余年,处于无人继位的状态,但其旁支也算有能,未让滚氏没落。而我冯氏扼守鬼门关隘,更有震慑阴阳界的宝器阴阳玦,也不是好惹的,更何况冯式微母家权势在郁林州根深盘错。而钦州府距离南宁最近,尽管刘家也有底蕴绝学,但人才萧条最易拿捏,所以我猜测他会先至钦州。”
  家主分析条条是道,活珠子问:“他都死了那么多年,怎么还能知道这些?”
  两人并肩走着,冯渐微张手就给活珠子脑门一个暴栗,“这才几天的事,你就都忘了?他破世时起过阴卦,当然可晓局势,况且刘家式微并不止这代。”
  活珠子搓搓疼痛的脑袋,由衷地说:“家主你是真厉害,以前的事居然知道那么多。”
  定的酒店在逸仙路的一道巷子里,就快到了,冯渐微调转脚步进巷,“我母亲去世早,老头接着迎后母进门,没空管我,我从小是在阿公膝下长大。老人就这样,时常怀忆以前,耳濡目染,就知晓一些……”
  说着说着,后面没脚步声了,冯渐微疑惑回头,见活珠子停在巷口,频频朝外张望。
  “怎么了?”
  活珠子指左边,“家主,那里有家大口九奶茶店,我想去一下,买一份烧仙草。”
  冯渐微无语了,扬手让他快去,自己则先去办入住。
  到酒店时已有人排队办手续,冯渐微站后面等。
  前面客人在交谈,说什么七十二泾的夜雾突然散了,难得的机会,这两天可以找船夜游一下。
  七十二泾海的夜雾当地称幻瘴,那幻瘴其实是伏波渡外的一道“煞”,冯渐微小时候听阿公提过,稍大些去刘家奔舅舅的丧,也亲身经历过。“煞”虽是诡物,也亦是道天然屏障,刘家之所以能容,是因有所图。
  那道“煞”好好地存在二十数年,卢行歧一破世,“煞”便隐踪,除去他所为,冯渐微想不出二者。
  卢行歧果真到了。
  入住手续办完,活珠子回来了,冯渐微说:“活珠子,明日我们到伏波渡。”
  刘家老宅就位于龙门七十二泾伏波渡,活珠子抓勺子挖烧仙草吃,含糊地问:“家主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冯渐微笑笑,只道:“因为有趣。”
  ——
  闫禀玉早早睡觉,就是为了早起等韩伯。
  早上六点多她就起床,韩婶年纪大少觉,也起了,两人就一起做了早餐吃。
  韩伯是七点回的,照顾病人熬了一宿,风尘仆仆。几口水下肚,就跟闫禀玉交代:“我昨晚去的南村,看过林氏族谱,林为良确是南村人,木楼那一支后人叫林朝。”
  跟闫禀玉在猫狮店查到的一致,她忙问:“林朝之后是不是到南洋去了?南村有跟他的后代联系上吗?”
  “林朝确实是在1893年搬到马来西亚去了,”韩伯说,“南村也跟林朝后人联系上了,人昨天从马来西亚飞南宁,休息一晚,今天就从南宁开车回来,大概九十点就到了。”
  “这么快?”闫禀玉意外。
  韩伯刚得知消息时,也吃了一惊,他细细道来:“林朝的孙子叫林笙,林朝去世时的遗愿是落叶归根,而林笙去年不幸得了绝症,怕时日不多,便早早做准备。他从月前就一直积极联系国内,等到跟南村村长通上话,确定墓址后,便带着林朝的骨灰回国了。”
  闫禀玉说:“那我们找他,也是赶巧了。”
  “是的,现在人回来了,接下来你们怎么打算?”韩伯问。
  闫禀玉想了想,说:“韩伯,你有要到林笙的电话吗?”
  韩伯摇头,“没有,他因为寻亲被骗过,听说只跟村长联系,不接陌生人电话。”
  “那等会我去南村一趟,看能不能跟林笙说上话。”现在是白天,卢行歧现形不便,只能是闫禀玉自己先去沟通。
  韩伯明白她为什么自己去,便说:“就让阿婶送你去南村,陪你找人,她对那边比较熟络。我先去补觉,有什么事让阿婶打我电话。”
  “好咧。”闫禀玉应。
  韩婶觉得一夜没睡肚子空空不好,让韩伯等等,她跟闫禀玉说:“妹妹仔,我给他弄点吃的,你要去的时候找我。”
  闫禀玉: “嗯。”
  韩伯夫妻俩有说有应地进了厨房。
  闫禀玉就上楼收拾。
  房间里,窗帘拉得紧密,漆黑一片。
  闫禀玉看不见,但知道卢行歧在,她转述韩伯的话,说:“林朝是南村人,他的后代找到了,因为林朝的遗愿,他的孙子林笙今天带着骨灰回南村。比我们行动还早,也真是巧合。”
  她说话时,弯腰在床上摸索,卢行歧猜测她是在拿钱包和可以通话视相的手机。
  揣好钱包手机,闫禀玉重新扎头发。卢行歧一直没应声,她突然回头,就看见了身后站着的他。
  卢行歧说今天五感能恢复,果真耳目一新,闫禀玉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微微看出他的身体轮廓。
  “你要去南村。”卢行歧说。
  闫禀玉继续扎马尾,对着他道:“是的,看看有没有机会跟林笙说木楼的事,让他去送猫狮一程。”
  “空口无凭他未必信,你将这个带上。”
  卢行歧伸出手,他掌心是两张旧相片。
  “你把这个收起来了啊!”是木楼里的照片,感觉会是个有用的东西,闫禀玉接过收好,“真有先见之明,那我走了。”
  “嗯。”
  她出门匆忙,门没关死。
  门缝中,卢行歧的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下楼到院子,韩婶已经推出来电动车。
  闫禀玉喊了声,“阿婶。”
  韩婶见到闫禀玉,问:“是准备走了吗?”
  闫禀玉点点头。
  韩婶麻利地骑上车,下巴指后座,“那走吧,我这边也好了。南村近,我们骑个十分钟也就到了。”
  “好。”闫禀玉跨上车坐好。
  “诶!骑车慢点。”屋里韩伯的声传出。
  韩婶没回,闫禀玉在后视镜里瞧见她微微的笑容。
  骑车出村子,因为北村南村距离近,韩婶一直沿着小道走。
  路遇人家多种果树,荔枝芒果番石榴硕果累累,压枝下来,骑车经过会往脸上扫。韩婶有时会随手扯一两个果,给后面的闫禀玉吃。
  不到八点,朝阳似个红柿子,挂在天幕上,随着她们的电瓶车移动。
  微风煦煦,果子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