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课毕,两人一起吃起了冰镇杏仁酪。
  赵庚明半天没动皱着眉头。
  “皇兄,可是冰酪不合口味?”赵庚旭嘻嘻地凑了过去。
  赵庚明摇头:“朕是在想,欧阳家盘踞江南多年,如这碗中之酪,看似浑然一体,若要动它,该从何处下手,才能既不使其倾覆溅出,又能彻底分而化之?”
  赵庚旭眼睛一转,拿起旁边一小碟蜂蜜,用银匙轻轻点在杏仁酪中央,蜂蜜缓缓下沉、晕开。
  “皇兄你看,再瓷实的酪,也怕内里被渗入甜头。咱们明面上按兵不动,暗地里就像这蜂蜜,找準几个关键节点——比如他管盐政的门生,或者江南那几个依附他的绸缎商,抓住把柄,让他们从内部慢慢松动。等时机一到,”
  他拿起勺子轻轻一搅,酪与蜜瞬间融合,“自然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赵庚明看着那碗被搅开的杏仁酪,若有所思,随即失笑:“你这脑子……连吃食都能让你琢磨出道道来。”语气里带着无奈,更带着赞许。
  “谢皇兄夸奖!”赵庚旭笑嘻嘻地端起那碗酪,“这碗战略部署的酪,臣弟就替您解决了吧!”
  ……
  这日清晨,赵庚旭难得准时出现在兵部衙门“点卯”。
  几位老侍郎正为边境换防的粮草调度吵得面红耳赤。
  赵庚旭听了片刻,冷不丁插嘴:“诸位大人,吵啥呢?并州那边刚秋收,就地采购一部分呗,还能省下长途运输的损耗。
  幽州缺的是豆料,让商队用茶叶和布匹跟北边部落换嘛,他们乐意得很。”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让争吵瞬间平息。老侍郎们面面相觑,这法子……简单直接,好像还真行?
  在天工院,赵庚旭更是如鱼得水。他力排众议设立的“算学馆”和“格物苑”已成气候。
  闲暇之余,他亲自编写教材,将超越这个时代的数学符号、几何原理,由浅入深地整理出来。
  这日他正在格物苑带着几个学生做实验,研究不同形状木块从斜坡滑下的速度。
  一个学生嘟囔:“殿下,咱研究这有啥用?不如多打几把刀。”
  赵庚旭拿起一个流线型的木块:“你看,这像不像鱼?在水里游得快吧?要是把车头也做成这样,跑起来是不是更省力?格物致知,道理都是通的!”
  那学生盯着木块,眼睛渐渐亮了。
  下午,军械研发司密室里,严大匠正唾沫横飞地讲解“猛火油柜”的改进图纸。
  赵庚旭听完,盯着那复杂的喷管结构看了半晌,“有了!咱们给它加个‘屁帘’怎么样?”
  严大匠和周围几个工匠全懵了:“屁……屁帘?”这词跟高大上的猛火油柜实在不搭边。
  “就是单向活门嘛!”
  赵庚旭比划着,“像放屁只能往后不能往前一个道理!在喷管和柜体之间加一个精巧的小机关,只能出气不能进气。
  就算外面着火了,也憋不回柜子里!安全第一!”
  严大匠琢磨了半天,眼睛越来越亮,激动得胡子直抖:“妙!殿下这比喻虽……别致,但此计大妙!解决了回火的大隐患啊!”
  说着就兴冲冲地带着人跑去工坊试验了。
  刚送走严大匠,福贵就进来低声禀报李不言到了。
  赵庚旭点点头,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袍,没走正门,熟门熟路地通过天工院内部一条不显眼的密道,七拐八绕来到了后院僻静处
  一辆青篷马车停在那里,车帘掀开一角,正是吏部尚书李不言。
  “殿下!”李不言不等他钻进马车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带着怒火。
  “欧阳伦那老匹夫,手伸得太长了!北疆那边刚有眉目,他就在朝中煽风点火!”
  “我已经准备好了弹劾奏章,目标是欧阳伦最倚重的两个门生,一个在漕运,一个在盐政。只是……殿下,此刻动手,是否会打草惊蛇?”
  赵庚旭小狐狸似的笑了,顺手从马车暗格里摸出个苹果啃了一口:
  “李尚书,我正怕他不动呢!就是要让他慌,慌了才会出错。对了,弹劾的时候,罪名不妨再加一条。”
  “加一条?”李不言疑惑。
  对,”赵庚旭一本正经地板着脸。
  “就加一条品味低劣,强占民田种植的牡丹花,俗不可耐,有伤风化,拉低了我颂朝审美平均水平!有辱斯文!”
  李不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憋得通红:“……殿下!这……这成何体统!”
  这弹劾理由要是递上去,他这脸还要不要了!
  “嘿嘿,开玩笑的,看把您急的。”
  赵庚旭笑嘻嘻地摆摆手,“不过,真可以找几个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多编派点欧阳家的风流乐子,真真假假,让老百姓茶余饭后乐呵乐呵。先把他的名声搞臭!对付这种伪君子,不用太讲究手段。”
  李不言擦擦汗,觉得皇太弟的思路……非常人所能及。
  赵庚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另外,找个合适的机会,在不经意间,把欧阳家可能牵扯边贸、资敌牟利的消息,委婉地透露给崔相知道。”
  李不言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崔家与欧阳家同为世家门阀,在朝堂上既有合作,更多的则是竞争与倾轧。
  在涉及“通敌”这种足以抄家灭族、遗臭万年的大罪上,老谋深算的崔相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替欧阳家遮掩,不落井下石就算厚道了。
  “殿下高明,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果然,数日之后的大朝会,波澜骤起。
  先是都察院一位以“愣头青”著称的御史出列,引经据典,慷慨激昂地弹劾北望伯尉迟俭。
  在边关“骄横跋扈,不遵枢密院调令,擅改边防巡逻路线,更有屯兵自重、结交边将之嫌。”
  紧接着,又有两位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官员出列表态,话里话外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天工院,奏称“天工院耗费国帑巨万,奢靡之风滋长,恐非国家之福。”
  龙椅上,皇帝赵庚明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椅扶手的螭首上轻轻敲击,未置一词。
  待到几位官员表演完毕,他才淡淡开口。
  “北望伯尉迟俭,镇守北疆多年,劳苦功高。其所行边务,皆与枢密院、兵部有过呈报议定,并非独断专行。弹劾之事,交由枢密院与兵部联合核查,若有不实,严惩不贷。”
  赵庚明目光转向那两位弹劾天工院的官员:“至于天工院,其所出之新式军械,于北疆将士而言,是保命杀敌之利器;所推广之新式农具、水利之法,于万千黎民而言,是活命饱暖之依仗。”
  他微微一顿,语气转冷:“弹劾当有实据,空言指摘,非御史风闻奏事之本分。此事,交由都察院自查,若有无端构陷,朕绝不轻饶。”
  他没有直接驳斥,而是将皮球踢了回去,语气平淡,却带着警告。
  三位出头的官员顿时冷汗涔涔,不敢再多言。
  退朝后,赵庚旭与皇帝并肩走在通往内宫的廊道上。
  “小九,看来鱼儿被你的‘痒痒粉’搅得忍不住要咬钩了。”赵庚明语气带着点疲惫说道。
  “皇兄放心,网结实着呢!”赵庚旭凑近些,狡黠一笑。
  “而且臣弟看,咬钩的不止一条。您没留意今天崔相看欧阳伦那老狐狸的眼神么?跟看一块掉在地上还被人踩了一脚的糕点似的,嫌弃得很不得立刻划清界限。”
  赵庚明看着幼弟那精灵古怪、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用力揉乱了他的头发:“你呀……满脑子都是这些歪招!不过……”
  他语气一顿,带着宠溺,“这次干得不错。”
  就在朝堂上暗流汹涌之际,一封来自北疆的八百里加急密报,被直接送入了皇宫大内。
  密报是尉迟俭亲笔所书,内容极为惊人——他们不仅拿到了更详实的账本,还秘密控制了一名与欧阳家秘密交易多年的商队首领。
  此人的供词,直接指认欧阳伦的长子,曾多次与他交接。
  通过其手,向北狄走私朝廷明令严禁出口的大量糖盐、生铁、精炼铜料等战略物资,以换取北狄的优质皮毛、金沙以及一些奇珍异宝。
  而其中产生的巨大利益,有相当一部分,经过多次洗白周转,最终都流入了欧阳伦位于江南某处的私库,成为了他维系庞大家族势力、笼络朝臣的资本!
  第52章
  北疆密报如同投入滚油的水, 养心殿内的烛火映照着赵庚明愤怒的身影。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关于尉迟俭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睛里满是怒火和杀意。
  “好一个欧阳伦!好一个世代簪缨的欧阳家!”
  “食君之禄, 担君之忧?他们担的是如何掏空朕的江山,资的是朕的死敌!”
  他将密报重重拍在御案上, 看向肃立一旁的赵庚旭和李不言道:“证据确凿,罪无可赦!你们以为, 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