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但我想,这已经足够了。”褚褐将手放在青遮抬起来的手上,像接受了一个邀请,“没事的,青遮,就像睡了一觉一样,所以不要害怕。”
他轻轻拥住青遮,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
“对,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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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遮睁开了眼睛。
能动了。
他第一时间去试着张了张手。
这是哪儿?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四处张望,可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漆黑。
褚褐、那个混账去哪儿了?
他将手放在脖颈处,催动双生魇,红线蹦出,齐齐朝着某个方向飞过去。
他沿着红线走着,直到膝盖碰到一样坚硬的东西,挡住了他的路。
这是什么?
他试着弯腰去看,就在他动作做完的一瞬间,一束光从天降临,照在了他面前的物什上。
这是……一张桌子?在这种地方,出现了一张桌子?
虽觉得不合时宜,但青遮居然有点想笑——气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咬牙切齿,但黑暗中并无人回应。
好。你不出来是吧。
他伸出手,不带丝毫犹豫地掀开了桌上的五边盒子——
叮。叮。
有乐曲声,从盒子里缓缓流出,是完全没听过的乐器。
周围忽然燎起一阵虚幻的光影,一个人影出现,在看见对方脸的瞬间,青遮炸了毛,差点连盒带桌给扔过去。
让他没有动手的原因,是对方笔直看向他后方的目光。
他……好像看不到我。
青遮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脸,那个玲珑精巧的盒子中央不知在何时升起一小片高台,上面立着两个小人,正手牵着手跳舞。
这是什么鬼?
青遮愕然的目光从盒子上再次转移到那人身上,那人已经高举起手,以一种和盒子里的小人一样的姿势,跳起舞来。
是了,这个人——道祖,他的确看不见我。
青遮紧绷着的心稍微松懈了些。
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道祖?那个又唱歌又跳舞的盒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依旧无人回应,只有轻快的乐曲声在回荡。
还有道祖。他转着圈,随着乐曲声不断变换着身上的衣服,罗裙和男装交替闪现,个子也随之慢慢抽长。最终,乐曲声停了,道祖也停了,他一只手虚握着,另一只手凭空压着,似乎对面存在着一个人,和他一起完成了这支曲子。
“荼君啊……”
青遮听见他开了口,先是长叹了一声,紧接着温柔缱绻地呢喃了一个人的名字。
然而下一刻,那双刚才还亲昵交握着的手突然就毫不留情地捅向了对面,顿时,空荡荡的地方涌出鲜血,汩汩流动到地上,居然成了此处最鲜艳的颜色。
“荼君啊,荼君啊!”道祖疯癫般的、咯咯的笑着,笑到一半突然转过了头,明确地盯向了青遮,完全长开的、溅上血的脸上勾起阴森森的笑,结结实实把青遮吓了一跳。
“嘻嘻。”他咧着嘴笑,“你,你会得到和我一样的……”
“够了。”
黑暗中陡然伸出一只手来,从背后干脆利落地捅穿了道祖的心脏。
“你的用处,就到这儿了。”
道祖目光凝滞,软着身子瘫到了地上,最后融进黑暗中消失不见,罪魁祸首接替他出现在光里,轻轻甩着手,似乎极其嫌弃沾上了对方的血,哪怕那血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手上。
“青遮。”他温温柔柔地笑,“看得还开心吗?”
砰!
回应他的是青遮揍过来的拳头。
“你借了道祖的灵力。”
青遮甩了甩被褚褐脸上骨头硌到的手,有些痛,有些麻。
“你居然敢借他的灵力来控制我?!”他猛地拔高了声音。
“对不起,我道歉。”褚褐偏着头,嘴角溢血。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砰!
又一拳。
“看来,青遮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啊。”褚褐抽动着嘴角,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否则应该用巴掌,而不是拳头。”
“褚褐!”
青遮怒不可遏,他揪住褚褐的领子,头一次如此失控地朝他吼叫,“你到底要做什么?!那个盒子、还有道祖的幻影……你和道祖做了什么交易?你又答应了他什么?你、你!”
他逐渐说不下去了,上方褚褐看过来的眼神冰冷漠然,像在看待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他好像连头都不会为我低下了。
青遮用力攥紧手,可衣服还是不受他控制地从他手里脱落。
“你不是说,你爱我么……”青遮从未没想到有一天“爱”这个字眼会这么顺畅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爱不是占有吗?爱不是毁灭吗?爱不是你永远、你必须听我的话吗?
褚褐长叹了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
“青遮那么聪明,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那为什么还要问出来呢?”
青遮被迫仰头,和褚褐对视。
“你不爱我了。”
他说。是肯定的语气。
但又不甘心。
“你不爱我了,是吗?”
“是。”褚褐靠过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动作亲昵,口中话语却锋利如刀,“我不爱你了,青遮。”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犹如天生带着为人恶性的稚童,歪着头天真地对着他笑,那层笑意如此虚浮、如此恶心,无论嘴角咧得再大都挡不住皮下那层故意的、放肆的、轻飘飘的恶意,那层恶意控制着稚童,控制着他对他说,我不爱你了。
仿佛是随便扔下了什么东西,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你不能不爱。”
然而,不知幸还是不幸,恶性的稚童碰上的是不可一世的暴君。
“你把当我什么?真当成呼之即来、喝之即去的炉鼎了?!”
青遮反手一扣,锁住了褚褐的手腕,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我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我会用符咒将你钉死在床上。”青遮贴近褚褐,距离近到呼吸可闻,竖瞳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反正心魔不用吃不用喝不是吗?”
“青遮。”褚褐不得不后退了,“你要冷静。”
“我很冷静!”耳边咿咿呀呀的乐曲声不断,听得青遮冒火,直接一挥灵力过去炸了它,“吵死了!”
“可是,青遮啊。”褚褐摸着他的背,哄着他,顺着他,手也乖乖张开任由他和自己十指相扣,仿佛对他极度溺爱,“我一定会死的,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使然,因缘际会……”
“别跟我提命运!”
青遮炸了毛,蛇牙都被激了出来。
“可是青遮,我们俩原本就是为命运而生的,如果不谈命运,那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褚褐轻轻蹭着他的脸,哄小孩子一样。
“你看啊,舅父需要自由,道祖需要容器,而你需要完整,只需要死一个我,大家便都能得偿所愿,皆大欢喜,这多好。”
“好个屁!”青遮侧脸上的蛇鳞因为怒火,颜色变得极为鲜亮,“我不需要!”
“你需要,青遮。”褚褐轻声,“你需要的。”
“我们俩,天生就比别人少掉很多选择,更准确的来说是从来都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合二为一成为容器,要么死。即使青遮现在决定什么都不要了、永远离开修仙界了,道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他是个相当麻烦的存在,在黄道十二宫晷里只是和我阴差阳错见了一面,就猜出了我是谁、你又是谁。他想要完整的容器,所以他根本无所谓我们俩谁死谁活,甚至为了加速一切的发生,他还在喜忧谷设下了局,满城的实体化的心魔都是他的补给。”
褚褐讥诮。
“青遮也不想就这么任凭道祖摆布吧?如果我不主动死,分开的我们俩打不过道祖,到最后都会死在一起,死不是青遮最讨厌的事情吗?还是说青遮想跟我一起殉情?”
青遮从他的话里抓住了什么,一把扽住了他的衣服,“你不是说你不爱我了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在嘴上讲着替我去死……”
“唉。”褚褐装模作样地叹气,一脸苦恼,“青遮好霸道啊,一会儿让我爱,一会儿又让我不爱。”
“褚褐!”
“可是。”褚褐正色,”就算我不爱青遮了,我为青遮死的结局也不会改变哦。”
对,就算我不爱了。
就算,我,不爱了。
心脏猛地剧烈跳动了几下,像是一个微不足道且毫无作用的抗议。
“无论如何,我不同意。”青遮厉声,“你听到了吗褚褐,我不同意!”
“我不需要青遮同意,因为我自知我说不过青遮。”
青遮咬牙,“你想和我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