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那时他想,世子就是世子,不论沦落到如何境地,家世学识赋予他的东西又怎么甘心屈于人下做个夫郎!
梨花村爱撒娇的小夫郎是假象。
黑金银纹斗篷下朴实却不凡的夫郎衣,也不过是迷惑人心的神论,亦或是一个借口。
他很高兴戚旻成为手握重权的明相。
等朝局稳定,权力统一,被世人不解的夫郎身份自会慢慢淡化,一切又有走上正轨的机会。
但此时戚长贞否定了他的想法。
她说明相想让四皇子继承太师府,且在接走四皇子前就做好打算。
什么意思?
贾怀不怀疑明相与黎源之间的感情。
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他能想象到的最完满结果,便是戚旻彻底稳定朝局,重获尊崇,再给黎源一个名分。
贾怀眼中显出震惊之色,只听戚长贞又说,“他终是选择一条最难走的路,众人只当他为了权势拿山神夫郎做幌子,却不想他为了让这个夫郎之名名正言顺,让权势为他做嫁衣。”
贾怀收起心中惊涛骇浪,连忙说道,“娘娘,明相没有这般儿女情长。”
戚长贞点头,“是,他没有,他只对黎源长情。”
戚长贞摇摇头,“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谁又能想到我会亲手血刃……”
贾怀连忙出声,左右观望防止有人,“娘娘起风了。”
戚长贞眼底的血色慢慢消散,坚韧的眉眼再次恢复如常,“无事,我敢做便敢认,他不仁我便不义,没什么好狡辩,看开后,夫妻一场不过是权势的利益抉择,他娶我并非因为爱惜我,我嫁他也并非倾慕他,我只是心疼明哥儿,若不是我执意如此,他在梨花村当个小夫郎未必不是件圆满的事情。”
贾怀心想世间又哪有双全法。
明相既不会舍弃家族的养育疼惜之恩,亦不会放弃跟源哥儿间的相遇相知之情,他走到现在这一步,并不是被逼迫,而是戚家儿郎主动选择的结果。
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戚长贞见他听明白,“就照明哥儿的意思,私下不要接济照顾黎源,父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你们若是帮他,对两人未必是件好事,另外,我想看看,黎源能不能接住明哥儿的这份情深义重。”
“至于明哥儿背地里要做什么,你们不是都在找人吗?哪里有时间一直盯着明哥儿,是不是?”
长长的木道留下斑驳的光影。
戚长贞的归宿未必就是殿宇夹层,但暂时她只能居于这里,不见天日,想见孩子也只能隔着布帘虚虚实实地看一眼。
她希望黎源能明白明哥儿的苦心。
也不辜负这片苦心。
第77章 中秋节
又见中秋,明月早早跃出海平面,却迟迟不升空。
往日总是灯火通明的上城区各行政部门难得熄了明灯。
住在上城区的权贵们则将府邸装饰得灯火通明,门前络绎不绝,访亲探友,香车宝马。
更多官员相互行礼后一路顺着官道朝下城区走去。
有马的骑马,有轿子的坐轿子,一个个都归心似箭。
一过上下城区的检查通道,街市熙攘,人流如织,更多人都在街上游玩,沿途的茶楼酒肆人满为患,路边随意卖艺的摊子都围满人,大人将孩童高高架在肩上,孩童手里拿着风车、灯笼,有兔子式样,也有弯月式样,好不应景。
有人出上城,就有人进上城。
一群群身材高挑的胡姬嘻嘻哈哈地朝里走,身上的佩玲叮咚作响,引得人频频回首张望,来给新帝献艺的番邦人士特别多,在他们眼里前往天宫还是极为荣耀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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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殿今日亦没有开会。
整个宫殿黑漆漆,在一片灯火通明的殿宇中显得有些奇怪。
因它的位置又在殿群右上角突起的一处,格外诡异。
新帝在正殿设宴款待他喜欢的臣子,歌舞升平,丝竹声声。
戚怀安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玄武殿。
歌舞表演实在无聊,他更担心独自待在玄武殿的舅舅。
这两年舅舅每到佳节日都会很不开心。
他又想起还在梨花村的时候,舅舅生日那天又是多么开怀,黎叔叔真的将舅舅宠成一个孩子,连他都是羡慕的。
皇帝说了祝词,大臣们稀稀拉拉地恭贺。
倒不是不热情,而是人太少。
今年请假不来参加宫宴的比去年又多了一倍。
好在有不少番邦使者,歌舞表演也掩盖掉这种尴尬。
其中不少来参宴的臣子,也只是看着往日情面不愿将事情做得太难看。
那就是个吉祥物,捧着就行。
戚怀安知道,大臣们在面对他时要谨慎尊重得多。
现在有些人看不清明相的意图,其中不少权贵还猜测明相是不是想取单家而代之,戚怀安嗤笑,若是如此舅舅又何必大肆宣扬自己的夫郎身份,权贵们享乐太久,脑子跟大朝一样,烂成浆糊。
舅舅不会与权贵割袍断义,但他需要听话的,愿意改变的,其中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
戚怀安觉得自己是反应最快的那批人,所以写话本子的事情就落到他身上?
那些话本子,他手都写麻了,写得怪恶心的。
一只小狐狸跟樵夫黏黏糊糊的。
他只要一代入舅舅跟黎叔叔就汗毛竖立,当年他年幼,舅舅究竟是怎么敢大庭广众下跟黎叔叔搂搂抱抱,亲亲热热的。
他才十三岁。
舅舅跟黎叔叔太无耻了!
戚怀安不耐烦跟过来结交的群臣交际,独自走到殿外远眺。
见他不想被打扰,周围人识趣也不敢过来。
清瘦的少年已经隐有帝王之势。
这便是大家看不懂明相的地方,废了新帝,却又将四皇子带在身边敦敦教诲,究竟意图为何。
突然戚怀安微微睁大眼睛。
只见棋盘似庞大的京城上空缓缓升起几盏孔明灯。
一开始浮于万家灯火之间,并不显眼。
四周也有不少其他的孔明灯。
等越飞越高,离开灯火的遮挡,它们过于整齐的排列方式就引人注意起来。
戚怀安数了数,一共七盏。
每一盏之间的距离等同。
等那七盏升到小半空的位置,又有两盏升起,是同一个地方。
然后是一盏。
戚怀安默默念了下:七二一
然后就没有了,他以为自己多想正要离开,又升起三盏。
这一组是四个数字:三一八六
接下来都以三个数字为一组,分别是:
四五六
五一零
三六零
九八七
戚怀安不确定那些是不是代表‘零’,因为那个单独飞起的一盏不如别的明亮,似燃未燃,将灭未灭,显得特别孤独。
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冲动,立马望向黑灯瞎火的玄武殿,他有种预感,那是黎叔叔燃的孔明灯,也只有舅舅明白这些数字代表的含义。
玄武殿栏杆旁,戚旻的手指紧紧抓着栏柱。
模糊掉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半空的孔明灯。
小声的,珍惜的,一个个数着。
“七……二……一……”
“三……一……八……六……”
“五……一……零……”
“三……六……零……”
“九……八……七……”
戚旻伸出一只手捂住脸,海风轻轻吹拂他的长发,仿佛有只粗糙的手指拂开他的发丝,磨蹭他的脸庞。
轻轻地,温柔地,眷恋地说着,“亲爱的,生日快乐,是我啦,想念你,你别哭,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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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的人最先抵达燃放数字组合孔明灯的地方。
每组数字间隔了时间,第一组放飞上去,散落在下城区角落的人刚刚看见,今日是明相的生日,他们推测黎先生不会只放一组,心里兴奋异常,肯定能找到黎先生。
问题是到处都是放飞孔明灯的人,明灯不升到一定高度,没法分辨是不是含有特殊含义的数字组合,不过有人在高处眺望,明亮哨声响起时,报信的烟花飞上天,大家很快朝着信号点赶去。
围拢的圈子越来越小,小到陈寅的人时不时就撞上贾怀的人。
逛街的行人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区域突然拥挤起来。
但假节日嘛,大家都不急着回家,所以慢慢逛着,还到处寻探是不是有热闹发生。
已经放飞第二组,到第三组时,两边的人开始急了。
终于在放四组时,让他们找到人。
年轻的男男女女执着花灯在水畔嬉闹,有人组织着按顺序放。
被抓来问了才知,有人免费拿给他们放,不过要按照要求放。
众人:……
等最后一组升空时,找过去的人看着几名小童嘻嘻哈哈地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