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40节
皇帝脸色不辨喜怒,两个小内监对视一眼,走过去想将漪容扶下去。
“都滚。”
皇帝将笔一扔,击到地砖上又溅起断裂成两截。
一向擅长揣摩皇帝心意的高辅良都看不出他如今在想什么,是不想让男人哪怕是内监触碰到路夫人,还是愤怒奴仆擅作主张去搀扶路夫人呢?
堂内的宫人都悄无声息退下了。
皇帝走下来,无甚仪态地半坐在漪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
“你这又是做什么?”
漪容下颌柔嫩的肌肤被皇帝粗粝的掌心一碰,往后瑟缩。
她低声道:“妾在谢恩。”
郑衍皱眉:“不准这么自称,以前如何日后如何。”
他不笑时,自有一股和年纪不大符合的威势。
漪容尚未说话,皇帝长臂探到她背后,轻轻松松将她抱坐在了腿上。
额头抵着额头。
视线交错,漪容移开目光,虚虚看向远处散着香烟的兽炉。太近了,漪容能听清他强劲的心跳声,还有横在她腰间的一条炽热手臂,令人无论如何都忽视不得。
“你要怎么谢朕?”
皇帝的声音在她脸侧低低响起,几乎是对着她嘴唇说的。
紫宸殿的东堂一向是大燕朝帝王处理政事召见大臣的地方,威严,肃穆,清谨。郑衍登基后也没改过紫宸殿的格局,照旧在此处置政务。
建成以来,还从没有过哪个皇帝抱着女人坐在地上过。
她抬眼,他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嘲。
自从父母一丧一病之后,漪容学会了不少得体的客套话。
臣民向皇帝谢恩哪里需要怎么谢?说自己做牛做马万死不辞也就过了,偏偏她看着皇帝,抿了抿唇。
早前那点被他嘲讽的屈辱又浮了上来,令她不由自弃。
“陛下之前说得对,我只会献媚讨好,自荐枕.席。”她一字一句道。
他沉默了片刻,微微挑眉:“很好,那便取悦朕。”
漪容轻轻点头,主动碰了碰皇帝的嘴唇。
郑衍神色莫测地看着眼前女人的动作,太近了,都能看清她脸颊到脖颈处细小的绒毛,和颤抖的眼睫。
她很快移开了温热的嘴唇,沉默地解外衫。
皇帝闭了闭眼,碧玉耳坠在她耳边微微晃动,往下是一截白馥馥的肩膀手臂。
粉紫色衣裳垂落在地,冷硬的东堂内掺了几分旖旎。
怀中人的白脸蛋透着淡淡的青色,病容可怜,眼帘低垂,纤长的羽睫遮住了大半黑白分明灵动可爱的眼,嘴唇紧抿。
她还没有养好。
他按住了漪容的手。
原本那点讥嘲的怒意消失了。
“好了,朕命人给你母亲治病是该做的,”他顿了顿,“朕并不贪图这——”
郑衍停住了。
漪容瞥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挨得如此近,有什么反应都瞒不过彼此。
他道:“朕并不贪图这一时。”
她仍是沉默,偶尔流露过的害羞矜持不见了,只有寂寥的平静。
皇帝心中莫名一刺,说不清道不明的涩。
他紧紧搂抱着漪容,站了起来,回到书案后的椅子上。
漪容任由他抱着自己,也任由他给自己穿衣裳。
当他的手滑过她肌肤时,身体还是会忍不住颤栗,心里却无端想到回宫路上马车旁严密的看守。
皇帝从没给任何人更别说女人穿过衣服,见她始终不说话,一边琢磨衣裳一边问道:“你在想什么?”
漪容情不自禁往后退,背蹭到一本坚硬的奏折,忍不住皱了皱眉。
“陛下,我什么都没有想。”
漪容说完,想到什么,看着皇帝问道:“陛下,您准备安排我住在何处呢?”
问完,她生出一丝明知不可能的希冀来。
如果皇帝对她彻底失去兴趣,放她出宫就好了。
皇帝不假思索道:“就住这里。”
她拧起两条蛾眉,疑惑:“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住在紫宸殿里?”
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这当然是要拒绝了的。
漪容脑内蓦然飞入母亲叮嘱的那句“不要和皇帝硬来”,她想了想道:“陛下,我住在这里很不合适。您要在这里召见大臣和起居,我不想永远待在寝殿里。”
“一定会被人看见的。”她补充了一句。
蛾眉微蹙,一双盈盈妙目里含着深深的忧虑。
皇帝道:“无妨,朕不日就册封你为——”
“陛下!”
情急之下,漪容打断他的话,捂住了他的嘴。
“您别说了。”
皇帝拿下她的手,神色微凝,道:“你先前如何答应的?”
她确实答应过皇帝回京后就进宫。
“陛下,求您为我的名声考虑几分,册封至少再过半年吧。”
“不行。”
漪容其实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她,这事情早晚会被人知晓,早晚会被人指指点点。但这并不重要,她原先是怕母亲知道了接受不了加重病情。
如今母亲是接受了。
可她自己过不去。
一旦成了皇帝正式的妃子,即使被厌弃也只能在皇宫里度此残生。
再无离开的可能。
漪容低声道:“陛下,我愿意住在宫里,求您暂时不要册封。”
皇帝低头打量了她片刻,不容置疑道:“那就三个月之后。”
“还是太快了,陛下能否再迟些呢?”
皇帝轻描淡写道:“朕得闲时看过黄道吉日,就定在三月后,往后没了。”
他话锋一转,问道:“你母亲身体如何?朕打算赐她一座临近宫城的宅院,方便她进宫看望你。”
漪容连忙道:“我代母亲谢过陛下好意,只是她身子还很虚弱需要静养,不必进宫了。”
她突然鼻子一酸,低声道:“陛下,我真的非常感激你让人治好了我母亲,让她高兴起来。”
“我之后能出宫再看望我母亲吗?”
她和他面对面,坐在他腿上,身后是批复了一半的奏疏,字迹初干。郑衍有些恍惚,他在处置政务的地方这般,似乎不大妥当。
这念头转瞬即逝,他看着漪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漪容没存他会答应的希望,也谈不上沮丧。
她再度提了不愿意住在紫宸殿的想法。她想得明白,皇帝后宫如今就她一个女人,兴许懒得跑到别的宫殿或者再命人接她来才能临幸,所以要她同住。
但说实话,如果只是那桩事还好,把自己当成雕塑木偶就是了。
但她一旦沉默,皇帝便会逼问她在想什么。她如果说了皇帝不爱听的,他会发怒,会被他呵斥闭嘴。
甚至朝他道谢,都要吞几句他的冷言冷语。
和他相处太有压迫感,心总是不高不低悬着。
她也不是时时刻刻能忍住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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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漪容便住进了一个叫作小菱州的地方,离紫宸殿很近。
让漪容说,这就相当于中和殿和山水梵境,但总比住在皇帝的紫宸殿里好。
她屋里服侍的有四个婢女,都是她熟悉的人。这地方虽然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但布置一应都是比着她在行宫里起居过的寝殿来,窗台上摆着一盆盆名贵的菊花盆景。
幸好皇帝很忙,没有空闲和她一道用晚膳。漪容偶尔也佩服皇帝的勤勉,希望他能一直如此忙碌。
戍时中她便沐浴完毕上了床榻,散了头发,在几颗夜明珠的光亮下看一本讲治园的宫廷藏书。
夜深人静,漪容让婢女都去歇着,聚精会神看了许久,听到外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他来了。
郑衍亲自卷起珠帘,大步走近,扫了一眼屋
内陈设,拦住要下床行礼的漪容,道:“不必行礼了。”
他拍了一下漪容的腰肢,命道:“进去。”
她沉默地挪到了床榻内侧。
皇帝半坐在她身边,她已经拆了发髻,一头青丝自然垂落,饱满的耳垂上也光秃秃的,拥着一床杏子色的绸被,静静地躺着。他跟着躺下,没一会儿外边的灯烛便被宫女轻手轻脚熄灭了,只留了一颗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