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39节

  她断了话头,显然已经知道了她和崔澄和离的事。
  漪容问:“我娘知道吗?”
  “知道的,夫人当时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宋妈妈知漪容一定会问夫人的反应,干脆说了,“姑娘,这好端端的怎么,怎么要和离了呢?”
  漪容笑笑没说话,让她去将医女请来。
  人一露面,漪容就能确定这是皇帝派来的。
  也只可能是他。
  漪容听她仔仔细细说了一通从她五月来后乔夫人的病情和这些时日吃过的药膳补品,平日里又做了些什么。
  她口齿伶俐,没一会儿就说明白了。
  主要还是药膳补身,辅以针灸,加上让乔夫人找到了事做不再一味沉湎丧夫之苦痛。
  看着等候她下一道吩咐的二人,漪容回过神笑了笑。
  她赞扬了几句这个名叫唐妤的医
  女,让她们都退下了。
  独自坐在宽大的花厅内,母亲应是有心情布置了,色调和宜陈设雅致,漪容支颐而坐,盯着一个色彩淡雅的美人瓶发呆。
  这复杂心绪持续到了她母亲乔夫人午睡醒。
  她坐在母亲的卧房内,只有她们二人。看着精神不错的母亲,眉眼里的愁绪淡了不少,漪容险些落泪,亲密地坐在母亲身边。
  对于母亲问她为什么和崔澄和离,她只简单说了句两人性格不投契。
  乔夫人再问为何崔澄要和崔家断绝亲缘,漪容推说不知道。
  说完,乔夫人用一种明知她在扯谎的表情看着她。
  漪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亲娘讲清楚里面的门道,何况今日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
  这事亦是难说。
  她吞吞吐吐半天,终于把舅舅给她下毒的事说了,至于为何要给她下毒,她没说缘由。
  乔夫人脸色煞白,一阵剧烈咳嗽。
  漪容后悔不已,早知就不说了!
  她连忙给母亲拍背,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乔夫人靠着软枕出神。
  许久,乔夫人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问:“陛下开恩让你决定,容容,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处置?”
  漪容已经想好了。
  她道:“舅舅他买通宫婢做事,往大了说这等同谋反,即使他要害的人只是我,也是一桩不轨大罪。我并不想给舅舅求情,让陛下判定的话,估摸便是夺爵赐死。可是,这平阳侯的爵位到底是外祖父舍生忘死得来的,有爵位的娘家在也是娘的依靠——”
  乔夫人笑着摇摇头:“你才是娘日后的依靠。”
  闻言,漪容一怔。
  乔夫人道:“容容,你想的很不错,这不是家事,而是危害陛下的大罪。他能不顾及骨肉亲情给你下毒,我也不会给这种不仁不义的豺狼求一条活路。你和陛下说秉公办事,他会听你的。”
  漪容已是彻底惊呆了。
  好一会儿,她才问:“您怎么知道的?”
  “你舅舅为何要给你下毒,陛下为何要给你处置的权力?”乔夫人问道吗,叹了口气,“其实,等我身子好了一些。我就猜到唐妤是宫里的人了。娘小时候常常进宫请安,知道这是宫里才有的本事和气度。”
  “你请了许多名医,崔家也常常送补药来,都没什么用处。以前是娘拖累你了。”乔夫人笑笑,“这不是崔后做的,那大概只有那位了。”
  “后来我听说你和崔澄和离了,你如果真和他过不下去,怎会不告诉你的亲娘呢?也只有那位有本事操纵国公儿子的婚事了。”
  漪容眼眶发热。
  她从前那个睿智明快的母亲回来了。
  漪容靠在母亲的肩膀上,低声道:“那我便和陛下说,请他秉公办理此案。”
  乔夫人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道:“我说你才是我的依靠,是因为你长大了,关乎你舅舅的判定想法很对。至于后宫争宠,这条路太难,太苦了。”
  女儿从小就颜色惊人,她和丈夫都容貌不错,女儿继承了他们二人的所有好处,越长大越美,更有一股不落凡尘,又似春风拂面的仙质。
  她以前一直想让女儿嫁个权贵,就是怕次一等人家会护不住她,哪里想到竟兜兜转转会被皇帝看中!
  漪容一时没有说话。
  她没想到母亲会果断放弃乔家的爵位,更没想到她已经猜了出来。
  还十分平静地接受了。
  屋内燃着清雅的香,漪容闻出了丁香,缩砂仁、肉豆蔻,龙脑等等的味道,白烟袅袅,她沉默许久才开口。
  “如果我不想入宫呢?”
  乔夫人惊讶地看向她,在女儿那张清丽无双的脸上看到了一抹胆怯,但更多的是执拗。
  “陛下拨冗命人照料你的亲娘,又愿意给你生死予夺的权力,”乔夫人沉吟片刻,“不论身份,他至少对你很有几分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但你如果实在不愿意,那也就算了。”
  漪容小声道:“我......”
  刚开了口又停住了。
  郑衍从没提过给她的母亲派去了医女。
  她感动,知道自己应该回报他。
  可她要怎么回报一个皇帝呢,像他嘲讽的那样再次自荐枕.席吗?
  早前她就觉得皇帝喜怒无常,越是相处她越是这般觉得,也越是怕他。
  母亲说皇帝对她很有几分男人对女人的喜欢,确实是男人对女人的,他们只有过两回,漪容每每都能感到皇帝对她皮.肉的爱不释手。
  他是皇帝,从指甲缝里轻轻漏一点,都是叫人感叹的无上恩宠。
  漪容低声道:“我不想入宫。”
  她从小看着自己父母恩恩爱爱琴瑟和鸣,她爹爹没有通房小妾,也很乐意听她娘的话。她幼时初初明白成亲是怎么一回事,就想着自己日后也要如此。
  最初对崔澄的喜欢,是因为那坐在树上的少年灿然一笑,连眼睛都在笑,令她一瞬心动。
  事后,她即使不耻自己“抢”了大表姐的婚事,也是惶恐中带着高兴等他上门提亲。
  成婚后,他足够爱护她尊重她。
  在没有皇帝之前,是真的很好。
  乔夫人道:“不愿意便不愿意吧,不要和陛下硬来就是了。人呢,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再就是有银钱。娘手上有嫁妆,还有你爹的一半家产,足够我们母女过活了。”
  当时路家给父亲过继了一个族里的嗣子,给要上京的她们母女分了一半家产,算是十分宽和了。
  漪容怕提及亡父又要让母亲伤心一场,连忙转了话题,说要去看看她种的花。
  后院里新收拾了一个花房。
  秋日菊花开得最盛,漪容提起裙摆蹲下身,道:“将这盆粉色的放在绿菊旁边未免也太不合适了,颜色乱糟糟的。”
  说着她顾不上裙摆,开始给一盆盆珍贵菊花挪位置,力求颜色协调雅致。
  乔夫人含笑看着女儿的动作。
  院子里充盈着漪容清脆欢快的笑声。
  等到日头西斜,乔夫人积年虚弱的身子吃不消,回了卧房歇息。
  漪容笑容消失,变得沉默。
  她大约是要被接走送到宫里了,没料到宫人说她可以住上一晚,漪容惊喜不已,当夜就和母亲同睡。
  顾及着母亲身子还没有好全,漪容没有和她夜聊。乔夫人叮嘱漪容不要和皇帝硬来,不高兴时也不能不用膳,也就睡了。
  转日一早,漪容拜别母亲,又郑重谢过唐妤这些时日的照料,最后叮嘱送她出门的宋妈妈。
  “我的嫁妆还在谯国公府,要劳烦妈妈跑一趟了。”她皱了皱眉,“我记得嫁妆单子母亲手里留了一份,到时候比对就是了。”
  想必谯国公府也不会吞她的嫁妆。
  香车辚辚,漪容一路都支着车窗,马车两边都有穿着寻常武袍的禁卫护送,她还留意到不远处跟着车马的骑人神态举止也像宫里禁卫。
  心中百般滋味。
  始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坐了许久马车,宫城到了。她从没有去过威严肃穆的紫宸殿,听内监说皇帝在东堂,没一会儿就被请进去了。
  他坐在御案后批复奏疏,头也没抬。
  漪容屈膝行礼,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扰他,迟疑片刻后道:“陛下,我和母亲已经商议好,平阳侯一案陛下秉公判决,我们绝无异议。”
  他不咸不淡地“唔”了一声。
  仍是没有抬头。
  漪容真的非常感激他派了有用的女医给母亲治病,看到母亲身体康健神智清醒能和她一道说说笑笑,而不是认不出她是谁,是她这几年最高兴的一桩事。
  但上回她说“多谢陛下”,得了皇帝一顿嘲讽。
  不谢,她心里怎么也过不去。
  就当是谢恩吧。
  她再次屈膝,跪下去,额头碰到地砖。
  也不能再和皇帝你啊我啊的,她想了想,选了个时下女子的谦称。
  “陛下派去的医女对家母的病情十分有益,陛下大恩大德,妾铭感五内,永世不忘。”
  皇帝抬起了头。
  第33章
  3章朕并不贪图这一时。
  东堂一角摆着尊威严狰狞的金猊香炉,白烟袅袅。
  此时此刻,堂内鸦默雀静,静得呼吸声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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