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等阿姊回来!”
  “等阿姊回来!”
  “等阿……”
  “啊啊啊啊啊——!!!”
  冀迟鱼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尖啸声中蕴含的痛苦和绝望,甚至压过了影狩的嘶嚎!
  伴随着这声尖啸,他体内那原本被魈翎碎片和自身意志勉强维持的平衡,被彻底打破!浩瀚如海的怨气与从冥界裂缝中吸收的死气彻底融合,化作一道漆黑的、毁灭性的洪流,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离他最近的战无刹!
  “噗!”战无刹根本没想到身后的人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猝不及防之下,被那漆黑的洪流结结实实击中后心!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飞跌出去,手中的长刀脱手飞出,叮当落地。胸口那刚刚勉强压制下去的魈翎碎片受到这同源却狂暴的力量冲击,瞬间再次失控,暗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灼烧着他的经脉脏腑,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重重摔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是几口鲜血咳出,眼前阵阵发黑。
  那漆黑的洪流并未停止,如同咆哮的巨浪,继续向四周席卷!
  白旬真布下的护体光罩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破碎!莲采儿惊呼一声,被气浪掀飞出去,体内躁动的痴魂之力一阵紊乱。
  就连那些蜂拥而至的影狩,也被这股无差别攻击的狂暴力量冲得七零八落,发出惊恐的嘶鸣,阵型大乱!
  整个破庙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剧烈摇晃,房梁上的灰尘和碎木簌簌落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坍塌!
  “它出来了!”白旬真眼中寒光一闪,无视了自身的震荡,抓住了这瞬息即逝的机会!他的目光锁定了黑雾中某处因影狩阵型混乱而短暂暴露出的、气息最为凝聚的核心!
  玉尺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炽白流光,携带着净化万邪的沛然仙力,以无可阻挡之势,直射而去!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黑雾中爆发!
  那道为首的,隐匿已久的狩首黑影被玉尺精准地贯穿,钉在了庙墙之上!它疯狂地扭动挣扎,身体不断在黑雾与实体间闪烁,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浓郁的死气如同鲜血般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随着狩首被重创,其余影狩的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混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身上的黑雾也开始变得稀薄不稳。
  破庙内,那毁灭性的黑色洪流在爆发后也开始缓缓消退,露出中心跪倒在地,浑身被黑气缠绕、不断痛苦痉挛的冀迟鱼。他周身的怨气死气依旧浓郁,却不再受控,如同失控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反噬其主。
  散落在地上的枯骨似乎感应到了莲采儿的异动,骨架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急促的“咔咔”声,想要靠近,却被残留的混乱力量阻隔。
  白旬真一招得手,脸色却丝毫未见放松。他召回光芒略显黯淡的玉尺,快步走向重伤倒地的战无刹。
  战无刹躺在地上,脸色金纸,胸口暗红光芒与暗灰仙力交织冲突,嘴角不断溢出血沫,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他看到白旬真过来,还想扯出个笑,却引得一阵剧烈咳嗽。
  “咳……娘的,阴沟里翻船……还是两次!”他断断续续地自嘲,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冀迟鱼的方向,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白旬真蹲下身,指尖凝聚仙力,快速点向他几处大穴,暂时稳住他体内暴走的仙力和魈翎的反噬,声音低沉急促:“冥界比预料中更有野心,看来他们早已打探到这少年就是钺脊的意识转生,此事不能耽搁,我们先走!”
  他的目光扫过痛苦痉挛的冀迟鱼和那堆枯骨,忽然注意到莲采儿的眉心白光汩汩涌动,白旬真眉头紧锁,“莲采儿,你!”
  莲采儿解开噬血封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弯腰捡起战无刹掉落地面的长刀,“借来一用。”
  长刀在手,莲采儿眸光似寒潭,“重量尚可,就是……太轻了!”
  冀州昏暗的天空陡然一道白光乍现,接着便是撼天震地的一道强悍灵流波动!
  第58章 凡尘冀州迟目鱼其九
  冀州昏暗的天空下,那道自破庙中冲天而起的强悍灵流波动,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巨石,骤然打破了荒城的压抑,却也引来了更深的黑暗。
  破庙内,莲采儿手握战无刹那柄暗沉长刀,极寒的灵流自她掌心奔涌而出,瞬间将刀身覆上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棱,重量陡增,挥动间带起刺骨寒风。她眸光似万载寒冰,再无半分平日的慵懒随意,唯有纯粹的、冻结一切的森然杀意。
  “凝结。”她唇齿轻启,言出法随。
  极寒灵流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如同冰封地狱降临人间。冲在最前方的十数只影狩保持着扑击的狰狞姿态,瞬间被冻结成漆黑的冰雕,连周身翻涌的死气都被凝固定格。莲采儿身影如鬼魅般掠入其中,长刀或劈或扫,动作简洁凌厉至极,被冻结的影狩触之即碎,爆裂成漫天黑冰齑粉。
  然而,每一次挥刀,却都引动另一股本源之力的牵扯,她眉心的白光炽盛一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便清晰一分。一股与她既相融却相斥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悄然蔓延。
  莲采儿的脸色逐渐透出苍白,眼底深处,细微的金色法则纹路时隐时现,她打得酣畅,自己都未察觉半分异样。
  “莲采儿!”白旬真急喝一声。他身前的九重清光阵华光流转,勉强抵御着源源不绝的影狩冲击,玉尺悬浮于顶,洒下道道清辉,净化着试图侵蚀光壁的死气。
  白旬真的神色凝重无比,他话到嘴边,看着夜色中酣战的人,预见的未来敷衍眼前,几番犹豫,他抿紧唇瓣,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阵法一角,战无刹瘫软在地,面如白纸,气息奄奄。胸口那暗红色的魈翎碎片光芒狂乱闪烁,侵入体内死气和他自身濒溃的仙力疯狂冲突,每一次灵流激荡都让他身体剧烈抽搐,嘴角不断溢出暗黑之色的鲜血。意识沉浮于无边痛苦与混沌记忆之间。
  “咳,钺脊。”他无意识地呓语,破碎的音节淹没在庙外的风嚎与厮杀声中。
  冀迟鱼依旧跪伏在地,他周身包裹的漆黑法力如同沸腾的岩浆,剧烈翻滚反噬,带来钻心蚀骨的痛苦。战无刹为他喷溅在他身上滚烫的鲜血,猛烈地灼烧着他的神魂。
  为什么?凭什么?
  混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胶着在那个因他而重伤垂死的仙将身上。就在这时,一丝丝微弱却无比灼热的气息,正从战无刹胸口的血窟窿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仿佛受到同源力量的吸引,缓缓流向冀迟鱼。
  那是,魈翎的力量!
  冀迟鱼身躯猛地一震,那灼热的力量流入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和魂魄,竟与他心脉深处那丝维系他不死的本源产生了强烈共鸣,暂时抚平了部分暴走的怨气,带来一种诡异的充盈感。他漆黑如墨的眼底,疯狂稍褪,浮现出茫然的贪婪,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吸收那些溢出的力量。皮肤表面,暗红色如同火焰又似翎羽的纹路开始愈发清晰浮现。
  那具散落一旁的枯骨再次剧烈颤抖起来,黑气与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色佛光交织挣扎。她空洞的眼眶死死望着冀迟鱼,骨爪艰难地抓挠着地面,试图向他爬去,发出焦急的“咔咔”声。然而,冀迟鱼周身那混合了狂暴怨气与初生魈翎之力的法力,却将它猛地弹开,零碎的骨架几乎化成粉末。
  白旬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念电转。他一边竭力维持阵法,一边迅速将一股精纯的护命仙力打入战无刹心脉,暂时护住其一丝生机不灭。他猛地看向沉溺于吸收法力的冀迟鱼,声音沉凝如万钧山岳,直接穿透那混乱的意识:
  “冀迟鱼,守住灵台清明!你是钺脊残念转生,亦是魈翎选择的容器,冥界死气与上古魈族本源强行交汇而成的畸点!若彻底迷失,你便会成为为祸三界,吞噬一切的灾劫之源!”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冀迟鱼混乱不堪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容器,畸点……他竟是灾劫么?
  一些被深埋,最不愿触及的记忆碎片猛地翻涌而上——荒山,黑鸦盘旋头顶,弟弟瘦骨嶙峋的尸体埋在贫瘠的黄土之下……瘦小单薄的身影跪在荒地上。冀迟鱼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来眼泪他无能为力地双手死死攥紧土渣,他好恨,好痛苦,为什么多有灾厄都要是他的?
  阿爹死了,娘亲死了,弟弟死了……为什么他要活着?为什么他从未得到上苍一丝垂怜?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色僧袍中,看不清面容,只余一双悲悯却冰冷眼睛的身影落在瘦小的身影跟前。
  冀迟鱼心口传来的撕裂剧痛,耳边萦绕缥缈如咒语的话:“绵延残命,福祸自承。”
  他这苟延残喘的性命,这身招致灾祸的力量,全都拜它所赐!
  灾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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