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痴妄之境外，殷红血水顺着嘴角流出，床榻上的人缓缓蹙起眉头，“哥哥……”莲采儿声音极轻地呢喃，像是梦境里的呓语。
栖恨心中一紧，他急忙抬起头。莲采儿神色极其痛苦，红的发黑的血水缓缓淌进衣衫，领口洇湿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栖恨急切地用手中白帕擦拭她的嘴角，轻轻唤道：“莲采儿。”
“……醒一醒！”
痴妄之境中，执念与痴妄漫天飘舞，莲采儿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渍，重新静心打坐。她不知道待在这里，外面过了多久，上天玉京有没有发生新的变动，栖恨还好不好。
她很想出去。
这是她最心浮气躁的一次，执念和痴妄们不习惯她的浮躁。纷纷飘到下空将人包裹中央，他们在她耳边捣乱道：“人悟中迷，似现前境。如第二月，谁以为是月？又谁非月？”
痴妄之境和外面的世界，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一痴妄道：“如何解脱？”
另一痴妄反问：“谁缚汝？”
他们齐声向莲采儿问道：“谁缚汝？”
“谁缚汝？”
“……是谁将你困束痴妄？”
“错了！错了！”有痴妄双手抱头痛喊：“你本是痴魂！”
痴妄群起叫嚣，似乎为困住莲采儿而沾沾自喜。他们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劝解”道：“无常为永恒，因缘假合之我为我！”
“痴有眼疾，妄所见空花！”
“痴魂啊，世界是颠倒的，众生愚昧无知。痴妄之境是真实的，你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你啊！”
执念相比痴妄安静得多，他们有着与痴妄一样的疑惑，“谁缚汝？”
是谁将莲采儿困在痴妄之境？是谁让她心浮气躁，郁结于心？
执念化作一缕纯白的光芒，从莲采儿眉心进入脑中，他们要寻找她的执念，拉他入痴妄之境。
“哥哥！”痴妄之境外的莲采儿忽然反握栖恨的手，她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话音急躁，道：“我陪你去！”
她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栖恨俯下身，凑近她，就听莲采儿道：“我很……想你……”
莲采儿脑中执念在作祟，痴妄在叫嚣，他们无比兴奋，在痴魂最虚弱的时候，揭露她的执念与痴妄。
莲采儿的记忆，回到两百多年前。
漂浮在茫茫解宙中的太虚台，周围一片星辰闪烁。人间井中一株白莲花朵半开，躺在幼嫩莲房中的露珠，晶莹剔透。随着暴雷滚滚翻涌，白莲茎杆低垂，那滴露珠滴落到人间井中，与井水融为一体，从高悬的太虚台倾泻落下。
第36章 天降公主恶兆祥瑞其一
上天玉京,仙族都城，仙京。天上建筑的布局和人界一样，一座城,一片村庄，错落有致。适才下了一场晴雨，仙京宫殿外青灰的石板湿漉漉，空气中充斥青草和泥土清新的香味。
仙皇、仙后下朝，与一众仙官们一同游赏莲花。仙京的莲花开的晚,要等到寻常莲花花期末尾，才缓缓冒出一点开花的势头。今年却早了几个月,仙官们听说那傲气的花提早开了，都要去好好研究一番，仙皇仙后便同他们一齐前去观赏。
天上的莲花有灵气,花在池中娇艳欲滴,如珠宝一样泛着光泽,开得极好。
仙后姝一身华丽朝服,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她戴了几枚珠钗简单装饰,眉目间英气侧漏。古神创立天道而陨落许久,现在的三界不似以前四处战乱，曾经的古战神便褪去甲胄，穿上了朝服。
锦绣华服难以掩盖她身上的英风锐气，她往百官中一站，格外抢眼。
众仙官探讨莲花早开的因素，聊得火热。这时，从太虚台落下来的水珠，散发微弱的白光,静静躺在其中一片莲叶中央。
仙皇白冕曰陪仙后站在桥头，这个帝王头戴高冠，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刚毅，目光犀利，鼻梁高挺如峰，周身散发着势压九重的气魄，俨然是一副“暴君”的形象。
两位神仙沉默寡言。
仙皇姿态随意地一只手搭在玉石栏杆，周身气质沉敛，他另一只手捉住仙后宽大的朝服袖子，尽量放缓自己说话的声音，对仙后好声道：“为夫不是故意给真儿喝花酿蜜，阿姝消消气，原谅为夫这一次？”
仙皇压着嗓子的柔声细语，换来仙后一记冷眼。仙皇为自己开脱的好话全哽在喉头，这次光口头认个错，是得不到仙后的原谅了。
仙皇犀利的目光向仙后身后偏移一寸，落到发光的水珠身上。他忽地计上心头，道：“真儿酷爱斐乐仙石，无奈这个石头不好找。这样好不好？我寻个比斐乐仙石更好的东西给他，你就不跟为夫生气，如何？”
趁仙官们不注意，仙后气得一把掐在仙皇腰侧。仙皇疼的“嘶”一声，他赶紧闭紧上下嘴皮，当着神仙百官他放不下面子叫出声，又不敢阻止姝撒气。
仙皇换个方向靠在玉石栏杆上，他背对神仙百官，将姝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疼得倒抽凉气，求饶道：“为夫错了，错了！我给真儿赔个不是，你看行不行？”
仙后这才松开手，饶过他。仙后对仙皇这个做父亲的颇为无奈，道：“真儿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成天无事做，欺负他干什么？”
他们夫妻随古神平定四方，古神创造天道，三界暂且安稳，他们才在仙京安定下来。前几年，姝诞下一子，取名“白旬真”，寻真求善之意。
夫妻几十万年才生下一个儿子，姝以为仙皇会对这个儿子格外疼爱，谁知道，白冕曰每日都要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欺负自己的亲儿子！
白旬真一岁的时候，仙皇早早给他另开一座府邸，成天念叨：“小崽子会说话了就搬出去，自己住！”饿了累了叫唤一声，有的是仙娥照顾他，成天黏着他的阿姝算什么？！仙皇那凶神恶煞的长相，虎豹一般的声音，开口就给襁褓中的婴孩吓得哇哇大哭。
姝从他手里抱过来自己的孩子，看着儿子白净的小脸憋得通红，姝心生怜爱之余，好好教训了仙皇一番。
无奈仙皇仍旧死性不改。
白旬真三岁的时候，姝有事离开仙京，把儿子交给仙皇。哪知，白旬真吵着要上山找斐乐仙石，仙皇给他拿个背篓，赶出宫殿去。姝回来后见儿子不在，一问才知道他独自去爬仙山找斐乐仙石。
找回儿子后，仙皇差点没被仙后打成残废。
白旬真六岁，正是换乳牙的时候。就在昨日，只因他闹了几句要吃甜的，正在批奏折的仙皇嫌烦，便给他一罐花酿蜜，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待着。昨晚，仙后回来就瞧见儿子嘴里长两个血泡，一旁的仙皇话里话外地向她邀功，觉着没死没残，就是照顾得极好！
姝见他那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给白旬真喂下药，哄他入睡。再回到寝殿，仙皇滑跪向她认错，俗话说事不过三，他都至少过了三九二十七次！
姝拿上自己的被褥和枕头，半个眼神都没有落到仙皇身上，去了偏殿睡一夜。
结发为夫妻几十万年，除了迫不得已，他们夫妻二人从未分房睡过。仙皇不是认识到自己错了，而是害怕他的阿姝今晚再跟他分房睡。
他道：“育子当自稚童始！为夫是对他严格了点，没有欺负。”仙皇看仙后的脸色，“别在生为夫的气了，气坏身子怎么好？”
姝的脸色稍有缓和，“你要拿什么给真儿赔礼道歉？”
仙皇双手搭着她的肩膀转身，扬了扬下巴道：“我见那东西不错。”
莲花池中一处不起眼的莲叶上，一滴水珠泛着纯白微光，在太阳光照下晶莹剔透。姝一瞧，像是白旬真会喜欢的东西。
她抬手挥出灵流包裹水珠，几百年没有出痴妄之境的莲采儿，一睁眼就被一道灵流勾着走，她望着两张巨大的人脸朝自己凑近，暗骂天道又把她丢到哪里来了！
莲采儿使劲挣开束缚全身的灵流，捏锦拳头朝那张女人脸揍去，她挥出的拳头绵软软地打在姝脸上。一时间，在场的两个神仙和她都愣住了。
“哟，女娃娃！”仙皇新奇地用两根手指拎起莲采儿的拳头，对姝道：“她跟你打招呼呢！”
三万岁的莲采儿，竟然变成了奶娃娃！
“放肆！”莲采儿怒吼一声，“放我下来，饶你们狗命！”她的话只是一串啼哭一样的声音。
怎么会变成婴儿？莲采儿简直不敢看自己□□的身体。
姝挡开仙皇逗孩子的手，责怪道：“她是婴孩，你下手没轻没重，捏疼她了。”
前一刻乐呵呵逗莲采儿的仙皇，下一刻脸上就露出一丝不悦。怎么谁都能抢走阿姝的关注？不爽！
莲采儿此刻心里更不爽，这躯壳肉|体凡胎，她想使一个法术身体几乎要撕裂开。幸好手脚能动弹，她挥手在姝怀抱中比划，姝认真看了半天，平素不苟言笑的古战神，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你是不是饿啦？”
莲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