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屈黎看着自己手上那抹未干涸的血渍,指尖用力将其按入指纹。
  长青:“我们走吧。”
  “等出去了,我要回来带她出去,跟外婆葬在一起。”
  长青想让她们都入土安息。
  外婆曾对他说过,她能活到这岁数已然满足,只是还放不下他……和她。
  那是外婆未说出口的名字,只因不愿让长青过度挂念。
  然而母子血脉相连,他非但走上了和母亲同样的路,还在这里见到了她。
  *
  两人重新回到甬道,眼前恢复昏暗,鼻腔再度被湿润水汽填充。
  头灯单薄的光随走动而摆动,照出墙上影影绰绰的壁画。
  长青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就开始计自己的脚步数。
  他这个身高的成年男性平均步伐宽度约为75厘米,叠加计算就可以由脚步数简单计算出这条壁画长廊的长度。
  一百五十,两百,两百五十步……
  长青由原本的默念到逐渐出声,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脚步上。
  一直数到接近四百步时,长青率先停下了,他怔愣地站着,眉头紧皱。
  不对劲。
  按照计算,他们现在起码走了三百米远。
  来时的走廊有这么长吗?
  这面壁画已知由“农耕”“村落生活”和“祭祀”三模块构成,是一条完整的时空链。
  如果是他多疑,那现在他们怎么也该走到农耕图区域中了。
  长青借着光,缓缓抬眼扫过身侧的墙壁——
  绵延的群山,潦草但眸子精亮的野兽石刻印记一如他来时看见的模样。
  他们已经走到进来时发现壁画的位置了,长青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没问题。
  那大概率是感官疲倦带来的错觉。
  壁画很长,长青获取到这个信息后就不再数步数。
  他收心继续前进,余光却一直没从壁画上移开。
  然而又走了许久,长青再度停下。
  这一回,是真的不对劲。路是真的太长太长了,他们进来时绝对没有走那么久。
  顺着光照亮的方向,他的视线定在前方的石壁上,而在那里,有一双精亮的眼睛。
  因为开始被其吓到过,所以长青对这家伙的记忆很深,绝不会认错。
  壁画重复了。
  方才经过的那只野兽再度出现于前方的墙面上。
  长青眉间微蹙,突然鼻尖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
  而同时那股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诡异感抵达了顶峰。
  他们好像是在这里打转。
  “屈黎。”
  “屈……”
  长青猛地噤声。
  ……人呢?
  从什么时候起,屈黎就没再发出过声音了?
  长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在了原地,一时间进退两难。
  片刻,他回过头。
  身后一片黑暗。
  屈黎果然不见了。
  空间寂静无声,唯剩下长青一人的呼吸声。
  他眉眼压低,眼尾细小的皮肤褶皱显出隐忍的不悦。
  “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无缘由的,长青突然开口道。
  他像是在对虚空对话。
  像是确定这里除他之外,还有人。
  “张行,我知道是你。”
  ……
  “你这孩子也是不好糊弄了。”
  低沉的笑声倏忽响起,长青循声回头,死死望着那道凭空出现的人影。
  张行,他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慢条斯理的可恶样:“怎么发觉的?”
  “我不会在一个坑里栽两回。”
  张行那破香他真是闻够了。
  前面味道还没有很强烈,但是就在刚刚,当他意识到不对劲后,那味道瞬间变得强烈起来。
  简直令人作呕。
  长青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挤出来的:“你果然来了。”
  张行会来这里,他早已预料。
  第76章
  “哈哈哈,我就说根本不需要折腾那些玉佩。仿来仿去仿出一堆废品,白费功夫。”张行的声音嘶哑阴冷,宛如蛇蝎吐信:“毕竟开这扇门的钥匙一直都在这孩子手上。”
  张行用词用句有些怪,给长青一种他在向某人解释般的感觉。
  那肯定是同伙了。
  和对面死鱼似的眼正对上,长青瞳孔微缩。
  果然,张行早就盯上了他的玉佩。
  砚山五脉的玉佩表面被林家人拿走,实则幕后黑手正是张行。而听他说他们有过仿制玉佩开启大门的念头,却发现难度太大,才转而寻找玉佩的持有者长青。
  这样,之前在卓朗寨,张行莫名要找他合作一事就有了缘由。
  就算当时长青没有答应,张行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长青身上有玉佩,而玉佩就是开启通道的唯一方式……
  吗?
  长青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了还躺在里面的石窟里的长苑。
  如果进来需要玉佩,而母亲进入后没能从底下回来。
  那玉佩怎么会在他手上?
  长青瞬息明白了他之前看到那尸骨时,心里觉得最怪异的地方是什么了——
  长苑是怎么进来的?
  以他所知,文物局掌握着维持石窟开启的尖端科技手段,但这项技术只授予了研究队核心成员。
  例如屈黎,作为文保处监察组的组长,常年活动于石窟保护和打盗的前线,就这个权限。
  玉佩在当今更多地成为五脉家族权力的象征,抽象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而长苑能进入这里,是不是说明除了文物局外还有什么进入的技术呢?这样的技术又掌握在谁的手里?
  事情愈发复杂了。
  他懊恼刚才忘了让屈黎瞧一眼石窟内是否有技术残留的痕迹。
  这样还能看看会不会是文物局的手笔。
  长青久久的沉默让张行有些不爽,他眯起眼,眼皮耷拉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黄鼠狼:“不过这小孩把玉佩藏得那么深,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张行仍旧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绝不是他。
  那是谁?
  张行到底带了多少人来?梦境之外又发生了什么?屈黎怎么样了?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刺向长青。
  他得出去。
  长青死死盯着面前的张行,如果视线有温度,那几乎能将这人烧穿。
  他再不愿继续听下去,手指甲几乎要攥紧手心,连心的疼痛感叫他清醒。
  长青蓄力,准备控制住面前的张行。
  然而,下一秒他的脚还未能抬离地面,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拽住。
  长青低头,看到数双从地面探出的“雾手”。
  它们宛若幽灵藤蔓,黏在了他的皮肤上,正在不断攀爬上行,沿路留下无解的寒气。
  什么鬼!
  一股血直涌向大脑,长青想踢开这些手,但是失败,这些手愈挣扎抓得愈紧,他最终被定在了原地。
  长青失去了反抗的手段,在这香制造的幻境里张行就是老大,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这些邪门东西最烦人。
  罪魁祸首张行全程就在一旁看着,待到长青完全冷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你那玉佩藏在哪儿了?”
  “是不是有人给了你什么宝贝?”他语调危险,毫不遮掩打量的目光。
  杨宗师给他的那皮兜。
  长青舌根一涩,顶着这视线狠狠瞪了回去。
  怎么能不藏起来呢?
  这半年来,如影随形的觊觎目光一直凝视着他。
  砚山五脉一半的玉先后踪迹不明,杨家失火,杨新叶几次试探套玉。那一次,若不是他提前将玉交给了屈黎,东西肯定就落到这伙人手里了。
  张行敢做这些,居然还有脸反过来怪他藏得严实。
  此后长青就长时间将玉佩放在那个皮兜里,极少取出。
  那皮兜很好用,虽然隐蔽,但玉佩放在里面依然能够发挥作用。后来他从杨苏翎处得知,这竟是连主家都罕见的宝物。
  杨宗师为何将它赠予自己?
  长青想不通,但这是恩师遗物,他必须保管好。
  长青压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眼尾微弯,眼底冷戾:“你们一直躲在哪里?”
  张行他们能够在他们一下来就紧跟上,在长家村一定有据点。
  但张行只是笑,旋即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们村子里的人呐虽人不美,心倒是挺善。”
  “你——!”长青后槽牙紧绷,看着面前的坦然的张行,突然生出一股邪念。
  他现在恨不得这空气里全是鳞的治病物。最好能顺着此人恶臭的嘴,瞬间完成寄生与发酵。
  反正都已经是发烂发臭的躯壳,不如亲自体验一下全身长满鳞的痛苦与绝望。
  这病为什么要折磨他们呢?
  明明真正有罪的另有其人。
  *
  “唉,我本不想这样对你的小青。”张行笑容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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