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陆长荆满脸欣喜,抱拳俯身行礼:“臣谢陛下赏赐。”
事情已禀报完,他似乎也没什么留下来与陛下独处的借口了。
陆长荆正抓耳挠腮想着该如何再拖延片刻,谁知殿外又传来来福的声音。
“陛下,谢小将军在外头候着呢。”
“陛下……”陆长荆状若惊慌抬头,懊恼拍了拍自个儿黢黑的脑门,“臣可是偷偷替陛下办事的,那谢无居与宁徊之关系如此亲近,若是被他知晓岂不是坏了陛下的大事?”
萧拂玉挑眉:“哦?”
“臣这副模样决不能被旁人瞧见,免得引起怀疑,”陆长荆说得义正言辞,连自己都信了,目光鬼鬼祟祟环视一周,没瞧见藏身的地儿,最后落在陛下身下的软榻上,神情一喜。
“陛下,臣冒犯了。”
说罢,陆长荆往天下倚坐的软榻下一钻,其动作干练迅速,活像只迫不及待爬进狗洞的狗。
萧拂玉:“…………”
软榻底下传来一阵诡异而剧烈的震动,将榻上的天子震得身影微晃。
萧拂玉扶住手边的案几,堪堪稳住身形,不悦呵斥:“都给朕老实点。”
待会再找这两个蠢货算账。
软榻下安静下来。
“陛下?”来福疑惑的声音再次从殿外传来。
萧拂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在殿门外第七次整理衣襟的谢无居迈入大殿。
“微臣参见陛下!”谢无居在一刻前有人跪过的地方跪下。
萧拂玉淡淡‘嗯’了一声。
“谢卿寻朕何事?”
“回禀陛下,此次来无极山祭祀,祖母虽年迈却精神倍好,也在随行女眷之列。她听闻今日在祭坛上的事,颇为担忧陛下被巫蛊之术所扰。正好端午将近,便叮嘱臣将早早备好的驱邪彩绳与香囊献给陛下。”
谢无居从怀里摸出一串颜色鲜艳的彩绳与香囊,双手奉上。
“彩绳驱邪,是由臣祖母亲手编织,至于那香囊……”谢无居结结巴巴起来,“香囊是臣自个儿学着绣的,自是比不得祖母手艺精致,陛下平日里看个乐子臣便满足了。”
萧拂玉未立马接过,扫了眼青年手中的的香囊,又瞥了眼青年腰间同色的另一个香囊,无声笑了。
男人这种玩意,总是自作聪明,做些欲盖弥彰的蠢事。
“朕记得你与宁徊之自幼相识,是为至交好友,”萧拂玉眉眼含笑,不露丝毫情绪,“怎么,难道你也信了传闻那所谓的巫蛊之术?”
“朕在你眼里,就是个被邪术迷惑的昏君?”
“臣没有宁徊之那样虚伪的好友!”谢无居说得掷地有声,“陛下,从前是臣有眼无珠与小人交好,如今他害得陛下祭祀推迟,本就罪无可赦,无甚好说的。”
软榻下。
沈招冷笑:恶心的野男人。
陆长荆翻了个白眼:虚伪的贱男人!
软榻上,萧拂玉一手搭在案几上,在谢无居满怀期待的眼神下,伸手慢慢勾起那枚香囊。
“香囊与彩绳朕便收下了,但是——”
萧拂玉忽而冷下脸,“日后朕不想再听到谢卿诋毁宁徊之之事。”
“啊?”谢无居不可置信抬头,险些以为是听错了。
却见天子神色痛苦,瞳眸涣散,重复道:“不可以诋毁他。”
“陛下——”谢无居跪着上前几步,急得就要凑近查看。
萧拂玉回过神来,朝他摆了摆手,神色疲倦阖上眼,“退下吧,朕累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谢无居压下不甘,默默上前,试探地将那根彩绳绕在天子手腕上,而后叩首行礼:“微臣……告退。”
待人离开。
“给朕滚出来。”
萧拂玉彻底冷下脸。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从他榻下爬出来。
沈招率先出来,慢条斯理拍了拍肩上的尘屑,“陛下原来还和旁的男人有臣不知道的秘密。”
萧拂玉懒得搭理他,垂眸摆弄左手手腕上的彩绳,谁知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捣乱,他一把拍开,呵斥道:“沈招,给朕跪好。”
沈招慢吞吞跪下,眼珠森冷盯着他手上的彩绳,恨不得盯出个洞来,“啧,一根野男人送的彩绳,陛下还不让人碰,有这么宝贝?”
萧拂玉又不理他了,侧目扫过旁边看戏的陆长荆,凉凉道:“你瞧什么?你也给朕跪着。”
陆长荆悻悻跪在沈招旁边,比沈招黑了半个度。
“朕的软榻好钻么?”萧拂玉似笑非笑问。
两个男人同时摇头。
“陆卿,你与朕的密谋都被这厮听全了,有何想法?”
陆长荆:“这次是臣不够谨慎,下次绝不会透露半点风声!”
沈招冷笑:“你觉得我会给你下次机会?”
“沈招,”萧拂玉扫来一记冷冽的眼刀,“朕让你说话了?”
沈招张嘴还没开口,萧拂玉续道:“给朕滚去外边跪着。”
“那陆长荆呢?”沈招盯着他没动。
“朕还有事交代他。”萧拂玉微笑,“滚吧。”
沈招:“滚就滚。”
沈招阴沉着脸走出殿门,外头候立的宫人见他这般气势汹汹,以为老虎要发威了,纷纷后退几步,却见男人裹挟着浑身戾气,掀起衣摆往殿门前一跪。
宫人心中忍不住嘀咕。
这气势用来下跪,委实可惜了。
第102章 臣知错了
殿内。
“陛下,臣瞧沈大人的脸色,似乎是气狠了,”陆长荆笑眯眯道,“就是不知道是气谁呢?”
“陆卿,你再把心眼耍在朕身上,就滚去外边和他一块跪着,”萧拂玉冷哼。
陆长荆连忙往自个儿脸上甩了两个耳光,“臣错了,陛下您消消气。”
萧拂玉面色稍缓,扫了眼陆长荆额头上多出来的淤青。
那淤青掩在黝黑的皮肤里不太显眼,方才进殿时还没有,不难猜出是怎么来的。
萧拂玉对此乐见其成。
臣子与臣子之间,本就不该太和谐相处。
“宁府的事,绝不可透露半点风声,但凡朕从旁人耳朵里听到什么,与此事有关的骁翎卫,以及陆卿你——”
帝王眸底浮起一丝冷意,唇角仍旧天生上扬,“朕即便不忍,也宁可错杀所有,绝不放过一个。陆卿,你能体谅朕,对吧?”
陆长荆深深拜下,额头贴地,“臣绝不负陛下所托。”
一瓶仅剩一半的金疮药被天子随手丢下,缓缓滚到他手边。
“嘴上的伤若金疮药治不好,便去寻太医,免得朕总记挂。退下吧。”
“臣告退。”陆长荆捧着那瓶金疮药退出大殿,方觉背后沁出一层汗。
他整理好凌乱的心绪,垂下眼,只见某个尚在罚跪的男人正用杀人的眼神盯着他。
于是他心情甚好地抛了抛手里的金疮药,挂着灿烂的笑容离开了。
反正被罚跪的不是他,这眼神吓唬谁呢?
嘻嘻。
……
与此同时,宁家暂住的长青别院里。
屋内未曾点灯,宁徊之坐在榻边,唇色苍白,强忍疼痛包扎胸口处的伤。
挖心头血自不会是什么痛快的事。
但一想到那人即将爱上他,宁徊之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宁徊之!你给老子滚出来!”一道气势十足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宁徊之匆忙穿好衣裳,将装好蛊虫的瓷瓶藏入花瓶里,来者便破门而入,大步走过来攥住他的衣领。
后头还跟着神色惊慌的崔夫人。
“谢小将军!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谢无居气笑了,抹额下剑眉拧成一团,“我倒是想问问宁大公子宁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瞧不上陛下的是你,如今舔着脸接近他的还是你!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厌恶你,你得不到他的心,就用这般下作的法子?”谢无居怒道。
“谢小将军!话可不能乱说,你无凭无据污蔑朝臣,还有王法吗?”崔夫人急道。
“无凭无据?还要什么凭据?”谢无居不屑冷笑,“你儿子青天白日鬼鬼祟祟藏在屋子里,顶着一副死人相,不就是沾染邪术被反噬了么?”
“我警告你,再让我看见陛下受你邪术蛊惑,做出什么违心之事,莫怪我不念昔日最后一点情谊!”谢无居扫视后头跟进来的宁府仆从,一把丢开宁徊之,踹开屋中挡路的香炉,大摇大摆走了。
崔夫人忙走过去,将人扶回榻上,口中还在不停抱怨:“谢家果然了不起,简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宁徊之全然不管,只是笑了笑,“母亲,你说谢无居如此愤愤不平,不正是表明,方才我喂的心头血生效了?”
崔夫人面露欣喜:“我便知道,那柳先生不会骗咱们!”
“只是苦了我儿,要受这剜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