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您会觉得我是活该吗?”
  “不,我不会这样认为。我只是说,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欠你什么。”
  所以我也不能再据此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和得寸进尺了,是吗?
  陈燃轻轻笑笑,回答她,说:“我知道的,您从来没有亏欠过我。”
  喻兰舟沉默良久,问了她另外的话题:“那你还想唱歌吗。”
  “我还可以么。”陈燃自嘲般笑着。
  “只要你想,”喻兰舟目光沉沉看着她,“只要你愿意。”
  陈燃上了热搜那一天,喻兰舟让徐婉定了回国的机票。
  她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陈燃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害了人还恬不知耻”的人。
  徐婉去把那年的案件仔细查了一遍,发现了诸多疑点。
  在7月4日前的一个月,有人报案说在嵊山路与弘新路交叉口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徘徊。
  事故中死去的那名男子名叫邹安,曾因用自制弓弩虐杀小动物而被大学退学。
  之后查出患肝病,事故发生前在等待即将进行的肝移植手术。
  心肌梗塞去世后,邹安的大伯以家属的身份把邹安的肾脏做了捐献。
  一年后,邹安大伯的家里起了幢小别墅。
  每件事单看没什么,但合在一起,会发生这么巧的事吗?
  在喻兰舟的施力下,过去的案件重新得到了调查:
  按照时间线来说,便是当时21岁上大三的邹安用复合弓射伤了17岁的陈燃,警方没有捉到凶手。
  邹安22岁时被同学举报用弩虐杀动物,3月份被勒令退学,不久后在医院查出肝功能衰竭。
  过了两个月,遭遇无接触事故去世,捐献出肾脏。
  又或者说是邹安连同其大伯刻意制造了这出无接触事故讹钱才更准确些。
  邹安的大伯确认从捐肾中受益。
  喻兰舟往前倾身,离陈燃近了一些,说:“过几天,警方会唤你,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包括你被箭射伤的事。”
  陈燃微一抿唇,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的样子。
  “你好像不感到奇怪,”喻兰舟的手指敲了两下扶手,说,“怎么知道的?”
  “出狱后挣了一年钱,带着钱去邹安家里想一点点把钱还给他们家,看见了他屋子里摆着弩和箭,箭翎跟射中我的一样。之后他妹妹告诉了我真相。”陈燃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着一件关于别人的闲事。
  这就意味着陈燃坐牢的那一年,赎罪的那一年,以及她的学业,全部都因为一场组织犯罪而浪费掉了。
  所有的“弥补”都是毫无意义且愚蠢的。
  那些事情,那些只需要喻兰舟动动嘴就能查清楚的事情,困住了陈燃的两年,或许是更久。
  陈燃也是在从邹依依家出来后,不再选择用苦行僧的方式赎罪。
  喻兰舟忽然叹息,语气薄薄地叹:“陈燃,不要怨我。”
  陈燃的心脏被揪住,说:“没有怨您,从来没有怨过您,真的。”
  这句话汇聚了千万分的真心。
  她怨恨命运怨恨路况怨恨自己的粗心,却唯独没怨过喻兰舟。
  她对喻兰舟,始终是感激的,在牢里的时候,也会整晚整晚看着月亮。
  若是没有月亮,生命该黯淡地如同死地。
  “要继续唱歌吗?”
  要的话,就签在喻蓝。
  往后我护着你。
  陈燃重重点头,说:“我想。”
  她要彻底抛去过去的自我,拥抱精神意义上的新生。
  喻兰舟不疾不徐说着:“负面的词条已经全部撤下了,具体的案件调查,也会在一个月内结束。到时候你签回喻蓝,换一个经纪人带你。在戈朝那儿的版权也已经拿回来了,你静静等一阵儿,半年内,能重回舞台。”
  陈燃从来没有听过喻兰舟一口气儿说这么多的话。
  她的声线平和,语调的抑扬顿挫也极为生动,像一首有着平仄押韵的诗。
  最令陈燃难受的是,喻兰舟明明嘴上说着“我不欠你什么”,可转头又给自己规划好了路,扫清了一切障碍。
  她怎么那么好啊。
  好到陈燃觉得自己过分卑鄙,利用了她。
  “我签回喻蓝吗?”
  喻兰舟眼色顿了一下,然后平缓轻移着看她,说:“如果你已经有了其它的选择当然也可以。”
  陈燃赶紧摇着头,说:“我没有。”
  签进喻蓝,能偶尔见到你,就足够我幸福好久了。
  “我有一个关于过去的问题想问你。”
  “您问。”
  “如果当初在福利院,我选择的是你,此刻的你会愿意吗?”
  陈燃又听到了心脏鼓动不安的跳动声,怦怦,怦怦。
  “不愿意。”声带牵连着心脏,带着股坚定。
  我怎么可能会愿意。
  喻兰舟看着那杯茶的浮叶在瓷杯中碰到杯壁,点了点头。
  “手腕等好了后联系徐婉,去医院处理一下,做个手术,应该能接近无痕状态。”
  “嗯,好。”
  “没其它事了,你回房休息吧。明天下午五点,我去接喻昼。”
  “好,谢谢您。”
  “嗯。”
  陈燃走出门外,临关上门之际,听见一道暖玉一般的声音说:“陈燃,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要往前看。”
  要往前看。
  好。
  在喻兰舟别墅的第一晚,陈燃久久无法入眠。此刻喻兰舟正同她一样躺在二楼的房间里,看着同一轮月亮。
  陈燃的床上用品有股好闻的香气,有点熟悉,可能是和喻兰舟的衣物用的同样的洗涤剂。
  温馨得有点想哭。
  快乐得要死。
  仇芳发来消息,问她还好吗。
  陈燃回:好。
  喻兰舟肯再理她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后半生哪怕允许自己偷偷爱着她,自己也不会有更多遗憾了。
  第二天上午陈燃难得睡了个好觉,一直到十一点。
  打开手机就看到喻兰舟发的消息:醒了随时都可以下去吃饭。
  陈燃心里又发甜又发酸地打字:好。
  下楼后喻兰舟不在,林妈端上准备好的饭菜,看到陈燃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便说:“喻老师去公司了。”
  “好。”
  陈燃没有再发消息打扰她。
  下午三点时收到徐婉的信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接喻昼,去的话就回来接她。
  喻昼应该是希望的吧。
  陈燃回复:想去。
  徐婉把车停在楼下,下来给陈燃拉开后座的车门,喻兰舟正坐在后排。
  陈燃犹豫着不敢上去,用眼神问着“我坐您旁边吗”。
  喻兰舟微一颔首,眼底的绯痣一块落低些。
  陈燃束手束脚坐上去。
  车门一关,那股冷冽幽香的气息又把她包裹住了。
  有点轻微的绝望。明明很近,却又很远的绝望。
  陈燃轻轻叹息。
  到接机口等了一会儿,喻昼没多久便走了出来。五官小巧精致,穿白色束身裙装,外面套一件oversize的浅色条纹衬衫,脚下一双黑色长筒马丁靴。
  十六岁,正是无敌青春的年龄。
  看到她们后便立马扑过来,先抱住了喻兰舟,头窝在她颈间蹭了蹭,十分亲昵。
  隔了十几秒被喻兰舟推开,喻昼便又笑着来抱陈燃。
  陈燃的手抚在她脊背捋了捋,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是很少女气息的果香。
  “好想你。”
  “我也是。”
  “你才不是。”喻昼抽离出拥抱,眼睛含笑望着她,小机灵鬼一样。
  陈燃摸摸她的头嗔她一句:“瞎说。”
  晚餐没去外面吃,而是在喻家吃了顿算得上温馨的晚饭。
  喻昼没再像从前那样闹着跟陈燃睡一起,但也先窝在陈燃房间里拉着她问了好多问题。
  大都是关于这三年的境况,没有问到情感相关。
  之后几天陈燃被叫去协助调查。
  没过多久,所有案件的相关信息得到公示:杭临市一家私立医院涉嫌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相关责任人被批捕;邹安的伯父伯母邹保海、邹桂荣涉嫌敲诈、贩卖人体器官被逮捕。
  法院根据证据重新对当年陈燃肇事逃逸案进行宣判:此案件不属于交通事故案。邹安为碰瓷行为的主要责任方,其行为违法,陈燃无责。
  走出法院那天,陈燃抬头看着晴朗的天:久违了。
  旁边名叫阮青露的资深经纪人陪着她。
  喻兰舟没来,因为这是场必赢的官司。
  这是堂堂正正的胜利,像这类的公关案件一定要铺热搜,用宣判结果把热搜铺满:
  【陈燃无责】
  【杭临仁德医院器官买卖被曝光】
  【陈燃肇事逃逸案有反转】
  【无接触交通事故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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