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裴知岁闻言歪了歪头,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哦,我知道吗?”
“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尹秋生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别再想方设法试探什么了,我不会说的。”
裴知岁撇撇嘴,瞬间失去了和他交谈的兴致,“和你说话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楚寒衣,心神一动,眨眼间便将人送出了识海。
就在他即将离开的前一秒,身后沉默了许久的尹秋生忽然开口,“裴知岁,你告诉他了吗?”
闻言,裴知岁离开的身影一顿,高高束起的马尾在空中微微一荡,没有回答。
见他如此,尹秋生便明白了。
“若我没猜错,你近来应该越来越嗜睡了,是不是?”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既然上一世他能为你催动天枢古钟,这一世,他自然也能为了你……”
然而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完。
喉咙被人一手扼住,尹秋生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瞧见了裴知岁脸上明艳却冰冷的笑容。
“我是不是最近太友善了,以至于让你生出一些奇怪的错觉,自认为能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扼着脖颈的手一点点收紧,裴知岁脸上笑容艳艳,语气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尹秋生,少把算盘打到我的人身上。”
“……我只是觉得……你该……咳……告诉他……”
裴知岁垂眼看着尹秋生的面色在自己手下一点点涨红,忽地便觉得这一切都没意思极了。
“你觉得?你的想法重要吗?”他松了力气,随意地甩了甩手,冷声道:“别多管闲事。”
尹秋生捂着脖子咳嗽了一会儿,沉默地看着裴知岁的身消散在识海,眼底晦暗不明。
*
裴知岁睁开眼,入目所及,是漫天火红的云霞。
他被人安安稳稳地背在背上,下巴抵着那人的肩颈,鼻息间萦绕的尽是清淡素雅的梅花香气。
“醒了?”背着他的人忽然开口道。
“唔。”裴知岁含混应了一声,垂眼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那一截光裸干净的脖颈,没来由地一口啃了上去。
他没使什么力气,这一口咬下去更像是小猫磨牙,兴致上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裴知岁才终于舍得松开那一小块皮肉,语气懒洋洋地问他:“怎么你每次都能发现我醒了?”
楚寒衣将他往上掂了掂,道:“气息变了,还挺明显的。”
虽然人是醒了,但裴知岁却没有下去的意思,他打了个哈欠,伏在楚寒衣肩头,问他:“这是去哪?”
“初试的选材阶段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得回流丹阁去。”
裴知岁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变回了顾四的打扮,“怎么不用传送符回去?”
楚寒衣没说话,只是稳稳背着他向前走。
见他这个反应,裴知岁立马了然,“噢~原来是想多和我待一会儿。”
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他一口戳破,楚寒衣无奈的叹了口气,反问道:“不可以吗?”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裴知岁眯着眼在他颈侧蹭了蹭,打趣道:“不过楚寒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
楚寒衣一边感受着他像只猫儿似的在自己身上乱蹭,一边在心中默默道:还不是因为你实在迟钝,就算自己暗搓搓地做些越界的事情,也完全不会往情爱的方向上想。
但这些话若是说出来,某个小梅花精定然又要气鼓鼓地同自己争辩一番,楚寒衣短暂地权衡了一番利弊,最终选择了沉默着任他打趣。
在与裴知岁相处一道上,楚仙尊钻研多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炼丹的材料,拿了吗?”
“随便拿了些,刚好可以做个聚灵丹。”楚寒衣道。
“三品丹药,”裴知岁打了个哈欠,“刚好卡在及格线上。”
“毕竟顾四公子之前的成绩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你若顶着他的名头拔了头筹,难免惹人怀疑。”楚寒衣解释道。
闻言,裴知岁轻轻笑了几声,似乎被他没来由的信任逗乐了,“我一个外行人,炼些低品阶的丹药糊弄糊弄尚可,让我同那些正儿八经的丹修争第一,是不是有些难为我了?”
说来奇怪,方才在识海中同那人魂交谈时,裴知岁的心情称得上一句极差,多听他说两个字都像是在浪费生命,再呆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实在是没趣得紧。
然而此时此刻,他趴在楚寒衣宽阔的肩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闲话,心中蓦地就平静了下来,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是松散的。
他搂紧楚寒衣的脖子,听见他清冽的嗓音自耳畔传来,“是你的话,自然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这样啊,”他弯了弯唇,“那我可得努力些,争取不让仙尊你失望。”
“没关系,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的。”
“……楚寒衣,”裴知岁默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口气,低头埋进他肩膀,耳尖微微泛红,“你到底是怎么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的啊……!”
第74章 羽衣
流丹阁,飞倾殿。
裴知岁站在殿下的角落里,以扇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中丹青工笔的扇面,头一歪,没骨头似的靠在了一旁正抱剑站着的楚寒衣的肩膀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楚寒衣收回了望向大殿之上的目光,抬起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脸。
裴知岁深深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看向大殿上滔滔不绝的人,“这老头都说了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楚寒衣的语气也有些无奈,“游前辈的确是有些话痨。”
裴知岁拧着一双眉毛,抗议道:“他这哪里是话痨,简直像是憋了几百年没同人讲过话似的。”
他盯着大殿上说得慷慨激昂的游老阁主,仗着二人站在视线难以触及的角落,便开始光明正大地拉着楚寒衣这个好学生开小差,嘟嘟囔囔道:“这么一比,还是邱安阳比较好,最起码他话少。”
“游老阁主是北域的老前辈了,如今北域中那些有名有姓的大能,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游老阁主的弟子,”楚寒衣语气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师叔他们似乎也曾在老阁主那听过学。”
“原来邱安阳是自己亲身体验过。”裴知岁恍然大悟,正欲再说些什么,余光中却忽然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缓缓眨了眨眼,捅捅楚寒衣,问道:“那老头身后的人是谁?脸好臭。”
楚寒衣伸手摘下眼上的黑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游老阁主身后不远的地方。
那男子的面容生得倒是极好,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阴沉得很。远远瞧着,倒像是谁欠了他钱财似的,硬生生将他容貌上的惊艳之感压低了三份。
楚寒衣的记忆一向很好,仅凭着这粗略的几眼,便让他认出了那人的身份。他收回视线,同裴知岁咬耳朵道:“那是游时樾,游老阁主的孙子,算是我的同辈人。”
“你的同辈人?”裴知岁眉梢一扬,道:“你还有我不认识的同辈人?”
“游少阁主,比较特殊。”
一听他这样说,裴知岁立马来了兴趣:“哦?说说看。”
“虽为修者,但他的体质与寻常的凡人没什么差别。游时樾少时多病,他家中将人看得紧,轻易不会让他出来。因此虽是同辈人,我们之间却是没什么交集的。”楚寒衣脸上的笑意忽地淡了几分,“我第一次见他,还是在我继任三阁主的宴席上。”
裴知岁一愣,下意识开始算起了时间。
若他的记忆不存在偏差,楚寒衣正式接过苍琅真人作为通天阁三阁主的担子时,左右不过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的楚寒衣,于他而言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存在。
他能依靠着过去对楚寒衣的熟悉,东拼西凑出一个想象中的模糊轮廓,可那些填补轮廓的血肉,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的。
是同辈中的最强者,是修真界名声大噪的剑尊,亦是三阁中初出茅庐的掌权者,那道模糊轮廓在不同人的口中变得丰满而清晰,可无论是哪种模样,都不会是裴知岁心中二十五岁时的楚寒衣。
九衢通天阁中每一任阁主都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羽衣,只是楚寒衣身为剑修,总是不喜那些繁复的衣衫,故而只有每逢北域盛会时才会穿着,裴知岁当了他三年有余的徒弟,也就看他穿过那么一两次。
彼时他看着楚寒衣穿着一身繁复端庄的阁主服饰,心中并无什么太大的波澜,只是有些感慨,那个曾经还会在树荫下掉眼泪的小孩,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很好的大人,仅此而已。
可如今他却忽然想到,若是没有当初那些事情,他本该是第一个看见楚寒衣穿上那套衣服的人。
裴知岁如此这般想了一会儿,忽然便明白了之前楚寒衣对于二人错过的那些年岁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