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203节

  等她们两个都答应了,苏老太太才犹豫着喊了一声幺幺,有些担心的问她:“事儿还妥当么?”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皱纹密布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苏邀望着她担心的眼神,忽然有些鼻酸,却又努力的忍住了,轻松的道:“应当没什么事,哥哥守了许久,只知道郑涛带着人去庄王府了,既然没人来咱们这里,想必事情是顺利的。”
  苏老太太一直紧绷的心弦松开了,眼角的皱纹更深:“那就好,那就好。”
  人一旦经历过失去再拥有,就会更加担心失去。
  苏老太太就是这样,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苏嵘能够站起来了,也把爵位重新拿了回来,她经不起一点儿波折了。
  若是再出什么事,她已经没有那个能耐再熬下去。
  “幺幺。”苏老太太真心实意的看着苏邀,轻声说:“多亏了你,幸亏你回来了。”
  幸亏你回来了。
  苏邀前世一直是个多余的人。
  她其实也很努力的在付出,很努力的活着,可是不管怎么努力,怎么付出,没有人需要她,没有人肯定她的价值。
  哪怕是她亲手养育出来的孩子,最后都抛弃她回了程定安身边。
  看来努力真是有用的,她终于成了一个被别人需要的人。
  分明是该开心的,可苏邀的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来。
  苏嵘立即就发现了,他跟苏老太太说:“祖母,才刚我过来,好似听见有丫头说姐姐不大舒服……”苏老太太变了脸色,急忙紧张的道:“怪不得我说她这么久都没有过来,这丫头也太倔强了,不管怎么不舒服都不肯说一声的,我过去瞧瞧去,否则她肯定又要瞒着。”
  苏嵘应是,等到苏老太太扶着纪妈妈出了门,苏嵘才转过头深深的看了苏邀一眼,而后叮嘱余夏:“让小厨房煮些粥来。”
  “幺幺。”苏嵘喊她一声,见她抬头,心中忽然一滞,然后他的语气变得很轻很轻:“幺幺,是三叔三婶对不住你,也是我们对不住你。你不要想着你要怎么样。你其实什么都不必做,因为你本身就很委屈。”
  他伸出手,见苏邀的眼睛越来越红,就叹了口气:“幺幺,不要永远这样谨小慎微,你高兴的时候就笑,不高兴也不必强装自己开心,有我一天,我就会护着你一天,除非我死了。”
  她从前很羡慕那些可以随意发泄脾气的人,因为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她不配拥有情绪,想活着就要竭尽全力了。
  哪怕到如今,她的处境已经天差地别,她也很能忍得住脾气,她几乎不曾对谁翻过脸,谨小慎微四个字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人可以重生,心却还是重生之前受过无数磨难,才历练出来的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过得很累,直到如今听见苏嵘这句话,她终于伸手捂住脸,像是小兽一样哭出声来。
  苏嵘的眼眶也跟着红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伸手去抚她的头发:“会好起来的,幺幺,从此以后一定都会好起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边。”
  第447章 四十六章猜度
  夏太监侯在廊檐下,天色微微亮了,空气中都带着些微的凉意,坤宁宫种满了奇花异草,到此刻都散发出阵阵香气,他打了个喷嚏,半点睡意也没有,只觉得紧张。
  昨天晚上发生那么多事,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但是到底该怎么处置,元丰帝到现在也还是没有一句准话。
  到底有多少人被牵连还不一定。
  他这么想着,忽然听见正殿传来轻微一阵铃响,忙答应了一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推开门,小心翼翼的在不远处站定,问元丰帝:“圣上有何吩咐?”
  元丰帝睁开眼睛,头也不回的道:“把宋恒领来。”
  昨天召见庄王之前,他已经把宋恒和宋澈他们都给安排去了东宫等消息。
  夏太监打了个激灵,急忙应是。
  东宫已经荒废许久了,自从先太子死后,这里就再未有主人入住,因此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有宫人定时打扫。
  夏太监到的时候,门口的金吾卫冲他摇了摇头,示意宋恒并未睡,他就心中有数了,敲了门看见宋恒立在门口,还是昨天的装束,恭敬的道:“圣上召您过去。”
  其实到这个地步,宋恒的身世已经很清楚了,可元丰帝还未发话,那宋恒就还只是宋恒,他冲着宋恒笑了笑:“您请。”
  好在宋恒也并未问出任何叫人为难的话来,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率先走在了前面。
  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着,抬头看向天边的彩霞,微微出神。
  宋恒到的时候,元丰帝已经起来了,见了宋恒过来,他盯着宋恒看了一会儿,才道:“阿恒,这是你祖母。”
  宋恒的目光落在当前那副画像上,一瞬过后就转过头看着他摇头:“圣上,我的祖母不在这里。”
  他喊圣上喊的诚意十足,跟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元丰帝垂下眼睛,手放在膝上无意识的敲了敲,轻声道:“不,阿恒,你的父母是先太子和先太子妃,你是先太子遗孤,你是朕的孙儿。”
  宋恒决然摇头:“我父亲是原广平侯世子,我母亲出身不详,生下我就把我扔了,我被人放在道观门口,被白鹤观收养,到两岁时才被接回家。”
  元丰帝终于抬头看他,这个眉眼俊朗的少年,这个小时候跌跌撞撞来抱着他腿的小孩子,他走到如今,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
  在这一晚上,元丰帝想到许多东西,想到徐睿勾结宋志斌对他的算计,想到这些年宋翔宇进宫来每每提起家事的为难,想到宋大夫人在庞贵妃和太后那里对宋恒的贬低。
  他终究轻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望着他。
  其实心中对于宋家这件事,元丰帝心里不是真的一点儿疑虑都没有。
  但是这一刻看着宋恒的眼睛,他终于相信宋恒是当真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
  顿了顿,元丰帝面色沉沉的开口:“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阿恒,你不姓宋,你姓萧,是萧家的子孙。”
  宋恒丝毫不为所动,他挺直脊背,倔强而强硬的对上元丰帝,忽然哂笑:“然后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是先太子的孩子,又如何?先太子可是背负着子弄父兵的罪名,哪怕没有人提,也改变不了事实。我若真是他的孩子,我又算是什么?罪人之子?那是不是又要遗祸我祖父和父亲他们?”
  说到这里,他苦涩的笑了笑:“圣上,这些年我祖父和父亲从来都忠心耿耿,这件事分明就是庄王殿下有意嫁祸,您是圣明之主,难道看不出吗?还是说,您偏袒自己的儿子?”
  夏太监在边上替宋恒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元丰帝却不生气,他沉默的看了宋恒一眼,把宋恒扔在坤宁宫,自己转身走了。
  夏太监急忙跟上,转头见宋恒沉默的立在殿中,顿时抹了把冷汗,他才搀扶着元丰帝上了御驾,就听见元丰帝说:“今天罢朝,回太极殿,你去把贺太太请来。”
  虽然元丰帝的登基方式有些令人诟病,但是这位主上算是个明主,这是大家的共识。
  毕竟他的脾气虽然暴躁了些,可说起来,他在位的功绩也着实不少,提拔的官员也基本上都能够任实事,原本废帝时拉的饥荒这么些年过去,都填补上了。
  其余的诸如倭患和西北瓦剌,在他上位后,都在他强硬的手腕下收敛了许多,百姓们也得以休养生息。
  而且他还是十分勤政的皇帝,登基以来罢朝的次数屈指可数。
  无非也就是胡皇后去世,他哀痛过度曾经罢朝十日,从那以后基本没有什么事能够让这位恨不得把一个人当成三个人来用的皇帝陛下罢朝了。
  如今他忽然罢朝,满朝震惊。
  众人从殿中出来,都急忙去跟几位阁老打听消息。
  杨博等人却守口如瓶,全都是一问三不知。
  汾阳王心神不宁,见杨博这个老狐狸半点不露,不由往许顺那里看了一眼,许顺却皱着眉头,并未注意到汾阳王的脸色。
  汾阳王因此越发的郁闷了,昨天一天,广平侯府被围,宋恒被召进宫,随后汪五太太被刺杀,庄王妃跟秦太太和陈浩辉全都被召进宫中了。
  按理说事情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发展,暂时是还看不出什么不对的,但是他心中就是没来由的不安。
  以他这些年对元丰帝的了解来说,他今天应当就马不停蹄的发落了宋家和有关人等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容忍人背叛他的人,而对于背叛他的人,他是没有功夫去怀缅的。
  可元丰帝却罢朝了。
  他下了轿子,到了宗人府以后还险些打了个趔趄摔倒,思量半响,他沉声吩咐了跟来的心腹:“去看看詹长史如何。”
  心腹有些意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毕竟汾阳王向来是很忌讳光明正大的跟詹长史联系的,通常都要十分谨慎。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会意的应是,随即立即就出去办事了。
  第448章 四十七章震动
  多亏了改朝换代不是通过和平方式解决,大周皇室萧家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多半,皇室的人不剩几个了,扒拉扒拉就那么些,宗人府的事儿向来是不多的。
  汾阳王一如既往的在衙门里喝茶,听听秋季发下去给宗室们的礼单,平常时间过的快,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他都已经定了明昌公主大寿的规制了,时间竟然也才过了一个时辰。
  他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随手啪嗒一声将礼单扔在桌上,站起身来出了门,见檐下笼子里挂着一只画眉,挑了挑眉过去心不在焉的逗了逗它。
  心神不定的在衙门几乎都转了一圈,他正想叫人去看看怎么还未有动静,忽然见自己的那个心腹跑进来了,顿时就住了脚咳嗽了一声,率先进了屋子。
  他的心腹也跟着进了门,把门掩上就焦急的道:“王爷,詹长史死了。”
  死了?
  王府长史可是正五品,虽然说在权贵如云的京城不算什么,但是也实在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了,哪怕是三司,也没有不问而诛的道理,怎么人会这么快就死了?
  看出他的震惊,心腹没有半点耽搁的解释:“昨天晚上,郑涛带着人出宫直奔庄王府,搜查一番之后出来,再去了詹长史家,詹长史不知道为何,纵火自焚了。”
  纵火自焚。
  这几个字如此轻飘飘的,可是听在汾阳王心里,却有千钧重。他坐在椅子里,闭起了眼睛。
  出事了。
  他攥紧了拳头,很快就镇定下来,面无表情的吩咐心腹:“按照我之前的吩咐,那些人都撤走了吧?”
  “您放心,早就撤走了。”心腹很谨慎:“王爷,就算是铁丛的事儿,您也不必担心,虽然赖斌的事儿是由您透露给圣上的,但是除此之外,您可什么都没说。至于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死无对证,铁丛也不会活过来了。纵然是问到您这儿,您也大可一推三四五。”
  只当不知道就是了,毕竟他们又没证据。
  汾阳王的后脑勺痛的厉害,他伸手按住脖子转了转,觉得舒服些了才开口:“我自有分寸,你去许家走一趟。”
  他说着就又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声。
  心腹才走到门口,宫里的陈公公就到了,他是元丰帝跟前的大太监之一,汾阳王向来也给他几分脸面的,见了是他,急忙笑着站起来:“公公怎么来了?”
  陈公公今天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王爷,宗人府当年给越庶人的供给,是否还有记载?”
  越庶人……三皇子萧越!
  汾阳王右眼皮猛地一跳,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震惊的问:“公公是什么意思?”
  他很快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当天上午,元丰帝一连颁布了三道圣旨。
  分别是追封先太子为思怀太子,建太子墓,迁葬皇陵。
  再是召宋翔宇回京,赐忠义伯爵位。
  第三道旨意,也是震动朝野的旨意----宋恒乃是先太子遗孤,由忠义伯抚养长大,如今着恢复身份,令礼部太常寺和宗人府制定章程,让宋恒认祖归宗。
  宋恒……不,现在是萧恒了。
  萧恒的身世震惊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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