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第359节
我问:“你怎么知道这有排水道的?”
“古墓都有排水措施,“他跟在身后,“顾茂行一定会妥善保存沈云蓁的尸体,她所在的地方排水措施会很多。”
“可是这条好像是干的。”
“湿的还了得,这些排水道不过是防止万一。”
我停下,回头道:“可万一卿萝不是去找沈云蓁的尸体呢?”
“那我们就不找了么。”他又拍了下我的屁股,“快点。”
我往前爬去:“就是不知道卿萝现在怎么样了。”
路上不时出现岔口,杨修夷出声给我指路,到了一个拐角,他抽出匕首,在墙上轻轻刨着。
很快,他拆下了一个木格网,腐朽破旧,几乎一拉就松。
我伸手抚在上边,摸了摸,是三合土。
杨修夷左掌轻贴,真气微推,淡金莹芒沿着他的修长指骨结出印记,形若别音,色若皎月,描出了清晰的流月青东纹。
我忙捂嘴,边伸出右手去捂他的。
土石粉碎,簌簌掉落,在落地前化作尘烟,无声无息。
上边一片幽暗,杨修夷轻捷跃上,确定安全后,矮身扶我。
空中一股淡淡的香草清幽,没什么明光,不过感觉得出很空旷。
他牵着我,挨着光滑冰凉的石壁摸到了一扇石门,他微微使劲,推开一条小缝。
门外笼着极淡的蓝光,幽广如长殿,正中有个巨大平台,安静的躺着一个女子。女子罩着白布,四周铺满蓉砂,蓉砂上洒着厚厚的一层无尘灵草。
大殿里人不多,十几来个,面容严肃。
我低声道:“看守的人也太少了。”
“是个陷阱。”
“陷阱?”
“这里到处都是排水道,轻而易举就能通到这了,姑止怎会注意不到,可是你看他派人来守了吗?”
我抬起眼睛:“你知道是陷阱还要往里边钻?”
“有卿萝吸引着他们的视线,他们不会再管这边了。”
这倒也是,姑止和庄先生并不知道杨修夷也在逐鹿潭。
外边一片岑寂,没有什么动静,天地都彷如静止了一般。
过去好久,才终于传来声响。
六个褐衣男子大步跑来:“姑娘!”
两个守卫上前拦住他们:“站住!”
“姑娘,门主要你过去议事,“一个褐衣男子上前,对着石台上的女尸道,“逐鹿潭被人包围了!”
女尸微动,拿下了蒙脸的素布,语声圆润,如月下莺啼:“什么?”
竟是那个巫姬。
她站起身子,朝他们走去,一袭轻绡黄衫,脸上仍罩着纱布,简单素净:“这凡界懦夫,竟还有人敢来逐鹿潭?”
我悄声问杨修夷:“是你的人吗?”
“应该是卿萝留下的暗号。”
话音刚落,又一人跑入:“姑,姑娘……”
“谁让你进来的!”一个褐衣男子大喝,“怎不待通报!”
“什么事?”巫姬问那人。
“有,有个自称姓庄的白发男子,他说沈云蓁在他手里,想同姑娘谈笔交易,这个,这个……”他拿出一块淡白玉佩,缚着青色长穂,流畅如水。
巫姬抬手,玉佩啪的飞入她掌心,她端详了阵,侧容略有些惊讶,抬头道:“他在哪?”
“哈哈哈……”清亮笑声响起,庄先生仍穿着那些手下的衣裳,白发简单捆着,阔步从一个角落走出,“在这。”
“这玉佩你哪来的?”巫姬上下打量他,“你胆子不小,沈云蓁是你掳走的?”
庄先生淡淡道:“矫俗目浅,井蛙语海,我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种没有事力却妄自尊大的得志小人,不知羞恶。”
巫姬微顿,敛了神情,道:“既然见不得瞧不起,那何必来找我谈交易?”
“各取所需。”庄先生双手负后,“我没有时间与你闲争,尽快找到月家那丫头,事成后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如此,叫谈交易?”巫姬露出一丝讥讽,“你不怕我绑了你,再从你嘴里撬出沈云蓁的下落来?”
“绑我?”庄先生轻蔑,“这玉的原主人如何惨死,想必你此生不忘吧。”
巫姬面色微沉,顿了顿,道:“我们要什么你都给得起?”
庄先生一笑,道:“你听过杨琤吗?”
我和杨修夷微顿。
“自然。”
“如若我有办法让他加入你们,为你们效忠,不妨想象下是何光景?”
我和杨修夷同时嗤声:“他在说笑么。”
巫姬挑眉:“他?”
“女人皆为祸事,若没有田初九,恐怕杨琤早早便有一番大作为了。”庄先生淡笑道,“真正的男人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杨琤什么都好,独缺了份野心,而这野心,你们可以给他。”
“说得轻巧。”
庄先生自若道:“以他杨家之基难道配不起一份千秋霸业?那霸业不正也是你们所求?若能翻云覆雨,垂临万方,甚至于毁天灭地,天下苍生万物造化尽控于他的鼓掌,还有什么不比这心动?”
巫姬定定看着他,眼眸清亮。
“若你们能说服他,这六界芸芸你们定能所向披靡,哪像如今,为了破这凡界之门就浪费了七八百年。更何况,杨琤也没有那么顽不可动。”庄先生一笑,“你可见过被浊气生生吞噬的人?”
我一愣。
巫姬道:“死相很丑,你想说的是他夫人?”
“解浊气的方法呢?”庄先生又问,“你知道么?”
“能解?”巫姬反问。
“有两个。”庄先生道,“其一,便是将凌霄珠打碎冲入体内,此方法是沈钟鸣走投无路之下胡乱尝试并成功救了他那宝贝儿子的。”
巫姬忙问:“那其二呢?”
杨修夷身躯僵硬,搂着我的大掌微微压紧。
第371章 分头行动
“其二,是将三千多株拂秣草捣汁用净血蛊之法洗净骨髓。”庄先生道。
巫姬皱眉:“我怎么没听过这种方法?”
“你自然没听过,“庄先生睨了她一眼,“拂秣草只开于昆仑碧树下和魔界靡崖上,碧树下的拂秣草千年前便被毁尽,而靡崖上的拂秣草常年被魔族生吃用以缓解煞气,那边恐连草皮都未剩下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想说田初九必死无疑,她一死杨琤就能为我所用了?”
庄先生笑道:“沈钟鸣走投无路会胡乱一试,那你说杨琤呢?”
巫姬眼眸一亮:“你的意思是!”
“今年六月,我在止戈城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去靡崖寻找拂秣草时曾应诺过我,如果我能除净那月家丫头的浊气,他甚至可以将这丫头送给我,只要她活着。”
我刹那大惊,抬头看向杨修夷。
他浓眉拧着:“听他胡扯。”
“你,你去了那么久,是去找那草了?”
他微顿,闷闷道:“是。”
我的眼眶红了:“你为什么不说?”
他垂眸看着我:“未成之事有何可说,空欢喜的滋味我一个人尝就行了。”
“可是当时,当时我很生气,我还……”
“我确实是因为卿湖才去的魔界,你气我是应该。”他目光深深,“不要哭。”
我扑入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先生不会无缘无故跑来与我说这些的,“巫姬道,“那女人身上除了月家的血我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特别,你想让我找到她是为了什么?我看得出先生对她的兴趣远大于杨琤。”
“这是我的事。”庄先生淡淡道,“我已经指点了你们了,得了凌霄珠后,用它去拉拢杨琤,以他在师门和杨家的地位,你们何愁大业不成?”
巫姬沉思:“就算能拉拢到,却也只是一时,不是长久之计吧。”
“为何不长久?他不过是个故作清高淡泊的伪君子罢了,狂妄之人皆渴战,这一点你们比谁都懂,他骨子里也不会例外。五年前在宣城鸿儒石台上,你看他杀的多尽兴?你该问问他那时是何感觉。”
心中有一根弦,像被重重拨起,浑音冗长。
鸿儒石台是我无法痊愈的伤口,不仅是天下人对我的辱骂羞打,更因为杨修夷在盛怒之下大开杀戒,为万夫所指。
他可以不在乎,可是杨家呢。
杨修夷似有所察觉,将我搂紧,下巴贴在我发上。
庄先生笑着:“拓疆土,战悍将,舐刀血,杀伐屠戮,哪个男人骨子里没这种渴求?权力,女人,美酒,珠宝……登高一呼,万众齐喝,这种无上荣光,不要就是傻子。”
巫姬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半响,道:“先生一席话令我受益匪浅,若不是门主催得紧,我定美酒款待,与先生促膝长谈一番。”她看向其他人,“不如你们先替我照看着先生,这里甬道交杂,勿要让先生乱跑,避免迷路。”
“照看“的“看“字被她加重了咬字,庄先生叫道:“怎么,不肯谈这交易?”
巫姬一笑,双眸明艳,带着几个手下离去了。
庄先生看着她的背影,也随之笑了,他缓步朝那石台走去,抓起一把蓉砂,长指轻揉着,年轻清逸的脸庞笑得洒然,对留下的几人道:“这样精细的巫阵,实乃每个巫师所向啊。”
说完眼眸一狠,一声尖锐嘶叫刹那响起,数抹绿影从那些阴暗角落里掠出,直攻向大殿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