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着糊鸡蛋,史同啧啧叹气:“得,哥我又多吃你一顿,这账先赊着。”
  苗晨看着碗里散开的蛋黄微微出神。
  “史哥,你最近有做梦吗?”
  “干嘛?你还会庄周解梦?”
  史同嘿嘿一乐,调侃道:“你还真别说,我最近做梦挺频繁,一直梦见市中心那家海鲜自助,里面那个龙虾和生蚝那叫一个鲜!他家还有三文鱼刺身,保真,一口下去就融在嘴里,味儿绝了!”
  苗晨:……
  是他多虑了。
  看着史同一边回味海鲜的滋味,一边把摊黑的鸡蛋吃光,苗晨直接起身刷碗,对他的梦提不起丝毫兴趣。
  同时心底松一口气,梦只是梦,在没有找到李司界之前,不能胡思乱想。
  自己也一定是因为焦虑成疾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龙头里的水流哗哗的顺着槽口流进下水道,苗晨抬头看向窗外昏黄的天色,已经二十五天没有见到阳光,微微泛红的天际让黑夜也变得没有那么明显。
  洗完最后一只碗,苗晨关掉水源转身,眼角余光在瞥到窗角微颤的沙砾时怔愣住。
  风速……好像变慢了。
  不,应该说是比他之前观察的迹象慢了很多。
  苗晨迅速扔下洗碗布,跑到客厅拿起手机,看到时间显示为六点整。
  随即耳边传来史同打着哈欠的声音:“卧槽怎么才六点,老子不会五点就醒了吧,这鬼天气真特么要命,时差全乱了,上班都没起过那么早,得再睡个回笼觉。”
  睡?睡什么睡,苗晨现在简直精神无比!
  “史哥你先睡吧。”
  说完苗晨就拿起纸笔搬着板凳,蹲坐在窗边开始记录。
  因为没有精准的测速仪器,苗晨只能肉眼做个大概观测,然后用窗户的夹角计算沙砾的浮动频率和移动距离。
  可以肯定的是,从六点开始风力在慢慢降低,直到六点半,窗角几乎没有沙砾的动向。
  苗晨犹豫了许久,还是把封锁的窗户偷偷打开一条缝隙,没有想象中会窜如鼻孔的沙尘暴,他小心地把手指探出窗口,果真没有感受到风,只是外面暗黄色的天迷惑了人的眼睛,误以为风沙始终都在。
  但这种无风的情况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从六点四十开始风力瞬间加大,且是急剧攀升,像是短暂宁静后的暴风雨一样,沙暴顷刻间就抵达峰值,然后一整天都维持在峰值的情况。
  所以六点至六点四十是一个契机吗?
  苗晨大脑急转,紧张又不敢确定。
  然后他连续三天定了五点半的闹钟,早早起来观察风力,在惊讶的发现每一天的情况都是如此后,心里那个冒险的念头又蠢蠢欲动。
  苗晨重新拿起前些天绘制好的地图,正常情况下二十分钟步行两公里的路程,如果他能在四十分钟内走完就可以顺利抵达目的地。
  刚好是六点到六点四十,超过这个时间绝不能再继续,因为后续席卷而来的沙尘暴太过肆虐无情,根本不是人力能够抵挡得住的,所以把握好时间是关键。
  写下这个时间段,苗晨看着地图两眼微亮,随即手里的纸张被人拿走。
  “你咋还不死心?老老实实待着等待救援不行啊?你得相信人民警察的力量,相信国家的储备和凝聚力,一定不会让咱们困死在这的同志。”
  史同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就差宣读爱国誓言了。
  苗晨站起身拿过地图。
  “我相信警察和国家,也相信自己。”
  收好地图,苗晨思索再三,还是把这几天风力转变的发现告诉了史同,然后明确说道。
  “我决定明天一早出发。”
  史同震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半会都没说出话来。
  他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早上六点,真的靠谱?”
  苗晨拿出自己这几天记录的数据,还有手机拍摄下窗角沙砾浮动的照片,十分肯定道:“按照我这五天的观察来看,靠谱。”
  话音落下,史同不知道为啥突然开始满屋转腰子1。
  他趿拉着一双人字拖来回来去的啪嗒作响,还时不时的抓耳挠腮哼哼嘁嘁。
  几分钟之后,史同转过身。
  “明儿我跟你一块去!”
  苗晨见他大有一副豁出去的神情,那双牛眼里透露着一股视死如归,让苗晨又是惊讶又是哭笑不得。
  “不用,史哥你看家吧,冰箱里的吃的也还够一段时间。”
  苗晨想了一下,不确定道:“如果我三天内没回来,你就把吃的全拿走。”
  史同一听这话,刚刚的心虚后怕不翼而飞,顿时大义凛然起来,双手环胸一屁股坐椅子上。
  “瞎说啥呢,你史哥又不是贪生怕死的,躲在屋里吃你的喝你的我这老脸还往哪搁?何况我多少还练过家子,你瞅瞅你整天坐办公室那细胳膊细腿,出去指不定就被风刮跑了,没我还真不行啊。再说了你不是有把握吗,我就跟着你赌一把,男子汉大丈夫怕啥!”
  看着史同一边喋喋不休,一边给自己打气洗脑的劲儿,哪里还是前段时间嘴上说着敬畏自然的人。
  尽管如此,苗晨还是不同意史同和他一起冒险的,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岂不是牵连了别人。
  然而他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史同就像预知了一样,一口回绝。
  “你别劝我啊!我这人一根筋最不听劝,越不让我干嘛我越想干嘛,而且陪你出去这一趟我也不亏,就当是这些天的饭费了。”
  苗晨微微皱眉:“如果我观测的风力不准……”
  “那算老子倒霉,不关你的事,反正我也想出去看看外边到底是个什么鬼情况。”
  见史同认真的神情不像开玩笑,苗晨没再出声阻拦。
  他心底也更踏实了一些,有个人搭伴前行总比孤军奋战的强,史同这个人又很讲义气,是个可结交的朋友。
  当天晚上,两人吃完饭就开始收拾东西。
  史同做事麻利,风驰电掣。
  他跑回家换了一身保安服,又拿了一堆防身道具,一字排开摆在桌面上,一眼望去只要是合法的他都有,什么瑞士军刀、钢棍、折叠铁锹、硬麻绳、防毒面罩、还有两瓶防狼喷雾。
  苗晨看见这些东西惊呆了。
  “史哥,咱们要带这么多工具吗?”
  是不是多此一举了点?
  史同哼了一声,瞥他一眼道:“这些不带你就敢出门?小晨你还是太嫩了,现在就应该把外面的环境当成野外生存,一个月的风沙还当脚底下踩得是柏油马路吗?我告诉你咱俩能站稳当就算不错,沙子是软的会下陷,手里没有东西探路掉进哪个井盖里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些工具可以不用,但只要用上就能保命。”
  史同滔滔不绝的给苗晨上了一节野外生存课,苗晨第一次对他有了点钦佩。
  不愧是做过保安的人,安全意识就是高。
  苗晨的背包里完全相反,他只装了食物、水和地图,防风衣里装着指南针和手机,他不敢带太多,负重在身又要抵御风沙,怕自己这幅常年坐办公室的亚健康身板儿吃不消。
  两人订好闹钟整装待发,这一晚也注定不能安睡。
  苗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如果只评估人身安全问题,在家里尚有食材的情况下冒险出去一定是不明智的,或许再等几天情况就会不一样,或许会有网络,或许会来救援,更没准几天后风沙就停下了,天晴气爽生活再次恢复如常。
  这些事情谁也说不准,换做是其他人一定会安安稳稳的在家里等待。
  但苗晨等不了了。
  他急于确认李司界的情况,每拖一天心里的不安就会多一分。
  夜晚呼啸的沙尘声拍打着玻璃窗,苗晨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在这么不安稳的情况下依旧做了很多混乱的梦。
  梦中自己回到了一个月前,最后一次见李司界的那天。
  苗晨加班到晚上九点半才回家,看到李司界高高的个子穿着黑裤衬衫,手腕上戴着一块冰蓝色的机械表站在一楼的楼道里等他,随后他们一起在小区门口的面馆吃了拉面,苗晨还向他吐槽了不少工作上的麻烦事,李司界始终安静的听着。
  两人和往常的相处一样,寻常又平凡的一个晚上。
  十点钟,苗晨叫了一辆出租车,亲自把李司界送去了陈导师家。
  看着他打开车门,拿着背包转身下车的宽大背影,苗晨脑海中的弦突然崩断,立即抬手抓住他的袖口,死死攥紧。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司界像是没有感受到这股阻拦的力量,离去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歇,背影逐渐远去。
  “别去……”
  苗晨无力的两个字和李司界的背影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怔愣的低下头,才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刚刚什么也没有抓住。
  所有的事物,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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