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66节
她心情高昂,发髻上的两只蜻蜓也在不住地摇晃,煞是可爱。卢行歧看着她叮嘱:“路上累了饿了就喊停,不用顾虑。”
“好。”闫禀玉点点头,蜻蜓晃得更嚣张了。
卢行歧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去摁住那两只朝他炫耀的蜻蜓。这两日白天要去帮阿爹处理流派内的琐事,因为是过去的足迹,不需闫禀玉跟随。她极会自得其乐,将附近的街巷铺面逛了个遍,时常带回连他都不熟悉的糕点小吃,让他品尝。
好不容易晚上得空,她也总有理由撇开他,上二楼歇息。许久没与她好好相处,现在一去三日,又碍于人前,只觉隔了一秋又一秋。
从窗边看,卢行歧那副依依不舍的赔钱样儿,完整落进萧良月眼里,她抚了抚额,一副儿大不由娘的无奈。
“好了,没人会薄待闫姑娘,安心骑你的马,别妨碍我们出发。”
闫禀玉不太好意思了,默默向卢行歧挥手。
卢行歧蜷回手,笑着乖乖应声:“好的,阿娘。”
遣将牵来马,卢行歧扯过缰绳,跃身上马,纵马转向队伍后尾。卢谓无则骑马在队伍前头带路,一列车马浩浩荡荡地出发。
轺车慢,又颠簸,一个时辰后停车休息。
闫禀玉下车活动僵硬的身体,卢行歧打马过去,趴身在马背与她平齐视线说话。
卢贞鱼夫妻俩在官道旁的草地散步,闲适交谈。
“从伯家的避暑别庄,善用巧工,风景宜人,但因靠山,会有些不讨喜的动物出没。”
“有什么?”
“听说有大耗子,幼闵害怕吗?”
幼闵果然低呼,瑟瑟地抖着,“别庄无人看顾吗?怎地有那东西?”
卢贞鱼揽住她双肩,往怀里带,安抚道:“耗子山来山去,人能管得许多?有我在呢,幼闵不用怕。”
……
萧良月掀帘,望着这两双人儿,不由想起独自待在轺车内的卢庭呈。这回去从氏别庄,她和夫君别有深意,想促成卢庭呈与从黎的好事。
虽说这两位孩子从小少往来,但相处久了,总会有了解,继而生出别的观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不都是如此而来的么?萧良月颇有信心,也因从黎是个有主见的活泼性子,定能让卢庭呈少点寡闷。
时间到了,各人回轺车。
闫禀玉对别庄有耗子这事记挂,特地问了萧良月,“世婶,别庄真的有耗子吗?”
萧良月回道:“我们每年夏暑都会去那里住几天,偶见耗子,但不会伤人,近山是难免的,有时还会见到些野鸡野兔。”
山里长大的闫禀玉不怕这些,但影响休息又是另一回事,见她说不多见,就放心了。办事之余,舒适度假,感受这个时代的风光。
一晃到中午,终于到地方了。
从敬不知几时就站在庄门前等候,卢谓无打头阵,也早早看到他,策马过去。
“从敬兄。”
“谓无老弟,你们总算到了。”
在两人的寒暄声中,轺车缓缓停下。
嬷嬷起身扶住萧良月,托着她手臂出了车舆,脚下已有人放置马杌。
萧良月缓步下来,跟还在车舆内的闫禀玉说:“下来吧,闫姑娘。”
待里头答应一声,她方才去跟从敬问候。
后面轺车纷纷下来人,闫禀玉不着急,舒缓一下快死去的臀部肌肉。她掀开帘,打量环境,这处乍看似世外桃源,其实再远些,也坐落着其他庄园。
避暑别庄名叫《云游庄》,或许是跟庄后山峦弥久不散的游雾有关,也或许是云游四海的云游,意欲洒脱。假如真是第二种说法,那就未免虚伪,表面淡泊,背地却想继承拘魂幡。
视线中忽闯入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在窗沿以指叩击,“下来,大家都进去了。”
闫禀玉回神,见卢谓无带着小辈们,与从敬有说有笑地迈进别庄,庄内过道中,从黎和一名衣着得体的夫人立身迎接。
“哦,我这就下来。”
她出了车舆,跳下马杌,卢行歧也下马随行。
遣将在后面将马牵走,然后和随从一同搬夫人少爷们的行李。
卢谓无他们往庭院中央去了,闫禀玉和卢行歧才入庄门,隔着距离,两人好说话。
“怎么只见遣将,洞玄呢?”闫禀玉问。这几日都是洞玄陪她逛街,一时不见,都不习惯了。
卢行歧压声说:“他留守下思文村。”
闫禀玉也跟着小声,“不是说第十日才有动作吗?”
为保险起见,卢行歧还是偷偷下了道禁制,只轻微地掩饰声音,不然过于隔绝,会被阿爹察觉。他道:“三天后晚上下思文村有次小打小闹,可借此探查从敬。”
“可我们三日后白天要离开云游庄回府了。”
“所以得再拖延一日,留住从敬。”
闫禀玉脑中灵光一现,“你是想利用对过去先知而设局,看三日后夜晚从敬有无离开云游庄,去下思文村?”
卢行歧:“嗯,这是最简单有效的试探方式。更巧的是,云游庄离下思文村往返不过两个时辰,时间上完全充足。”
这两日他忙,闫禀玉也存着躲他的心理,都没跟他好好聊过,不知道他做了计划。
萧良月久不见他们,唤了嬷嬷来寻,他们只好快些跟上队伍,顺道将整座别庄纳入眼底。
因为引溪流入居室,要做到顺应水势和地势,所以屋宇建造尽量挨靠,院落与院落间仅隔个十几米,院墙都没有。庄内造景没什么欲盖弥彰,流水小桥,一步一直给,坦荡直落。不过,如此另有一番开阔的爽快美感,因着无院墙分割,视线广袤,能将更远处的山峦收入眼中,还有幻变的流岚雾霭。
他们站的位置就能清晰地听见潺潺溪水流淌,萧良月朝这边挥手,让他们去选房。
从氏主家,已经住了一个大院落,卢贞鱼小两口选了偏的小院,卢谓无一家选择有四间屋舍的院子,恰好能住下他们。
现在选的就是这个院子的房间,萧良月选了第二间,卢庭呈无所谓,让卢行歧和闫禀玉先选。
在外和闫禀玉自是要分开住的,卢行歧的想法是挑第三第四间,僻静相连,无人阻拦,容易悄无声息地夜闯。他眼睛放出兴致的光芒,抬手指去,“我要……”
萧良月似乎看穿他的意图,抢先做安排,“闫姑娘住第三间,同馨住第四间,惠及就第一间吧。”
牛郎织女隔银河,也不过如此。
生生将卢行歧的计划砍做两半,中间隔着阿爹阿娘的卧房,还能怎么闯?他脸上闪过一丝怏怏神色,吐出个字,“好。”
拖延从敬是两日后的事,现在先好好度假,闫禀玉不懂卢行歧内心的小九九,兴趣盎然地进自己卧房,参观溪流去了。
第131章 你知道你中了寄心蛊吗?
闫禀玉进屋观察格局,进深较长,前半为起居处,后半辟出个洗浴小隔间,移开房屋尽头的门,可见一片自然山水。溪流之上悬空一座小型凉亭,两侧封闭至山体形成一个独立空间,与其他房屋区别开。亭内放置蒲甸茶几,盘坐上去,听溪流喧哗,鸟雀啁啾,木板缝隙底下闪耀着流动水光,一派人与自然和谐。
闫禀玉挺喜欢这里,门关起来就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比卢府那个随处撞人的四方院自由。
屋内随从抬进箱匣,婢子跟着收拾,收拾完行个礼就走了。因为闫禀玉不习惯人伺候,所以不留人,也因着卢行歧就这秉性,都以为她近朱者赤。
凉亭气候舒爽,不受烈日侵扰,闫禀玉坐在蒲甸,探腰下去用手撩溪水,清凉不阴。她临时起意,掬了水拍脸,还小尝一口,甘甜清冽。
“哇,纯天然。”她赞叹着,抬起脸,忽而撞见一张俯低的俊颜,有趣的神情望着她。
闫禀玉坐正,囫囵地抹了两下脸上的水滴,问:“怎么来了?”
卢行歧也盘腿坐下,面对她说:“从敬设了接风宴,阿娘让我来找你一起赴宴。”
“哦,那我们走吧。”闫禀玉赶忙起身,忽被他压住肩膀,将她按在原位,卷了自己袖子替她擦干脸上水渍。
他目光随着手上动作缓缓移动,认真而仔细,闫禀玉近距离欣赏他满心满意只有自己的模样,心动如弦弹拨,震颤不止。她迅速地凑脸亲了他下巴一下,他猛地滞住了,目中疑惑,又霍然澄净,眼眸完整地拓下她情不自己的样子。
“闫禀玉,夜晚又不愿跟我亲近,现在又来勾我。”卢行歧好笑,边说边松掉了袖子,改为用指背蹭净她唇边的小水珠。
一次两次如此,他也约莫能猜出,她心中有道坎,不深不浅,像这溪流水,缓而不竭。不知几时能跨过去,真正地面对他。
闫禀玉兴起这下,其实就是见色起义,对着这张美玉无暇的脸,多看一会都会目眩。而且她不傻,白日做这些与夜晚寓意不同,他们之间已坦诚相对,接下来还能做到什么程度?她还没想好,只能鸵鸟般将头埋进沙子,装傻充愣。
她稍微仰了脸,望着他恳切道:“卢行歧,有个好看的对象,就算吵架生气,都能自己哄好自己。”
对吧,虽然知道寄心蛊不是他的错,但她偶尔也会钻牛角尖,会变得别扭。可一旦看久了这张脸,就又会被迷惑,墙头草般又坚定住了立场。
好听的话谁不乐意听?卢行歧认下她强词夺理的夸奖,不由倾身在她嘴边舔了一下,吃进她说的天然味道。然后抬膝站起,拉她起来,“走吧。”
“嗯。”
接风宴设在庭院凉亭,午时阳光好,但因流水环绕,气候并不炎热,相反还感到舒适的凉爽。
闫禀玉是实在的局外人,他们在饭局上明谈暗谈都与她无关,身份也是见不得光的秘密,少说话多吃饭为好。只是旁侧的从黎就显得闷闷不乐,筷子漫不经心地夹着两粒米饭,入口味如嚼蜡。
听长辈谈话,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到从黎和卢庭呈身上,就知道这是个相亲局,怪不得当事人一张强颜欢笑的脸。闫禀玉再偷偷瞥卢庭呈,他低眼进食,不紧不慢,没有太大的动作,优雅风度,也似置身事外。
感觉长辈们希望要落空啊,就凭卢庭呈出个近门也要随身扛一箱书籍账目矿石,就知道他是个醉心自己世界的人。女追男隔层纱,那也得要人家女孩子愿意,一个两个无意,只能是错开的下场。
结束这场夹带私货的饭局,卢谓无好不容易放下繁务,自是要与从敬好好会会,两人换地儿下棋饮酒。萧良月与从夫人约着喝茶,泡美容养颜浴汤。
幼闵第一次到别庄,卢贞鱼已经计划好带她游玩,夫妻俩兴致冲冲地让随从准备鱼具,要去钓泉溪的小杂鱼。
几个没计划的小辈打算各自散去,萧良月走出一段路,又回头喊住跟在闫禀玉身后的卢行歧,“惠及,山里天气凉爽,后山常有野鸡野兔出没,你刚好带弟弟妹妹们去猎一些回来,晚上烹点野味吃吃。”
“哦!”卢行歧应了。
这两日没空陪闫禀玉,有三天时间,他也在找乐子带她玩,这下刚好了。
卢庭呈没意见,“哥,那我回去准备弓箭。”
从黎不乐意,但也要跟着做样子,“我回去换身简便衣裳。”
“去吧!”卢行歧摆手,然后抓住闫禀玉,将她带进他住的第一间卧房。
屋子正中的桌上,放着一个翻开的箱匣,里头有弹弓小剑短刀长鞭,眼熟,像从他府里的卧室摞来的。闫禀玉问:“你来游玩,还带着这些做什么?”
卢行歧在箱匣里抽出一条长鞭,回答:“是遣将收拾的,他和洞玄自小跟我一起长大,一同闹出不少祸害,遭阿爹打罚。这是我少时惯用的闯祸玩意,是以长大这么些年,他们都习惯自觉备好,让我随时可以取用。”
闫禀玉好笑,“尽管他们知道自己会被连坐惩罚,也如此自觉,是有受虐倾向么?”
将抽出的鞭尾盘在虎口,卢行歧用拇指抚摸真皮编织的鞭梢,油润韧性,不知是洞玄还是遣将,常给长鞭上油保养。
“他们虽有时固执,不懂变通,但秉性端正。这么多年来,我与他二人不止主仆情分。”
“那为什么之前没听你提过他们。”
卢行歧默声,缓缓放下长鞭,开口苍凉:“他们随我去肇庆,而我在之后出事,未知他们行踪。我破世以后想过去寻,但于心不忍,只盼他们能终老。”
当时洞玄遣将没参与进去寻龙,或许真有可能逃过一劫,闫禀玉见触及到他的伤心事,就换了话题。她还记得他说的“圆满”,过去逝去,好不容易有的团聚机会,即便泡影,不要以沉重去度量这段难得的时光。
“你就带鞭吗?狩猎不是长弓更趁手?”闫禀玉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