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44节

  “这是什么玩意儿?石头怎么会飞?”
  “有古怪!快拔枪!”
  男人搜寻过底下,这次直接抬头,见一处松叶过于茂密,很不寻常。他踩石跳高,一刀插进叶隙中去!预想中的空刀或刺入感都没有,只听见“铿锵”一下,刀尖传来强烈震动,抖得他刀柄差点握不住。
  “有人!在……”
  提醒声未完,树上猛然纵下道身影,直扑向落地的男人。男人惊悚迈步,欲躲开,后背却被遽然重磕,整个人面朝地倒下,紧接着咽喉直接被一片薄而寒凉的刀刃抵上。
  “别动!”
  男人以为话是对自己说的,他被狠狠摁在石道上,头脸埋地,肋骨几乎痛断,还有什么力气动。
  “好,我不动,你别伤他。”
  原来是对同伴说的,那货没事,男人就有希望获救。听声,掣肘自己的是个女人,胜面更大了。
  “刀丢开,枪卸下。”
  才庆幸,男人就听到这句话,他心底呐喊:别啊!直接掏枪,乌漆嘛黑的,刀还能比枪快吗?
  可是同伴答应了,连声说好,接着是一阵扔东西卸东西的声响。
  卸枪啊,不是更有机会射击了吗?男人想起这点,忍住胸痛逆上的咳嗽,紧张地期待。老伙计,哥们的生死就靠你了。
  可事不如人愿,腰上一动,自己枪被夺走,那女人好像看出对面的企图。男人寻思她只是做做样子,这世道禁枪,她能懂怎么瞄准,怎么射击吗?
  同伴也如此想,没有立刻卸下枪,垂握在手掌中,时刻准备着。他眼睛盯住对面枪口,虚虚一笑:“别冲动,好商量,好商量……”
  背上突然动作,男人脖子边的刀更近,像是被用什么抵住,控制不了准头一般,直直割过皮肤,疼得他倒抽凉气。然后就听到子弹上膛扣触板机的动静,这一刻,他背发冷汗,头皮发麻,几乎要炸了的恐惧。
  “读过书吗?军过训吗?”
  女人问,两人双双摇头,惊恐万分。
  “你们以为我不会开枪?臭文盲,不知道广西的大学军训是用真枪吗?”
  第112章 九魂锁天阵
  他们哪知道这些,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混了,没上过大学。
  两人又是齐刷刷地摇头。
  闫禀玉也没再让对面卸枪,而是晃了晃上好膛的手枪,略微抱歉地说:“虽然我打过真枪,但准头不行,比如打靶时瞄准的是手,最后射击中的是心脏。
  她虚虚做着瞄准的动作,对面人犹豫了一下,很快卸枪弯腰放到地上,然后直起身,“靓女,我照做了,放了我们兄弟……”
  一直潜藏的活珠子看准后背,悄然窜了出来,抱扑住那人,双双倒地,扭打起来。
  打手一身腱子肉,常年斗殴打架,力量不在话下。活珠子占了个出其不意的先机,很快就左支右绌。那人翻了身,短瞬间压制住活珠子,正抬起石头那么大的拳头,忽然就僵硬不动了。
  活珠子愣了一下,再看闫禀玉那边,她已经收刀站了起来,他立即明白,她给这两人下了蛊。
  “阿渺,你帮我一下,把这两个东西挪到边上,省得堵路。”
  定石蛊能起效一夜,今晚鬼门关口成败与否,都要把撤离道路留出。
  “嗯。”活珠子推翻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起来拖人到路边,扔靠在石头边。然后去帮助闫禀玉,将另外一个直挺挺躺着的男人掀到道旁。
  闫禀玉想了想,把那支上了膛的枪拿上。蓝雁书离开有段时间了,两人不再耽搁,处理完就连忙赶路。
  另一边,鬼门关口集合的众人听完卢行歧的计划,皆露出矇昧的表情。
  “九魂锁天阵是什么?”有人将计划的重点问了出来。
  冯桥清闲惯了,身心不在流派内,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关注这些,听这阵法名字霸道得很,也好奇地问冯守慈,“九魂锁天阵是什么阵法?”
  那是卢氏除起阴卦和拘魂幡外,又一秘门家传,鲜为外传。冯守慈只是有过耳闻,他就着一星半点的知解说:“这阵法据说可以达天听,灭鬼道。”
  日常施法请神力,也不是次次就能请中,达天听是借助上面的力量,卢行歧一介鬼身如何能让天道听令?冯桥感到不可置信。
  卢行歧面对数道疑惑的目光,简略道:“此阵法以九宫为阵,分为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九个押阵方位,道法中九为至阳,需要借助各位一缕阳魄,汇往九宫,立阵达天听,灭鬼道。”
  这阵法听起来很厉害,借缕阳魄而已,反正命都豁出去了。
  禁制外,插地照明的火把早被吹灭,围陇屋射灯的光亮若有似无,鬼气瘴雾浓郁到如蔽黑夜。不只是让人感到寒冷的物理攻击,而是直接能侵蚀魂魄脏器,体弱的接触久了更是要命。
  没人再存疑,纷纷道:“那就开始吧。”
  如此,卢行歧便开始部署,“以鬼门关口为中,除去冯氏主家一脉四人,其余者分为三十九人一组,归置到其余八宫。”
  主家四人就是冯守慈冯桥,冯渐微冯式微。既然八宫没有他们,冯渐微和冯式微就负责清算人数,冯守慈划方位,冯桥协调队伍。大家配合默契,短短几分钟数百人有条不紊地找准位置。
  卢行歧纵观一眼,确认过后继续道:“你们四人就据中宫。”
  冯守慈等人照做。
  冯渐微他们背靠背,看到卢行歧蓦然纵高,手腕一转,掌中凭空多出三张黄符,他指中捻符甩出去后,符身凭空起火,飘出缕缕烟线。那烟线似有视力,精准地飘往每个人头顶的百会穴。
  是取魂香,坊间受惊叫魂常用的手段,但一香取百魂,想是卢行歧在符箓上下了其他功夫。其实以他的道行,施个探魂术就能精准地摄取每个人的阳魄,现在借助黄符怕不是想留存实力,以灭杀恶魂。
  冯渐微觉得大有可能,因为九魂锁天阵是极其凶险的阵法,小时候老听阿公讲卢氏,他起了浓厚的好奇心,日常缠着他讲故事,就提过这个阵法。九魂非数九,而为数多,锁天的天也并非上天,而是强大的概义。起阴卦绝魂,拘魂幡令鬼,而九魂锁天阵灭鬼道。鬼道之众,阵法之戾,若施法不正,便会遭天谴反噬。
  这取阳魄不单是为了以魂押阵,也是为了“正”,众人向天道请愿证明,譬如古时的百姓上书,现代的联名请愿书,以达天听请神力,阵势才有如神助。
  取魂香进入百会穴时,人身会意识恍惚,待阳魄抽出,意识倏然回归,只感到身体深处有一丝空旷阴凉。很奇怪,但不难受。
  在冯氏的视角,他们看不到自己生魂的阳魄,但作为阴魂的卢行歧能够看到,烈火颜色的阳魄似朝日冉冉而升,合汇到各个宫内,如珠落玉盘一般上下跳动。
  阳魄汇聚完成,烈性光芒灼灼发耀,与相邻宫位的光亮交触,继而快速相连,同时点亮宫内中位,焕发成一个完整的九宫图形。
  列阵完毕,卢行歧便挥袖撤了禁制。
  狂风冰浪猛一袭来,冯氏众人皆穿着单薄夏衫,原以为要吃点苦头。谁知那充满鬼气的料峭寒风竟刮不进九宫内,只能绕着弯地在宫外怒号,伺机而动。
  他们看不到阳魄,却能感受到阳魄汇聚的烈性光亮,比十二辰阵的金光更甚,隐隐泛着血性的赤红色。身体浴在这般光亮下,有如热流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使人肝胆具气,神清气爽。原来齐心一体,还有这种好处。
  天门山上鬼气流窜,九宫烈光也难穿透一二,哀嚎怒笑不断,俨然人间炼狱。众人以为阴司环境即将形成,但立于宫外的卢行歧却无动于衷。
  他背向九宫图,身周鬼气如卷刃,吹得他衣袂狂舞,发辫金钱摇摇荡荡,晃出悠然的弧度。他身前一片黑雾流动,让人不禁联想到同样鬼气涌动的奈河,而他就似掠阵在前的修罗鬼,就为渡河而去,杀尽恶魂。
  卢行歧霍然转身,惨白玉面在赤光的照耀下,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激烈厮杀,浴血奋战归来。他隔着九宫图看向鬼门关口,关内鬼气不再外泄,天门山的阴司环境已然形成,恶魂即将出关。
  “尔等切记,鬼门关口开启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摇心志,死也要守住宫位。不然阵势倾斜,会如十二辰阵一般,让恶魂有机可趁,届时整个冯氏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是!谨遵门君之令。”众人目光灼灼地答应。
  “还有据中宫位置者,需协同起阵,□□阵势。”
  冯守慈等人应声。
  卢行歧再环视一周九宫图,心绪往胸腹里沉,摒弃杂念,而后两手并叠,开始捏诀踏罡步起阵。随着诀成步顿,手诀缓缓托起,犹如给九宫注入莫名的力量,各宫光芒瞬亮,绽放出无数赤色丝线,仿若烈火燃烧起来一般。
  千万缕丝线无不汇往中宫,冯守慈等人默契地拽住丝线,尽收掌中。九魂锁天阵以阳魄为引,织成天罗地网,需要紧守住这些阳魄丝线,才能叫阵势事半功倍。
  一人掌二宫,接收完全部阳魄丝线后,冯渐微看向卢行歧。因为术法强大,他多数时候施法都是言随法出,很少需要咒语加持,更遑论踏罡步。这是冯渐微第一次见他如此正式,从前只闻九魂锁天阵,现在亲眼得见,只是开了头,就觉得这阵法精妙无比,同时也难以掌控。
  起阵完毕后,卢行歧看向中宫位置,与冯守慈等人交代厉害,“恶魂出关,中宫需退散让位,迎它入阵方可立阵。稍后我会在阵法内再下一道禁制,藏生魂隐阳魄,以迷惑恶魂顺利出关。鬼门关口之外,中宫首当其冲,几位见机行事,切莫自乱阵脚。”
  冯守慈等人明白。
  冯渐微放心不下冯式微这怂货,耳提面命一番,“听到卢行歧怎么讲了吗?恶魂出来别慌,随父亲和桥叔行事。”
  冯式微乖乖应声,纵是当下,心思也有些飘,他频频望向天门山古道。山中鬼气受关内鬼力滋养,已经生出头身,离成态不远,一旦变为鬼魂完成体,就能杀人于无形。
  母亲执意要来襄助,此时应该已到天门山,冯式微便是为此担忧。即使她身有厉害符箓,白身施令效用不比他们,不知道能否抵挡得住成了气候的鬼气。
  冯渐微见冯式微扔心不在焉,脚下一跺,狠踩了他一脚,凶恶地瞪他,“招子给我放亮点,现在不是儿戏的时候。”
  冯式微瘪着嘴忍痛,点点头不再分心,精神专注在阵法上。
  阵外卢行歧围转掠飞,给九宫位置都下了禁制,忙完一切,他又纵身闪现到附近最高的一棵松树上。眺望瘴雾滚滚的山底,鬼气突变,不知道闫禀玉到哪了,能否应付。
  说不上担心,他们之间有契约联系,她现在无妨,他的记挂,总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
  ——
  本来已经追上蓝雁书等人的灯光,山中瘴雾陡然变化,望不清前路,灯光自然也消失了。
  阴风鬼气全化成了鬼影,时不时突脸缠身,被符箓焦灼,又惊吓离去。没实际伤害,但架不住层出不穷,闫禀玉被闹得没脾气了。
  按活珠子所言,前面不足三十米便是鬼门关隘,蓝雁书他们行动秘密,不可能直去与冯氏碰头,很可能不知埋伏在何处,静候时机。
  闫禀玉再给自己来了一张防身符,禁止鬼气沾边。果然顷刻起效,身周气场干净许多。
  活珠子在前面探路,回头两步说:“没发现蓝家行踪。”
  “追不上就算了,阿渺,我们也找个地方藏身,在暗处好及时反应。”
  “好,我知道关口不远有一丛树,我们可以爬上去,站得高望得全。”
  闫禀玉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们快走吧!”
  鬼门关口的山势不在最高,活珠子带路绕过关口位置,在关背十余米外找到那丛树,“姐,前面不远的空地就是鬼门关口。”
  他抬手指了个方向,闫禀玉望去,他们所在位置前无遮挡,是能够看到一些空旷处。但因鬼气瘴雾弥漫,瞧得不甚清楚,只能微微捕捉到一丝丝若隐若现的赤色光亮。
  这光眼熟,像伏诛鸡鬼时的阵法亮光,卢行歧立阵了吗?那恶魂应该快要出关了,想必鬼气变化跟此有关。
  时间更紧急了,树下有石,闫禀玉直接踩上石面,准备爬树。霍然听到侧方有挪动声响,一路上山根本没小动物出没,那就只能是人。
  她右臂按上左臂,不着痕迹地拔出饮霜刀,反手朝声源方向用力掷去!然后极迅速地掏枪,瞄准掷刀方向。
  只听到翻滚压断枝叶的动静,再是刀刃插地的铮鸣,被他躲了过去!闫禀玉跳下石头,正要追赶,活珠子忽从她身旁过去,风卷般疾行上前,伸手在瘴雾中抓到一只胳膊。
  那人好像反击了,活珠子侧身躲开,手下不知怎的落了空,他还要追,被闫禀玉喊住。
  “别去,他没拔枪,估计不是蓝雁书那伙人。”
  想不到还有第二拨人,什么身份,什么来历,通通未明。所以闫禀玉拦下活珠子,再从长计议。
  “那个人,好像是我舅舅。”活珠子突然说。
  闫禀玉讶异,“冯卜会?”
  “嗯。”
  “你确定?”
  活珠子低眉想了想,“天门山上有阵法,遮挡住我大部分耳目,但近处能分辨。我确定,就是他。”
  冯卜会失去父亲和妹妹,难免不对始作俑者的冯氏怀恨在心,都被逐出去了,现在冒险返回,闫禀玉可不相信他有感念之意。不然两年前不会受蓝雁书收买,去陷害冯渐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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