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28节
   
   
   
   
	  天门山方圆几里无人家,只有围垅屋,闫禀玉担忧,“那会影响冯氏吗?”
  主要是他们都身在冯氏,冯氏受影响,他们也会被殃及。
  “鬼门关口一旦崩溃,方圆百里都会受波及。”
  “啊?那我们怎么办?”
  见她忧虑,卢行歧安抚道:“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他移步到桌前,拿茶杯倒了杯活珠子端来的凉茶,倒完坐下,朝闫禀玉招手。
  “喝凉茶,能解天门山上发散的瘴气。”
  闫禀玉过去坐好,端茶喝。凉茶苦涩,她一口喝完,杯掷桌面,瓷底发出铛的声响,让她更烦乱。鬼门关诶,里面多少恶鬼,卢行歧语态轻松,是不是有办法对付?
  “你有方法解决鬼门关的危难,是吗?”
  “是。”
  鬼门关口的鬼气是恶魂,伏波渡的是怨魂,卢氏曾用阵法解决过扰乱七十二泾的怨魂,阵势百余年还在运转。闫禀玉好奇,“像伏波渡那样解决吗?”
  卢行歧提茶壶,再倒上一杯茶,平常道:“那是我阿爹的做法,但其实,斩杀恶鬼更绝后患。”
  他说这话时,嘴角有丝微淡的笑意,眼眸中却闪过嗜杀的光芒,隐晦又张扬。
  卢行歧推了推茶杯,示意闫禀玉喝茶。她举杯又是一口喝完,苦感积在舌下,让她紧紧皱眉。
  卢行歧觑着这个小表情,抿嘴笑笑,不声不响地又斟上一杯凉茶。
  关内无名动不得,那便是等关口真正崩溃,再处理恶魂。闫禀玉猜到他袖手旁观的深意,说:“你是想等十二辰阵败,再出手斩鬼?”
  卢行歧轻摇头。
  她不解地看向他。
  “得先让冯守慈来求我。”
  “为什么?”
  “谈条件。”卢行歧又将满杯的苦茶往前推。
  闫禀玉看着这杯还苦在喉间的茶,好奇的心思也淡了,她商量地软了语气,“这个,很苦的。”
  卢行歧笑着说:“三杯才够功效。”
  好吧,闫禀玉皱着眉头,屏气一口喝完。
  ……
  晚上七点五十分。
  冯守慈和冯桥携冯渐微冯式微,以及十二辰立阵所需的十二人和押阵身份的冯地支,一起抵达鬼门关口。
  围垅屋高墙之上的碉楼,不止有瞭望孔与射击孔,还配备了远程射灯,双灯齐亮,能将天门山上的黑夜照成白昼。
  可纵使如此明亮的灯光,也照不透山中瘴雾,冯渐微他们登山依旧要配备火把,才能看清脚下的关隘古道。火把上燃烧的油布也是特制的,有明神驱瘴之效,即便如此,能见度也少得可怜。
  一路行来,风静树止,唯闻鸦雀悲鸣。越到鬼门关口,什么鸦雀声都消失了,只剩脚踩松针的细碎动静,和幽深无边的寂寥。
  鬼门关口无形,常人纵看只觉瘴疬犹深,关外几块踏阶石便是位置所在,踏尽阶石便入幽冥。
  时隔两年,冯渐微再次到鬼门关口,看到关外十方阵内汩汩外泄的鬼气,和即将倾塌的阵势,才知道老头没有危言耸听。
  昨夜回来,不见冯天干出来泊车,冯地支也不在茂荣堂,冯渐微就知道猜测八九不离十了。他正想跑一趟鬼门关口,验证自己猜想是否正确。
  冯守慈却拦下他,跟他详细地讲起鬼门关口的现状:
  “鬼门关口现已立阵十方,但十方阵势仅仅维持了数月,现今危矣,虽然可用十二辰阵补上,可一旦十二辰无力回天,那冯氏将会失去对鬼门关口的控制。”
  冯渐微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冯氏守鬼门数百年,一直未出纰漏,为何突然就不行了。”
  冯守慈说:“并非突然,其实从二十八年前开始,鬼门关口已经不稳。当时你才刚出生,你母亲身体不好,你又是个夜哭郎,我便带着你住到你阿公的茂荣堂看顾。也就是在茂荣堂的某一夜,天生异象,天雷频出如织罗网,攫取世间阴气汤汤而聚,漫天都是鬼哭狼嚎的悲鸣哭叫,天门山也受此影响,鬼门关口动荡,鬼气摄人。”
  “这次危机十分严重,我和你阿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牺牲了冯卜会的父亲,才重新将鬼门关口镇压。”
  这天象的形容,怎么这么像拘魂幡现世?只当巧合,冯渐微没把两件事联想起来,他说:“可我长大后并未听过鬼门关口再生意外,不就证明被镇压住了吗?”
  “你不知道不代表鬼门关口无碍,除去两年前那件事,这些年只有点小动乱,我冯氏内部自行解决。况且这事传扬出去丢脸面,有何好宣扬的?”
  冯渐微的家主之位,便是因两年前那件事而卸任的,他现在没心情去追究,不安地问:“鬼门关口崩溃真的成必然了吗?”
  冯守慈面目凝重,不再言语。
  ……
  今夜便是替换十二辰阵之时。
  “冯式微阵外候补,冯渐微与冯地支协同压阵,我与冯桥起阵,其余十二人各守其方位。”时辰将至,冯守慈分配任务。
  众人各自分开,十二人俩俩为伍,持法铃站至十二辰所属的八方位。冯渐微与冯地支手握令旗压阵于中位。冯守慈和冯桥在阵外捏诀踏罡步,准备起阵。
  候补说白了是打杂,尽管冯式微不满自己的位置,事关鬼门关口,他也不敢置喙,老老实实收集火把插到阵外,以取照明。
  火把围绕整个十二辰阵,随着诀起步行,八方位处瘴雾蒸腾,似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震散。随后天门山中清风吹拂,法铃轻晃,铃声净神静心,荡过森森鬼气,传遍关内关外。
  步止,手诀托起,冯守慈和冯桥同步念请:“1天地自然,秽炁分散,元始安镇,回向正道,按行五岳,八海知闻,左社右稷,不得妄惊……”
  随着立阵咒语渐成,铃音骤急,十方阵内鬼气惊慌,悲哭惨叫地朝向各处奔窜。阵势终于不堪,遽然溃散,鬼气纷纷撞进天门山中的瘴雾,卷起狂风扫荡!
  阵外火把却不受影响,与八方位阵线燃起的微光连接,形成一个灼灼发耀的八卦图型。
  就是现在,立阵拘邪!
  “十二辰阵,起!”威声并令。
  阵中冯渐微冯地支得令,背向举臂摇令旗,口中同时呼念:“东南西北,九州位至,五猖兵马随吾行!”
  咒语刚落,一阵呼啸的烈风冲进瘴雾中,与鬼气狂风交相碰撞,呜呜呼啸声中,似传出兵刃触接的打斗声,风中寒气激发,使得立阵众人如堕冰窖!
  冯式微也被冻得瑟瑟发抖,抱树取暖。
  随着兵刃斗声越厉,狂风倏缓,寒气也随之减少,鬼气瘴雾仿佛被什么压制住了。
  冯渐微摇旗之时,见得此状,心感安慰。五猖兵马是从魔窟里的妖魔鬼怪炼化而成的家兵,护法坛执任务时召唤,譬如此时兵马招至,拘邪入阵。
  很快,鬼气瘴雾被五猖兵马全面压制,十方阵中逃窜的鬼气被驱赶进十二辰阵,只要阵能完全立起,拘禁邪祟,那今晚行动就成功了,鬼门关口的危机暂时解除。
  大家配合默契,五猖兵马完胜鬼气瘴雾,原以为势在必得,冯渐微却眼尖地发现,十二辰阵的辰向未向光芒衰弱。
  法阵常作拘邪除祟,但这是鬼门关口,凡人之力怎能敌万鬼之恶?所以立阵需借阴阳玦的镇压之势,才能拨动千钧。
  土生石,石生玉,土为阴阳玦属性,辰向位于东南方,属阳土,未向位于西南方,属阴土,这两个方位必须要与阴阳玦联动,才能够完整地立起阵势。如今式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十二辰阵还在吸纳鬼气,现在阵势尚且稳固,等到鬼气完全拘进,阵立不起来,恐会因承受不住而坍塌。冯渐微转脸看向冯守慈,想提醒他,然而却看到他目光落在十二辰的辰向未向,并不惊讶。
  冯守慈起阵掌全局,又怎会不知辰向未向衰微,难道他早就察觉阴阳玦有异?那为什么还是发起十二辰阵?十方阵成功了,那就代表阴阳玦无碍,现在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渐微将注意力从十二辰阵脱离出来,踢起脚边一块石头,石头乘风力砸进踏阶石缝隙,激起土尘。土尘随风卷进阵中,他高举的右臂上,冥蝶却不见发光。
  阴阳玦所卧之土才能称为阴阳土,土尘不具阴阳,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阴阳玦不见了!
  冯氏围垅屋内也不平静。
  即便卢行歧施了禁制,闫禀玉仍能感受到外面狂风大作,因为门被吹得砰砰作响,气候也冷了好几度。她从窗缝观外,发现夜空黝黑,阴风阵阵,天地像被什么遮盖住了,月光不见一丝,更遑论星子。
  闫禀玉离开窗户,回到桌前,问安坐于室的卢行歧,“外面是怎么回事?”
  卢行歧斟着茶,慢悠悠道:“十方阵破,鬼气波及。”
  “今晚不是要立十二辰阵吗?怎么鬼气还能跑出来?”
  “十二辰阵未立。”
  “那阵立起来就恢复正常了吗?”
  “没那么容易。”卢行歧从旧时施的阵法中感应到,今夜十二辰阵势难立。
  闫禀玉默了默,情绪不佳地坐下。
  听出她的焦急,卢行歧挑眼看她,递过去一杯茶,问:“你在担心冯阿渺和冯渐微?”
  闫禀玉接茶杯,点点头,“当然,也担忧我们。”
  “把茶喝掉。”卢行歧突兀转了话题。
  闫禀玉皱眉喝完,苦得吐舌。
  卢行歧斟去一杯清水给她,而后说:“我要去一趟天门山,你就在此处,千万不要出来走动。”
  经历这么多危险,闫禀玉当然知道保全自己,她边喝水边问:“你要去帮冯氏吗?”
  “不算,”卢行歧说,“十二辰阵不立不破,冯守慈便不会放下做派来求我。何况我们身在此中,这阵必须得立。”
  闫禀玉能猜到他的谈条件跟开墓取阴息有关,但隐约觉得他此次作风不似以前急暴,不知有什么打算。她放下茶杯,看着他,“那你小心。”
  卢行歧没应声,拂袖转身,直接往门口走去,身形隐没,穿墙而过。
  第98章 投、其、所、好
  五猖兵马修正道,嫉恶如仇,不吞吐完鬼气誓不罢手。眼见十二辰阵迟迟未立,阵中鬼气过犹,阵势不足压制,外围瘴雾隐有破出之象。
  除去光芒衰微的辰向未向,其余六方位壁垒坚实,但鬼气不傻,尝试过突围后,全部改换策略冲向辰未方向,撞得法铃抖晃声乱!
  如果十二辰阵是千里之堤,那辰未向就是溃于蚁穴,被鬼气冲破是迟早的。兵马唤不回来,鬼气还在拘,冯渐微即将押不住阵,他朝阵外大喊:“老头,你再不想办法大家都要玩完!”
  冯桥也知道阵势将破,面露惊慌,再次施法守阵。
  冯守慈倒是面不改色,与冯桥一同施术法守阵,将问题甩了回去,“冯渐微,让冯地支押阵,你去施相术补阵缺!”
  鬼门关口失控的后果没有人比冯氏更清楚,方圆人家之中只有冯氏,一旦关口失守,冯氏首当其冲,灭族都是轻的。现在阴阳玦确实不知所踪,冯渐微还以为老头有什么后招,看来是年纪大了纯脑子浑了,分不清现实,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冯渐微真是恨得牙痒痒,怎么上赶着回来被当枪使了!恨归恨,阵还是得补,他将令旗塞给冯地支,向西南未向走去。
  冯地支也不轻松,两人押阵尚且勉强,他一人在中位手持两张令旗,没一会便冷汗涔涔。
  八方位的十二人同样不好过,阵势力量悬殊,他们顾此失彼,主动权已被鬼气牵制。
  未向被鬼气侵满,冯渐微跻身进去时,鬼气震得衣衫鼓动,潜入体内,就如冰针一般刺入皮肤,冻得他口齿哆嗦了几下。面向阵内站定后,他手握指诀,抚过右臂腕脉,同时呼念:“平生断魂,冥蝶现。”
  指节抚过,原本干净的手臂浮现出一只暗青冥蝶,荧光绽闪,鬼气触之如被灼烧,发出痛苦哀嚎,纷纷远离。
  身周鬼气减少,冯渐微的体温回来些许,他伸出右臂,开始施相术,“冥蝶现,百鬼见,识鬼平生,造鬼幻境,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