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20节

  卢行歧在对付蛊种,余光一直在她身上,及时拽住她手臂将人扯了回来。他皱眉拉她到身后,挥鞭的间隙问:“你怎么回事?”
  被拉回来时,闫禀玉倏然清醒了,她清楚地意识到,这绝对不对劲。
  “我……很不对劲,已经是第二次幻想跳崖了,是中了什么蛊吗?”
  卢行歧想到什么,眉宇凝重,“是迷心音出现了,它善识人欲,而你恐惧落崖,恐惧的另一面也是欲望,它正是捕捉到了这一点,让你的恐惧走向真实。”
  未过崖时,闫禀玉就担忧无边深渊,踏上木梯后才开始出现幻觉,那是不是表明,迷心音一直潜伏在附近?
  “假如真是迷心音所为,可我没听到任何下蛊的旋律,你听到了吗?”
  卢行歧又鞭落一只扑袭的蝶蛊,说:“迷心音以听觉下蛊,但五感相通,我猜想它的一年一相进化了,可通过视或闻下蛊。我无心,修过心志,它没那么轻易迷惑我。”
  五感相通,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迷心音了,闫禀玉可惜道:“那现在,登不得梯了。”
  “是。”
  他们心知肚明,得先处理掉迷心音,方能顺利过崖。但是,其无形,如何窥探?
  解决完一批蛊种,卢行歧回头问:“适才你在看什么?”
  闫禀玉说:“巨石蛊砸坏过木梯,我想看那梯是否还能通行。”
  卢行歧听完,抽鞭出崖,鞭梢沿着崖壁轻轻卷上木梯,他收力试探,如此两回,再甩鞭回来。
  “木梯未松动,还可通行。”
  闫禀玉点头,蛊种逃的逃,死的死,寄心蛊按兵不动,大好的机会,却只能干等。
  “除了跳崖,你还有无其他幻觉?”卢行歧又问了一句。
  闫禀玉摇头。
  “嗯,你去寻个隐蔽处躲身,切记不闻不视不听,我去会会寄心蛊。”其实卢行已有打算,寄心蛊强大的蛊能,应是运用巫蛊之力去驱役和击杀其他蛊种。巫蛊之力的游丝他看得清,倒是可以抵挡一二,寄心于他也无用,只要一击即杀,寄生蛊就不会威胁到闫禀玉。
  “那你多加小心。”闫禀玉知道无心无可寄,不用担心卢行歧,得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别给他拖累。她往石洞的狭挤处走,打着空间越密闭巫蛊之力游丝越少的想法,她找到洞壁一处凹陷,藏身进去。
  卢行歧目送她的身影,直至消失,然后拖着绳鞭,缓步走向寄心蛊。
  只要一击即杀。
  他想着,臂力下沉,铮然抽出绳鞭,刀光寒冽的鞭梢发出呜呜的啸声,如毒蛇般扑飞向前击向寄心蛊!
  寄心蛊纹丝不动,在鞭梢即将触碰到它时,空中飞过一粒石块,精准地将鞭梢打偏。
  卢行歧顺势收鞭,看着凭空出现的春风蛊,鬓边戴花,容貌极美,但不是昨夜死在他刀下的那只。
  那春风蛊打量着卢行歧,怒目嗔声:“柳条儿就是被你杀死的?皮相果然绝等,他受不住诱惑,死有余辜。”
  春风蛊的出现,卢行歧并不恼怒,而是轻轻勾起嘴角。这便是那只狡猾原始蛊的后招了吧,还有迷心音,藏在哪呢?
  春风蛊被这邪气的笑容晃了晃神,心底异动,下一刻带刃的鞭梢暗鬼一般悄无声息地甩到面前,惊诧之余旖旎心思早散了个尽。他抬腿踢开鞭梢,点足前掠,手掌顺着鞭身袭向卢行歧!
  卢行歧抡鞭回甩,鞭梢偷袭向春风蛊后背,春风蛊被迫收手飞离,鞭梢劈了个空,重重落到地面,将石地打得石砾飞散,留下数个坑洞。
  还未落稳,那绳鞭复追击过来,春风蛊移步躲避,身形掠飞,动作灵动轻巧。但绳鞭有如鬼魅般悄声匿息,在他以为躲过去时,又无声出现在身后,将他精美的华服都刺破几处。
  不知卢行歧如何运用的劲力,那锃亮的鞭梢简直像有意识,潜行追踪,春风蛊躲得狼狈至极,反观那鬼站定原地,好一个气定神闲。不能再如此下去,那鬼有长鞭,他近身不得,于是向某处使了使眼神。
  卢行歧注意到了这个眼神,眉尾轻挑,挥击绳鞭,速度更快,招式更狠。好几次缠着春风蛊的脖子去,刺穿他娇嫩的皮肤,血色染开,片片荼靡。
  春风蛊又一次掠高,被卢行歧的绳鞭卷住腿,正要将他扯落地。鞭梢尽是锋利刀片,他小腿已是血迹斑斑,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这让爱美如命的春风蛊恼怒不已,朝某个方向低吼:“快呀!”
  两次了,迷心音就潜藏在那个方向吧,卢行歧露出个冷笑,猝然收鞭,鞭梢猛地改向,狠狠击打某处空气。
  数十下鞭挞,直到一道低低的哀嚎吟出,又短瞬消失,如同幻觉一般。
  春风蛊落地后,眼看转变的局势,惊愕不已。迷心音迷惑不得卢行歧,竟是这样就死了!
  一阵轰隆的巨响,打断春风蛊的思绪,就见漫天石块兜头砸下,他掩头躲避,很快被压在石堆底下。
  闫禀玉躲得好好的,卢行歧突然出现,一把将她抓了出来,“迷心音已死,寄心蛊不知还有什么动作,你需尽快过崖登顶,才能安全。”
  他语气又急又快,闫禀玉即便还有点懵,但记得他的嘱托,把饮霜刀留下,说了句“你也要小心”,拔腿就往外跑。
  将要跑到崖边时,她看到从石堆里蹦出的春风蛊,原来之前的蛊种只是为消耗他们的体力,寄生蛊的后招在这呢,真阴险。
  同时春风蛊也察觉到闫禀玉的存在,顺着她奔跑的方向,看到它们蛊种最忌惮的萨坛。他啧了声,疾步掠飞过去,欲擒拿住她。
  “啪!”
  一记震荡空气的啸声,烁着寒光的绳鞭拦住春风蛊的去路。
  卢行歧挡在前,不可一世地睥睨着浑身破烂的春风蛊,笑道:“看清楚了,你的敌人,是我。”
  春风蛊被这目光刺激到,绳鞭再次甩过来时,竟丝毫未躲,迎刃而上的用手臂卷固鞭身,震力猛扯!鞭梢的刀刃狠狠陷进肉身,他全然不顾,拼着股劲将绳鞭夺了过来!
  “啊——!”春风蛊用内力震断了绳鞭,恨恨地扔到地面,因伤重累及肺腑,不由地吐出一大口血。手背擦拭过嘴角,他扬起带血的笑容,越过卢行歧看向扶着崖壁准备登梯的闫禀玉,放声道:“接下来,我们见真章。”
  春风蛊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卢行歧移步挡住他的目光,“废话少讲,有招就使出来吧。”
  春风蛊扯扯嘴角,侧过身形,背后骤然飞出一群飞虫,身如墨黑,嗡嗡扇翅。
  沉冥蛊?卢行歧眉头轻皱,心底轻嗤,招数还挺多。
  “去吧!”春风蛊一声令下,沉冥蛊蜂拥而上。
  卢行歧退后几步,抽出饮霜刀,迎向沉冥蛊。
  春风蛊在一旁观战,偷得片刻轻松,脏腑仍然顿痛,他咳嗽两声,对着空气低声:“没法迷心诱情吗?”
  “无心?藏情?”
  鬼身当然无心,藏情,藏在哪呢?春风蛊的目光落向崖壁外,忽而了然一笑,“我知道如何乱他心性。”
  闫禀玉扶崖登梯,看不到石洞内景象,也不知卢行歧被沉冥蛊缠住,脱身不得。她这次只管过崖,视线不偏不倚,惊险踩过断掉的木梯,身后忽传来追逐脚步。
  不知是敌是友,她谨慎地回头,见是卢行歧,“你怎么来了?解决完了吗?”
  卢行歧笑笑点头,“是的,我们一起走吧。”
  “这么快?”闫禀玉嘀咕一句,没多想,转过头继续过崖。
  忽闻一声“噼啪”,像什么断了,闫禀玉余光一转,看到卢行歧踩折了木梯,整个人往下坠落,她慌张回步,伸手去拉他,“别!”
  也是这抖颤的一声,让身在石洞内的卢行歧走神,被剩余的几只沉冥蛊咬上手臂,他挥刀削掉蛊虫,极速向崖边掠近,想一探究竟。
  春风蛊飞身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表情若有所思,“往哪儿去啊,想逃呀?”
  “不要!”惊恐的一声。
  那是闫禀玉的声音,即便碰到危险,她不会如此撕心裂肺。迷心音,一定是迷心音,春风蛊有其二,迷心音怎么可能只有其一,是卢行歧疏忽了。他更换招式,横劈竖砍,招招直抵命门,逼着春风蛊后退,全然不顾肩上又落下几只沉冥蛊。
  春风蛊被卢行歧那股疯魔劲逼得差点招架不住,身上好几处挂彩,鲜血滴淌。正要催促迷心音,却见他猛然顿住,弯腰捂紧胸口,刀也落了地,十分痛苦的模样。
  春风蛊愣了愣,对着空气道:“你说他,心性动了?”
  “哈哈!”春风蛊大喜过望,当着卢行歧的面捡起饮霜刀,用刀尖挑起他下颔,轻佻的目光观赏他痛苦的容貌,“肤如白瓷,略带病色,美则美矣,但过于阴戾。”
  刀尖向下,在卢行歧肩头划开一刀,春风蛊哈哈大笑,“这是还你的,我身上的刀口,一下一下都还你!”
  对于那些割在身上的伤口,卢行歧只是皱眉不解,丝毫没有反抗。
  “惠及,你别总逗同馨,他人小,心思又细,老给我告状,手心手背都是肉,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让我如何断嘛……”
  是阿娘,坐在梳妆台前,拈着钗花,苦恼选择的模样。转过脸时,她笑吟吟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刀。
  “你叫行歧,可小字惠及,名是愿你不随大流,有所作为,字是随你有所不为,愿天恩惠及吾儿……”
  是阿爹,在他因为争强好胜而受伤,阿爹在他卧房,情真意切地劝说他。但说完话的阿爹,忽而怒相,又在他身上划下一刀。
  “哥,凭什么你的禄根1长得比我还好,凭什么你从小身体就强壮,我不要当总是生病的弟弟,我想要做哥哥,我要跟你换过来……”
  是同馨,他早夭的二弟。像小时候对招练武那样,同馨耍赖,握刀不小心割伤了他。
  “卢行歧,我觉得,我们之间,至少应该,要有点信任的……卢行歧,你不会让我出事吧……”
  这些话,是闫禀玉说的。现在她正抓着饮霜刀,刀尖对准他的身体。
  “闫禀玉……”卢行歧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无视刀刃,好像有什么忘了,似乎很重要。
  “对,我就是闫禀玉,来杀你了!”春风蛊笑着,将饮霜刀抵在他胸口,逼他退到悬崖边上。
  卢行歧看着眼前这张自称为闫禀玉的面容,双目兴奋,表情狰狞。他兀自判断,她不是这样的。
  隐约要抓到什么,但却寻不到头绪,崖壁有身影移动,余光望去,他看到另一个闫禀玉。脑中一线清明,他的目光下意识去追逐,在崖壁上一边登梯一边回头的闫禀玉。
  ……
  卢行歧踩断了木梯,身体往下掉,闫禀玉着急去拽他,没拽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崖。
  “不要!”
  那种亲眼目睹的无力,太绝望了,她吓到嗓子都抖了。不过好在卢行歧抓住了木梯,可他只抓了单手,无法支撑太久。
  “你等等,我想办法拉你上来,我会有办法的。”她安慰他,更安慰自己。
  卢行歧在下面冲她笑笑,没说话。
  深渊无边无底,人微小一点,摇晃在其中,好脆弱。闫禀玉看得心酸,挪开了目光,她不能受情绪影响,她得冷静,才能更好地施救。
  闫禀玉开始参考周边环境,脑中迅速制定对策:她此时站在他坠落的前一梯,半米距离,得倾身过去才能拉他上来。可她脚下只有一块木梯支撑,倾身加重力,她知道这样无可操作性,不小心还会赔上自己。
  必须得找个借力点,能撑住她和卢行歧的体重,才能多几分成功几率。她在崖壁上摸索,勉强找到一块能用的凹缝,可以抠得进三根手指,不算万全,但时间紧迫之下,只能先这样。
  闫禀玉右手抓稳崖壁,蹲下身伸出左手,“卢行歧,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卢行歧举臂去够她的手,奋力地想握住,却总是差一点,差一点。
  他或许没力气了,闫禀玉迁就地低下身子,越来越低,直到快抓不住崖壁。眼看他总也抓不住,她最后着急了,“你不是会轻功吗?脚蹬一下崖壁,借个力……”
  说着,闫禀玉突然噤声,她望着单臂吊挂的卢行歧,想到什么,目色逐渐怀疑。
  她见过他倒挂金钩仅靠臂力就能抱她上墙的轻松,见过他飞崖走壁的灵敏,他又如此谨慎,过崖要用绳索绑缚彼此,怎么会允许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关心则乱,这么一想,这个“卢行歧”十分不对劲,明明前脚才去应付春风蛊,后脚就跟过来了。卢行歧再厉害,没有阴力,对付春风蛊的身手和外挂,不可能这么短时间能解决掉。
  他不是卢行歧,极有可能是迷心音制造的幻觉!闫禀玉确定之后,起身扭头就走。
  她应该更警醒的,卢行歧那边危机四伏,耽搁的时间,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变动。
  “你要去哪?你不救了我吗?”
  “闫禀玉,救我!”
  “救我啊,我没力气了,我要掉下去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