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10节

  “不去。”
  “刘家表哥也在。”
  冯渐微犹豫。
  “是黄家太爷黄登池请的客。”活珠子又说。
  冯渐微终于冒出个“去”字。
  黄登池的面很难见,往年都由黄尔仙主办聚会,能跟这位老老人套套近乎,或许他糊涂,就会说出为什么给刘家点飞凤冲霄穴。
  传话完毕,活珠子回沙发继续打游戏。
  冯渐微仍旧沉浸在漫乱的思维里。
  最近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异常都浮出明面了,就好像从卢行歧破世开始,所有的事态闻到了风声,如鞭炮的引线般,从这一开头开始点燃,接二连三地噼里啪啦地炸响。
  ——
  一直走到中午,路上都很平静,遇见的蛊种巨大而猎奇,但没有危险,除了偶尔会受到惊吓。
  也终于走出那片显得无限大的密林,再次站到空旷处,闫禀玉才知雨停了,阳光落来,温暖也到。
  秋的萧瑟,在这一刻淡化了。
  卢行歧在身后,闫禀玉摘下自己帽子,回头也摘下他的帽子,说:“卢行歧,我饿了。”
  “想吃什么?虫子不行吧,兽又太小,这边只有果子……”卢行歧以为这是求助,他恰巧会些轻功,飞树采果不成问题。
  “我才不吃虫兽,爬山费体力,更不要涩肚的野果。”闫禀玉神秘兮兮地绕到他身后,垫脚拉开背包拉链,伸手往里掏,“我想想,我带了几个口味来着?排骨玉米饭,番茄牛腩饭,小酥肉盖饭,还有煲仔饭……”
  卢行歧配合地低下身子,问:“那你要吃什么?”
  洪峰过境那下逃亡,闫禀玉跑了好多路,受惊吓,又挨冻,早就饿了,忍到现在才吃,也是为了省口口粮。她饿到肚子都扁了,最想吃的是……“煲仔饭!对,就你了!”
  闫禀玉掏出一个包装饭盒,沉甸甸的,宣传图上印着煲仔饭的内容,有香肠玉米香菇和鸡蛋,看着就很好吃。
  “这就是我想吃的,叫煲仔饭,自热式的,加点水就能沸腾生出热气,加热里面的食物。”闫禀玉捧到卢行歧面前,他或许不懂自热米饭,她解释道。
  卢行歧确实不懂,闫禀玉接收到他疑惑的眼神,找了处矮的藤蔓,将自热米饭放在上面,当桌子用。再撕开包装,拿出米包菜包,注水袋和加热包,开始操作并讲解。
  “加热包放最底层,是不能接触食物的,然后撕开水袋……”
  她捏住水袋两边,指尖轻翘,就撕开了,卢行歧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那不是很精致的手,纤长但不细弱,有微微的骨感,指根皮肤长着小小的纹路明显的茧,有着属于她的力量。
  闫禀玉的指甲修得很干净,跟指头一样圆润,这个时代的女子会涂长指甲,闪亮的绘画的,阿娘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也会喜欢,因为漂亮。她没有涂长指甲,或许是不方便,或者没有养尊处优的家境。
  “盖上盖,再等个十分钟就好啦!”闫禀玉展示完成,问道,“你看清了吗?”
  卢行歧注意力没在这,却掩饰地点点头。
  “再等个十分钟,就能吃了。”闫禀玉盯着自热米饭,翘首以盼。
  几分钟后,水滚了,蒸汽噗噗地冒。
  闫禀玉一直在关注,所以自热米饭的蒸汽发生变化,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卢行歧,这个烟的方向是不是不对呀?一般不是往上升吗?它怎么平着飘,还分叉开了?好像被什么吸引、有意识一般。”
  这种异象,闫禀玉只听到过鬼抢烟的说法,就是鬼在吸香火,才改变烟的自然走向,可这圣地根本没鬼,有也是像卢行歧这样隐不了身的。
  卢行歧顺着烟的走向,看到两条被草木掩盖的山路,道一改,自然风向有异。他平常地说:“我们遇到藏象了,它改了道。”
  “就是那个吞景改道的蛊种藏象?”闫禀玉惊讶,左右查看,“那景物呢,还是原来那样吗?”
  “不清楚,我未注意。”
  “那完了,我也没注意,我们该不会要迷路了吧?”闫禀玉越想越气,“这藏象真精,选择我们休息的时候改道,如果是在赶路,就能及时察觉。现在休息了十几分钟,早不知朝向。”
  这时,自热米饭没蒸汽了,算时间加热好了。
  闫禀玉抓起筷子,立在掌心退下塑料膜,说:“算了,先填饱肚子,反正也急不得。”
  喜恶作剧的蛊,兴许就乐意看他们着急,她偏不,打开盖捧起饭盒,坐藤蔓上惬意地吃起来。
  藤蔓的高度,闫禀玉坐上去恰好脚触地,跟荡秋千似的,边吃边晃。
  卢行歧没闲着,施展不了阴力,只能费劲地在周边找出路,在树上藤蔓上跳来掠去的。
  他经过藤蔓时,闫禀玉将饭往他面前推了推,“你都有影子了,是不是也可以进食呢?这边有一半没吃过,你要尝尝吗?”
  筷子只有一双,米饭也如她所言,吃得规整,像划了楚河汉界,壁垒分明。卢行歧没说话,只是摇头。
  闫禀玉便作罢,吃完了饭,就加入找路行动。
  在试行几条分岔路,走到腿酸脚磨泡,还是没绕出去时,闫禀玉崩溃坐地:“藏象到底改了什么道,吞了什么景啊!”
  第83章 (加字) 黄家为了帮其他流派度过……
  卢行歧原本走在前面,听到呐喊回头。
  才吃饱的肚子,被改道一个小时,都消化空了。闫禀玉自暴自弃地坐地,心想不走了!
  藏象吞景改道,花非花木非木,按前半天走过来的经验,用圣地生物的生长规律去推断正确道路,根本没用,好几次前脚正踩地,后脚落下就是溪流,差点没掉水里,脚也因此擦到崴到。她最讨厌来阴的,又吼一句:“有本事光明正大现身啊!看谁厉害!”
  可目前是闫禀玉在无能发泄,她喊完,又蔫了。在藏象制造的空间里,连蛊种和声音都有,太难分辨真假了。
  “它既称为藏,本相就是藏,当然不轻易现身。”
  有脚步过来,闫禀玉抬起头,看见卢行歧,叹气,头又重重落下去。
  卢行歧没有催促她起身,而是陪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扫视四周。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闫禀玉径自嘀咕。
  这还只是好恶作剧的蛊种,没有攻击属性,他们就被困了一个小时,越往腹地蛊种更厉害,怎么想时间都不该浪费在这里。
  “蛊种册没写对付方法,滚于风也没说,这是滚氏的机密,可我们要怎么猜?即便能试错,时间也不够。”她垂头丧气地道。
  “最直接的对付方式,是杀。”卢行歧言简意赅。
  “蛊种有智,一年一相,变化无常,怎么杀?”
  “那就杀本相。”
  闫禀玉听出来了,抬起脸,眼睛也亮了,“你有办法?”
  卢行歧朝她伸手,“起来说。”
  “嗯!”闫禀玉双手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后松开,拍干净裤子的灰尘草叶,问道,“你有什么思路?”
  “边走边讲。”
  “好。”
  这处有岔路四条,几乎被草叶覆盖,与正确道路一般,隐隐约约。卢行歧带闫禀玉走向最近一条道,像是随意选择的。
  吞景改道,更简单来说是幻觉,侵路的草叶不是真的,即便用刀清理干净,绕路回来时依旧为原样。所以卢行歧并未清道,而是砍了两根树枝,和闫禀玉一人一根探地面,防止踩空。
  卢行歧在前开路,说:“我们适才的思路错了,一直在原地绕圈,其实藏象与伏波渡的阵势一般,利用人选择趋向的心理,反复避开正道。”
  闫禀玉在后面,长棍用不上,便抓在手心,“在伏波渡时,我们撞岛才破出幻觉,你的意思是,那之前遇到的悬崖峭壁,也要直接通过吗?”
  卢行歧:“是。”
  那可太煎熬了,船撞岛是几秒的事,人再怕紧紧闭眼就行。过悬崖峭壁,不但要克服恐惧,还要控制躯体,每一秒的意识都是清晰的折磨。闫禀玉光想,就觉得后背头皮发毛。
  “藏象可改道吞景,但无法操控整个圣地,九十九垴是层层递高的山势,理论上讲,只要我们持续往上攀登,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是在趋近高顺衙安。”卢行歧又道。
  有道理,那就是只要往上走便成,闫禀玉总算找回点希望,腿脚也有劲了。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她问:“我们这样说话,会被藏象听到吗?”
  “会。”
  其实这些话就是讲给藏象听的,半对半错:向上走确实能登顶,不过占时间,藏象也不会让他们继续远离,会将他们困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看他们晕头转向,精神溃散,好获得恶作剧的快感。所以在吞景改道的尽头,藏象会出现再制造幻觉,不过这涉及到卢行歧的计划,需密议。
  他趁机说:“你要是怕被听到,就更近我一些。”
  事秘则成,闫禀玉只想快点破出吞景改道,紧走几步到卢行歧身旁,但道实在窄,肩膀互相搡来搡去,她干脆抱住他手臂。
  卢行歧的身体有一瞬僵硬,他低了低眼神,看到闫禀玉认真的神情,顷刻又移开。轻声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仔细记住。”
  闫禀玉应声,侧仰着脸,看他听他。
  卢行歧微倾身,轻声把自己刚才的想法都告诉她。
  闫禀玉才知道他的计划,小心翼翼地道:“那就是说,藏象会在改道的尽头现身。”
  “适才我们试路,每次将要走出去时,景象就会再次重复,或者遇到悬崖峭壁拦阻,那是藏象在背后作祟,也是它现身的时机。藏象有智,从改道后,它一直在提防我,由你来动手出其不意。你要提高警惕,若发现飞掠的涟漪,便用饮霜刀砍断。”这才是真正对付藏象的方法,卢行歧低眼向她投去确认的眼神。
  闫禀玉郑重点头。再走一段路,她松开手,自然地落在卢行歧后面。
  半小时过去,一道悬崖凭空出现,阻拦了他们去路。
  卢行歧持棍忽然挽了个剑花,棍子落低时触碰到悬崖边沿停着的一只多足蛊种,蛊种惊慌爬走,留下一截断肢,犹自痉挛。
  闫禀玉也看到了,这是真实的蛊种,证明跨过悬崖,吞景改道就结束了。
  他们现在距离悬崖仅两步远,往下看云雾缭绕,望不到底,万丈悬崖也不过如此吧。崖壁奇崛兀立,呈现出一种湿润的墨黑,那上面似乎还有些弥散的红色,是血吗?
  闫禀玉不恐高,但一般人站在这种无防护的高处,都会不免腿软。还有那些红色,是不是以前也有人在这跳过崖?
  卢行歧近前一步,她还在原地,他转头伸出手,“怕吗?那就抓住。”
  闫禀玉没有犹豫,握上去,紧紧撰稳他的手。要跳万丈悬崖,得需要心理建设,目前他就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卢行歧回握住闫禀玉的手,感受到她掌中纹路明显的小茧,他说:“怕就闭眼,跟紧我。”
  卢行歧深知越犹豫恐惧越放大,他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话音刚落,果断拖着她跳崖!
  闫禀玉反应不及,仓促闭眼,跳的那下心脏快要从喉咙蹦出来。但很快她意识到,落地了,是实地,没有下坠的失重感。也因为闭眼,所有的警觉集中在耳朵,她听到了,有什么在扇翅,微微流动的风声,就在后方某个位置。
  她没有回头,就势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扑进卢行歧怀里,一抬眼,他接收到目光,立即明白该怎么做。
  卢行歧双臂抱上闫禀玉肩膀,她右手隐蔽地穿过他腹部,握住饮霜刀,缓缓移动眼神观测。
  “没事了,没事。”卢行歧假装安慰,混淆视听,“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藏象如果出现再改道,不可能在显眼位置,肯定是在他们后方。闫禀玉巡视着,忽然嘴角轻勾,她左手张开,猛地推开卢行歧,刀刃亮相。
  如枯叶落水,涟漪阵阵,闫禀玉看到了,空中荡漾开的涟漪,抡刀追砍上去!
  刀刃迅疾,藏象躲避不及,外圈涟漪被削断。闫禀玉眼见泛开的涟漪急速缩小,倒退而去,被困这么久,她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快步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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