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74节
   
   
   
   
	  他们进入洞厅,照着闫禀玉的轨迹上石幔。
  才上到三阶,底下鸡群倏然暴动,纷纷扑翅,呜咕呜咕地叫。
  冯渐微暗道不妙,领着活珠子快步跳过石幔。
  他们现在离地不到两米,牙天婃养的公鸡本就体硕,扑腾两下就能飞上来,下一道石幔位高,得赶紧上去!
  鸡群暴动过后,开始转颈寻找什么,鸡眼最终被洞壁上移动的物体吸引,毛羽怒耸,咕呜咕呜愤叫,眼冒红光地飞扑上来!
  一时间,扑翅声响彻洞厅,带起阵风,羽毛漫天飘洒。
  动静那么大,冯渐微没空也不敢分心看,撑臂跳腿上去高处石幔,头也不回地嘱咐活珠子,“阿渺,不听不语不视,速度快!”
  说完,冯渐微跳下半米低的石幔,活珠子已经快速爬上他之前的位置。下一块石幔也高,距离一臂远,他个高,能攀上去。
  刚伸臂,迎面一只大公鸡爪抓过来,冯渐微立马闭眼,避免对视,同时化掌为砍,一记劈手将其砍落。
  大公鸡砸进下面的五毒虫堆,又是一阵爬行动静,窜出不少毒物。
  要命了!祸不单行,冯渐微抬手挥走不知道哪来的飞虫,手腕间的暗蝶刺青忽现,来不及疑惑,后面一阵追逐声响。他回头看,活珠子身轻体快,速度不遑。但其后面,也有戴冠郎跳上石幔,扑追而来。
  “快跑阿渺!”
  冯渐微喊了一声,举臂攀身,又上一层石幔。这处位置最高,他暂停等活珠子。就见原本迅捷的身影,被一只公鸡爪住后颈,扑腾着想将其拽落。
  活珠子原本要落到半米低的石幔上,就这样被那只公鸡给拖住了,他记着不能对视,只用手去驱赶。但那鸡实在狡猾,飞来飞去,一会爪肩,一会擒头。
  后头洞壁还有学样跳蹬石幔的鸡,只只如同孩童般健壮,一旦群起,活珠子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冯渐微咬咬牙,转头准备跳回去帮他。
  身后阴风疾劲,穿过冯渐微脸侧,击向抓蹬活珠子的公鸡,一阵毛羽乱飞,那只鸡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是斩祟刃!
  “冯渐微这里!”
  是闫禀玉的声音,冯渐微回首看,她和卢行歧在洞厅尾部,那边没有戴冠郎的身影。他立即明白,她那里安全。
  卢行歧在冒险使用术法帮他们脱困,冯渐微毫不犹豫继续前步,“阿渺跟上!”
  脱离戴冠郎的纠缠后,活珠子手脚并用地攀高爬低,长身穿梭,迅捷如豹。
  攀过位置最难的石幔,接下来如走平地,冯渐微很快和闫禀玉他们会合。
  有了卢行歧帮助,活珠子也紧随其后落地,终于安全了。
  几人聚头,看向剩余的戴冠郎,它们聚在外围,咕咕腹鸣,怒目红光。皆不敢轻举妄动,像是忌讳着什么,又像在蓄势待发地等候号令。
  第55章 阴阳珏
  五毒虫也彻底清醒,爬散开来,地面,洞壁,穹顶,蔓延了个遍。但也跟戴冠郎一般,退在外围不敢逾越。
  退路被堵了,看这些东西的表现,身后是更恐怖的存在。闫禀玉问冯渐微和活珠子,“我们明明很小心了,戴冠郎为什么会暴动?”
  冯渐微也不知,“就突然间的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
  “有东西飞进地宫了。”活珠子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他所说的那个东西。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闫禀玉和冯渐微看着活珠子,同时问。
  活珠子立起耳目,之前明明听到有很多东西飞进来,现在却一点都不见,“我也不甚清楚。”
  前有险阻,后有那个吃人的阴邪玩意,现在还加了一方不明生物。
  冯渐微刚松懈下的神经,又给紧起来。
  卢行歧先转身,漫不经心的语气,“管它如何,进去吧。”
  进肯定是要进的,他们到龙州的目的本就是鸡鬼坛,历经时间磨难,现在只距离几步之遥。冯渐微也转身,“牙天婃不知几时会得知地宫概况,得趁她不在,先解决掉……”
  他谨慎地话未说尽。
  龙州一行的终点就在眼前,再危险,也是临门一脚的事了。闫禀玉转身向前,见活珠子没有动作,喊了一声,“阿渺?”
  冯渐微回头,叫还愣在原地的活珠子,“活珠子,还不跟上?”
  “哦!”活珠子快步到冯渐微身侧,问个疑问,“家主,你腕脉的冥蝶怎么亮了?”
  “这个啊,”冯渐微晃晃右臂,“我也不清楚。”
  若非识魂,这刺青是不会显现的,活珠子更疑惑,难不成是因为地宫里面的异常,所以冥蝶也会差错?想想又否决,不可能,那可是九幽冥蝶,大有来头:
  冯氏世代扼守鬼门关隘,至今未出过大动乱,也有阴阳玦震势的功劳。阴阳玦乃鬼门关口下的踏阶石,半为阳世,半属阴间,所以有“一入幽冥,绝人以玦1”之意。而阴阳玦下的土,藏阴纳阳,又称为阴阳土,这土呈灰褐色,烧制淘洗过后的沉淀可作染料,用于给冯氏历任家主刺青上色,那刺青便是九幽冥蝶像。
  传闻过鬼门关口,一步入奈河,这河在人世泛称黄泉,魂归阴司走黄泉,也得先渡黄泉才有路,这一步在斋醮科仪中叫破地狱,断死人平生给魂魄开路。无挂无碍之人,无可破地狱,只能寄希望于碰到栖息在奈河两岸的九幽冥蝶,幸运能得一只便可渡魂,不幸的话,则会永溺于奈河。所以这得渡冥蝶有载阴断魂之能。
  冯氏相术,世人只知一面,实则还有二面,用在人身,是摸骨识命,用在阴身,是平生断魂——冥蝶现,识鬼平生,造鬼幻境,令其沉迷,永堕镜像。平生断魂轻易不用,因为悲悯生息,也忌因果,除非性命临危。
  所以家主未施摸骨识命术,这冥蝶是如何再现的?活珠子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卢行歧停步,后面几人皆都停下,从他身后走出,列成一排。
  牙氏地宫的主体展现在眼前,跟前边洞厅一样,穹顶有赘生石牙,洞壁堆积着些小型石幔,湿答答地往下淌水。左面靠墙摆一石条桌,上供香烛光,红惨惨映了一片,桌下地方立着一口缸坛,那缸质黑,因为被红光照映,整体呈现出一种赤赭色;缸的形状是高的椭圆状,跟捡骨的金坛差不多大小。与石桌缸坛呈一直线的下方,有一长方形石坑,大约两米长,边缘有人工锥凿的痕迹,里面堆埋着满满的潮湿团块的黑土。
  土坑后面地势稍低,前几个洞厅汇集的水流从此处涌泄而下,撞在洞壁底沿,消失进石墙的一道窄长裂缝中。
  依照以前,几人会散开去探地形,但现在谁也没动,因为这里的摆置实在太邪门了:供桌烛火,装着鸡鬼的缸坛,坛底沉积着一些深色物质,滴滴淋淋延续到土坑,像干涸掉的血,仿佛许久以前,有什么血淋淋的东西从土坑里爬出,主动走进缸坛中……献祭。
  “别看!”卢行歧骤然吼了一声。
  几人如梦初醒,浑身抖了抖,才发现他们的目光一直凝滞在鸡鬼缸坛上,那缸身被烛火红晕包裹,瞧久了,有种视线里满是血雾的真实感。
  冯渐微揉搓眼睛,说:“怎么回事?刚刚我好像看到有个影子从土坑跳出,跑进了坛里,现在怎么……”
  “我也看到了,有接连不断的身影跳进坛中。”活珠子接着道。
  闫禀玉眨了好几下眼睛,想把那萦绕在眼眸里的血雾给眨掉,她说:“……我看到的是,有什么拖着血淋淋的躯体,在向缸坛走去。”
  “为什么会这样?”
  “那到底是什么?”
  “我们……被下咒了?”
  几人纷纷问道,齐齐看向卢行歧,这里只有他最了解鸡鬼,也是他一声令回他们的思维。
  “地宫空气不流通,你们多多少少都吸入五毒毒气,这里环境逼仄压抑,加上戴冠郎咒力的影响,才会导致幻象。”卢行歧解释,让冯渐微把适才接住的灯盏点着。
  血红的烛光,照着本就压心,卢行歧扬袖挥灭烛光。红光刚灭,原本静止的缸坛立时晃动。
  在石桌上放灯盏的冯渐微见状赶紧跳离几步,满手的驱邪符箓比身形还快地洒出去!
  符箓贴到缸身,自行滑落,丝毫作用没有。
  冯渐微大惊,扯着活珠子和闫禀玉急速后退,并求救呼喊:“卢行歧!”
  卢行歧身形未动,拂手过缸身,那缸就停止了动静。
  冯渐微更惊讶,“那么多五雷令都没用,你下个禁制就起效了?”
  “并非禁制起效,”卢行歧谨慎地退离鸡鬼缸坛两步,再道,“只是鸡鬼生性多疑,绝了祂的耳目,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闫禀玉被冯渐微急急忙忙扯着退,现在又听到卢行歧的说法,忧心道:“禁制只是暂时迷惑,符箓也没用,那要怎么处理掉这个威胁?”
  见识过鸡鬼的诡异邪门,此时又身无长器,为保险起见,冯渐微建议:“要不,我们先撤出,去请了宝器再来对付这玩意?”
  卢行歧不赞同,“鸡鬼存世数百年,早已修成人心智慧,我们已打草惊蛇,其一不破,其二更难。”
  “那现在怎么办?匆忙从钦州赶来,我只备有符箓。”冯渐微两难道。
  卢行歧手掌在半空一张,地面数张符箓飞入他手中,交给冯渐微,“那缸浸淫邪气,是个难缠的老物件,符箓在外,对内无用。”
  冯渐微:“你的意思是,需得诱其出缸,再行对付?”
  卢行歧:“只能如此。”
  那也够呛,现在在缸里还保险点,要真引出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凶神恶煞样。既然提及宝器,闫禀玉也有提议:“可以请拘魂幡令鬼吗?”
  “对啊!鸡鬼不也是鬼吗?”冯渐微寻思可取。
  卢行歧看了闫禀玉一眼,目光深幽,“拘魂幡借黄泉主令令鬼,这种邪元早已超脱轮回,不归阴司。”
  言之不能。
  说到现在,那就只有引诱鸡鬼出缸这一方法,冯渐微想问卢行歧之后的对策,余光瞥见活珠子在石坑边蹲下,手捻黑土。
  “活珠子,你碰那黑土干嘛!中幻觉了?!”他急声阻止。
  活珠子转过脸,目光清明,“家主,这里有血腥味。”
  活珠子耳目顺风,嗅觉也是异常灵敏,冯渐微不怀疑他的判断。
  血腥味……这个发现,跟地面年久的暗迹,和几人的幻象联系上了。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闫禀玉也到了石坑边,亲自确认地捻了一指腹的黑土,慢慢搓开,土锈味的血腥气缓缓散开,“真的有血腥味,我看这土是黑色的,会否是土里某种金属含量比较高的原因?不一定是……是血吧?”
  有理有据地摆出可能的观点,到最后也是怀疑的不确定。
  冯渐微的心沉了沉,没有解答闫禀玉的疑惑,而是严谨地问卢行歧,“我们要怎么引祂出来?出来之后呢,要如何做?”
  他少有的态度端正,活珠子不禁侧目,看来事态棘手。
  卢行歧说:“鸡鬼终日匿于缸坛,这地方数百年如一,我猜想祂极不愿他人扰乱。”
  冯渐微赞同,“刚才把烛光灭掉,祂就有反应了,那我们要全部破坏掉这里吗?”
  “也许可以从黑土入手。”闫禀玉出声,“从我们进入地宫,这里面的存在都有其特殊原因,这里暗无天日没有光合作用,整一坑土肯定不是为种东西,存在必有道理,这黑土应该挺重要。”
  至于什么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闫禀玉的想法可行,冯渐微说:“那你和活珠子就负责损坏黑土,引鸡鬼出缸。”
  他话锋一转,问卢行歧,“对付鸡鬼的确切方法是什么?”
  “设降妖阵!”卢行歧释出阴气,身周迸射出数道黑线,绕着缸坛缠织,密密成茧。
  鸡鬼这种邪元,介于鬼和妖中间,用五雷令镇邪辟鬼,加降妖阵,两齐!
  冯渐微抽出一大沓符令,按五行困结方位贴符,他边问:“鸡鬼到底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