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68节
更诡异的是,密密麻麻的石牙上,皆被套上了服装,是壮人的黑衣,制式有分体有长衣,还有明末清初由宫廷服饰改良的壮族衮服。这些形制不一的服饰立在石柱上,像一个个历经时代更迭的衣冠冢,也像举行过某种神秘仪式而遗留的献祭场。
牙氏一族不葬墓,或许这些真是她们祖辈的遗物,因为空间不封闭,无阴息可取,对卢行歧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他扫视一遍四周后,便毅然进入石牙林,顺着水的流向,辗转在“樊笼”中。那些长期处在潮湿环境中的壮服,时而滴水,发出滴滴答答的动静。
在这络绎不绝的动静之中,还混进了轻巧的脚步,就在卢行歧身后不远。他听到了,但似乎并不在意,如常穿梭在石林中,发辫下的金钱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过尖利狰狞的石牙。
那脚步声被卢行歧的闲适所蛊惑,开始有所接近。
卢行歧听着,嘴角轻勾,在旋身过下一个石牙时,袖中诀成,而后猛一转身,剑指劈出一道疾风劲厉的斩祟刃!
阴气化成的剑刃击穿石牙,直刺向欲偷袭而未及时藏匿的身影!
只听得一阵“砰砰”的连撞声响,那身影被斩祟刃的力道抨击,承受不住地接连撞裂两根石柱,最后被一根石牙截停。
在卢行歧进入地宫时,这东西早就存在了,按兵不动,在等时机。如果他不进入石牙林,估计其会继续躲匿下去,倒是沉得住气。
石牙上尖刺密布,可想而知后背有多血肉模糊,但他并不露怯,而是呵呵朗笑:“你小子阴气动荡,还能使出这么阴毒的一招。”
话音未落,他掠身而起,在石牙林中疾奔,速度之快,几乎成残影,视线捕捉不及。也就几息,他骤然现身在卢行歧前方,手持长器,劈砍向卢行歧!
卢行歧阴身幻虚,闪过了这下攻击,下一瞬,出现在石牙林之外。
他正欲追踪,却见林中有黑线穿绕,丝丝缕缕,交织成网,线上罗挂五雷降妖令,朝他逼迫而来。
樊笼也可成天罗地网,这是降妖惯用的降妖阵,不同的是此阵用阴力驱动,正邪两存,更难应付。
中计了!他连忙后退,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两口唾沫,“破船还有三两钉,是我小瞧了你!”
即便落了下风,他口舌仍不遑多让。
降妖阵外,卢行歧神闲气静,“祖林成,上次可说是误会,这次跟踪,又是为什么?”
那黑线越缠越紧,线上符令红光闪烁,噬妖气而起阵。
这人确是祖林成,她穿着壮服黑衣,短发利落,下颔扬起,不可一世的样子,“我若说还是误会,你可信?”
“不信。”卢行歧淡声。
“好!那便没什么好说的。”祖林成口气仍旧狂妄,“你以为我怕你的阵?我数百年妖力,弹指一挥便破,我不过是觉得里头那邪门玩意难缠,不想惊动祂。”
卢行歧轻轻笑声,“看来你还未认清,是里面那东西难缠,还是我的阵难缠。”
他两手掐诀,掌风合握,一个“灭”字脱口而出。
黑线得令,一层又一层地缠绕向祖林成,以石柱为支点,密密交织成茧。
祖林成见状,握紧手中的铁器,心中骇然,面上仍然不惧。
“卢行歧我奉劝你,鸡鬼是阴物,戴冠郎亦可见阴,祂们就在里面的地宫,你的阵一旦惹起异动,鸡鬼牙氏闻风,你的那些朋友还能全身而退吗?即便你身负大能,凭你一身能救得了那么多人?况且撞破石柱已经惹起动静,我劝你,我们还是各退一步。”
“你进入过地宫?”
祖林成说了那么多,只得到卢行歧一句问话,她差点怄死,“你若不信,大可前去验证,我所言是真是假。”
卢行歧并未犹豫,随即移步,沿着流水进入另一个洞厅。
几分钟后出来,降妖阵已破,黑线断成无数节,飘垂在石牙上。
卢行歧捻起被切开的符令,眉头皱了一下,祖林成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竟不惧雷令,如此锋刃。
被他跑了,不过卢行歧也没想取祖林成性命,妖体有重塑之能,寿数不限,真正对战起来,输赢难料。
地宫探过,也摸清鸡鬼位置,目的已成,卢行歧便隐身出去。
再次出现在闫禀玉卧室,他呼喝一声:“弄璋握珠!”
身周阴力泄出,向四周荡开去,如夜风横扫过守烛寨木楼,灯笼摇晃,木柱发出吱呀吱呀的老旧声响。
——
牙蔚房间。
闫禀玉觉得口袋有什么动了,低了低头,因为发尾卷在牙蔚指中,可能扯到了,头皮刺痛。她“啊”了一声,摸向自己脑袋。
牙蔚立即松开手,追问:“闫禀玉,你不愿意吗?”
贺师傅说,配冥婚盛行,有些刚死的就被订下了,那被看中,没死的呢?
此时牙蔚美丽的面容,在闫禀玉眼里堪比五毒,她缓了缓剧烈跳动的心脏,拒绝道:“我还小,没想结婚呢。”
“哪儿小了,24岁早合法了呀。”牙蔚怀疑的眼神,“你不愿意,不会是你有男朋友吧?他对你很好吗?连相看都拒绝。”
闫禀玉摇头,“真没有,哪来的男朋友?”
牙蔚好像不信,似笑非笑,“真的?”
不能再给牙蔚进击的空间了,闫禀玉拖时间也拖得够久了,她提了胆气,想言辞拒绝。
门外突有人敲门。
“三火姐。”
是活珠子!闫禀玉如获大赦,忙去开门,“你怎么来了?”
她惊喜万分,忍住抱住活珠子的冲动,背着牙蔚死命地朝他使眼色:救我。
活珠子受了双生敕令的提醒,本就是来解救她的,“饭吃好了,家主让我来喊你回去。”
“好,好!”闫禀玉简直感动,扭头跟牙蔚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们下次聊。”
牙蔚撇撇嘴,无趣极了,“好吧,你早些睡。”
“嗯。”闫禀玉忙出了房间,将门带上,再拽着活珠子连走带跑地离开木楼,回到饭厅。
这里灯火通明,环境转换,闫禀玉觉得此时的牙天婃,都不那么可怖了。
因为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她的体温透过衣料将军工刀染热,烫着皮肤。幸好,刀没用上,有惊无险。
饭吃得差不多了,官邑来扶牙天婃去休息。
冯渐微迫不及待,终于要解放了。
牙天婃这垂垂老矣的体质,撑到现在不容易,她任官邑搀扶,经过冯渐微等人身边时,说了句:“我们寨子与世隔绝,也没处好去,如果想在寨里逛逛,让牙蔚陪你们。明天再逛,晚上就免了,夜了就该休息,别存他念。”
冯渐微“”是是是”的答应,甭管话里似是而非的警告,巴不得她快点走。
牙天婃慢腾腾地出了门,独自感慨:“旧人都死光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远了。”
官邑回声:“哪有,家主还能活千年万年。”
“呵,那不成神了。”
“本来就是,牙氏本就有神。”
……
主仆俩说着话远去。
饭厅内,男工在收拾餐桌。
冯渐微和闫禀玉出了待客楼,心头像卸下了重担,脚步都在打飘。
活珠子顺走了桌上的糕点,裹了一衣兜,走得踏实。
回到各自房间,闫禀玉趁着夜色未深,拿衣服洗澡。因为木楼的洗漱间单独在外,她想着早点忙完,免得怕走夜路。
做好睡前准备,闫禀玉出门拿门槛,郑重其事地拦在门外。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晕着薄雾的月亮,她想起那句俗语:月亮长毛,大雨滔滔。
关门熄灯。
睡了一觉醒来,闫禀玉听到墙板发出欻欻的切磨声。
她开手机屏幕照明,看到墙上开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正钻过来两个黑乎乎的脑袋。
闫禀玉压着声量,“不是,你们真从墙上切了个洞啊,要是给发现怎么还原?”
冯渐微先钻过来,“秘密行事不就这样,至于还原用胶水给沾上就成。”
这样也行?闫禀玉是不懂冯渐微无所谓的态度,也许这种有钱人家少爷觉得损坏一面墙没多大事。
紧接着,活珠子也进到闫禀玉房间。
他们都没开手机灯,只是开着屏幕,用淡淡的光亮照明便成,怕过亮的灯光泄露行动。
冯渐微当自己家一般,自在地在椅子坐下,呼唤:“惠及兄,现身吧。”
平辈称呼是越来越顺口,全然忘记半月前他在卢行歧面前还自谓晚辈。
“我在此。”卢行歧的声音在窗前响起,并未介意。
闫禀玉穿着睡衣下床,谨慎地问:“‘那个’无处不在,会偷听我们讲话吗?”
冯渐微说:“放心我们在整个二层洒了辣椒粉,‘那个’东西怕辣椒,近不了。活珠子也会听声,妥妥的。”
原来鸡鬼怕辣椒,怪不得牙蔚从不吃辣,估计怕影响。闫禀玉看向活珠子,“你的听力很好吗?”
活珠子道:“三公里以内不成问题。”
“这么厉害!”闫禀玉惊讶。
冯渐微解释一句:“阿渺非一般人。”
卢行歧从窗边过来。
冯渐微张罗:“齐活了,开始吧。”
三人一鬼围桌而坐,开始议事。
第50章 (加字) 一念起,解除契约的想法……
“卢行歧,既然你让那俩双生敕令传音今晚议事,那便是同意我同行了,是吧?”冯渐微说着话,扬手指床的位置。
弄璋和握珠正乖乖坐床边上,见前主人的表弟在指着他们说话,兄妹俩互看一眼,不太理解怎么传个话会衍生出这个信息。
桌是圆桌,位置依次是卢行歧,闫禀玉,活珠子,冯渐微,三人皆看向卢行歧,想知道他是什么计划。
在暗淡的手机光影中,卢行歧的阴身依旧淡淡的,脸上神韵惯常的游刃有余。
闫禀玉撑手在桌上,歪着脸打量卢行歧,以她这半个多月来对他的了解,他自负骄傲同时也强大,从南宁到钦州,他将取阴息的事瞒得死死的,就连在七十二泾意外遇到的物煞和风水耗子,都能被他转手利用,去协助他突破刘家的防卫。
冯渐微在南宁时,就有意讨好卢行歧,从闫禀玉被他忽悠签订契约时就能看出,他绝对是有备而来。尽管卢行歧站在刘家的对立面,他也不顾亲情,有意无意地给卢行歧行方便。现在又追到龙州,剖析自己一系列的行为,表明想学起阴卦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