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61节

  活珠子坐得近,看出她的为难,“三火姐,怎么了?”
  “我身上好脏。”闫禀玉低眼拍掉衣服上的泥土,嘀咕着。
  活珠子起身,“我去给你打水清理。”
  闫禀玉眼睛一亮,笑眯眯的,“阿渺,太谢谢你了!”
  阿渺的称呼亲昵,活珠子羞羞地歪头,没有正脸回话,“没事没事。”
  活珠子去摘了几片大叶子,叠成斗状,装满水拿回去给闫禀玉。
  闫禀玉接过,用水清理了脸和手,以及衣服上尘土。身体上的碰撞,时间久了,疼痛才发出来,她用手揉了揉肩背,肌肉又酸又疼。
  “三火姐,我有活络油,你拿去擦吧。”活珠子又贴心地递过一瓶黄道益。
  冯阿渺真是百宝箱的存在,闫禀玉道了谢,捋起袖子裤腿,搓热药油,擦起来。
  冯渐微见状,借故暂时离开,毕竟他一个成年男性,这样在场不太好。
  药油味道冲,但效果是真好,十分松筋骨,就是肩背的瘀块闫禀玉不方便处理。她想了想,将意图的目光投向活珠子。
  他年纪小,闫禀玉根本没把他当男人,最合适替她擦药。
  “阿渺,帮个忙呗。”闫禀玉举了举那瓶黄道益药油。
  活珠子接收到她的用意,胆颤地摇了摇头。他惧怕三火正气,靠近可以,互相触碰那得烧疼他。
  “三火姐,我命有半阴,无法与三火旺盛之人肌肤触碰。”
  半阴是什么,闫禀玉不太懂,但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那就自己试试吧。
  壮服是左衽衣襟,从上至下解开三扣就能露出肩背,闫禀玉先解衣襟,拨落内衣肩带。再倒药油,在掌心搓热。
  男女有别,活珠子再年纪小,也不好意思待了。他偷摸避开,将地方留给闫禀玉。
  因为后背用手使不上劲,擦药的时候透不进肌理,就显得赘余。闫禀玉心想,放弃得了,反正也会慢慢好。
  “可需要帮忙?”
  高处,卢行歧询问声起。
  闫禀玉动作一滞,心底犹豫。
  确切来说,卢行歧算不得一个男性,他只是一缕魂象,对于无法见阴的人来说,甚至不存在。此去守烛寨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她不能让身体不适拖累自己,而且做为现代人,露个肩膀怎么了。
  “需要。”闫禀玉下决定。
  卢行歧飞身下来,步步靠近。
  他行走无声无息,闫禀玉背对着,莫名就能猜到,他几时会到她身边。
  心念起,卢行歧的手,应景地伸过她脸侧,轻声说:“药油给我。”
  “哦。”闫禀玉将瓶子放入他手心。
  拧瓶盖,倒药油,搓开药性,这些细微的动作,闫禀玉都能耳闻。
  “哪里疼?”卢行歧询问。
  “肩膀,肩胛下缘和中部。”闫禀玉伸手在背后指出痛点。
  下一瞬,卢行歧带着凉意的掌心贴上她的肌肤,她捏紧了手指,忍住这种陌生的触感。
  “冒犯了。”卢行歧说,开始给她揉瘀。
  他的手法很有经验,轻柔却透劲,按理说闫禀玉应该要感到松弛,但她却始终无法放松。
  “祖林成毁了冥婚仪式,牙氏会否以为是我们搞砸的,又添积怨?”闫禀玉双手合握,十指互相捏着,出口缓解她的无所适从。
  卢行歧边揉边说:“我们身处车马关,就如掠阵在前,牙氏如何想,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受礼教约束成长的内核,沉稳得,像在扇闫禀玉巴掌。
  “哦。”她不再说话。
  几分钟后,药擦好了,卢行歧将药油还回去,就站到篝火边上,避嫌地背对闫禀玉。
  药效很快,闫禀玉觉得后背轻快许多,也许跟卢行歧的手法有关。
  闫禀玉穿好衣服后,卢行歧还没走,他背立于篝火堆边,火焰随夜风跳跃,几乎要舔上他的长衫衣角。
  闫禀玉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后转开目光,拿手机瞟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五分,离天亮不久了。
  这一夜的惊险也要过去了。
  沉默的时候,闫禀玉想起离开的活珠子和冯渐微,怎么还不回来?
  “你让握珠去找的冯渐微?”
  卢行歧的声音总是出其不意。
  “啊?”闫禀玉抬了眼,“……嗯,是的。”
  卢行歧侧了脸,火光映照,半边晦暗,“他术法比我高吗?”
  假若握珠先去寻他,他便不会再返回营地,浪费时间。或者更早之前,她唤他,而不是冯渐微,那他便会放弃追踪引他离开的石兽,而返回。或许,她就免受这种罪。
  闫禀玉没亲眼看过冯渐微施法,无可对比之下,当然说:“你比较厉害。”
  卢行歧凝视她片刻,火焰趁势拓进他的眸子里,生动地摇曳,“你知道便好。”
  另一边,冯渐微与活珠子共处。
  “家主,我们得罪牙氏,跟得罪刘家的性质不一样,为学起阴卦值得吗?”活珠子看着人畜无害,其实局势皆清。即便卢行歧肯教,可那是卢氏绝学,外人不定能学会。
  黑夜里,冯渐微的语气带着兵刃般的寒凉和锋利,“阿渺,从小我常听我阿公讲,冯氏的万相卦是探取天知,而卢氏的起阴卦,乃集天地人之大乘,无不通晓。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要尝试,只有掌握阿公都敬羡的起阴卦,才能让老头高看,才有争夺冯氏家主的资格。”
  活珠子知道了。
  待天一亮,江水不回。
  ——
  夜里冯渐微就联系了车,说是早上七点来接。
  六点多时,晨雾未散,就有辆满载货物的中型皮卡经过车马关,司机在路边发现他们一行人,停车趴出头询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司机皮肤黝黑,背廓健壮,看着就像经常跑运输搬货的。
  冯渐微留了心眼,未道实话,“就早上路过车抛锚了,道路救援没那么快,我们就先自己走走,看能不能碰到顺风车,搭一程。”
  编的理由很好,因为他们此时身边没车。
  “你们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捎一程,但我要先去守烛寨送货,才能往回走。”司机没有多思虑,好心地做安排,仿佛经车马关的车抛锚很常见。
  去守烛寨,恰好了,冯渐微用眼神询问卢行歧。
  因为山里的天没那么快亮,石峰又遮挡的,卢行歧还能现身。他轻点头。
  冯渐微换上笑脸,“那大哥,谢谢你了。”
  皮卡车厢有两排座,刚好可以坐三个人,就这样他们坐上顺风车。
  冯渐微坐副驾驶,闫禀玉和活珠子坐后排。
  司机重新开车,闲聊道:“你们是外地人吧,最好不要在这条路游玩,怕迷路。”
  冯渐微给约的车发消息说不用来了,然后搭腔:“就一条道,怎么能迷路呢?”
  司机说:“我一个月要往这边走两趟送货,见多了事,听我的准没错。龙洲还有其他好玩的地方,你们这趟回去后,就别往车马关来了。”
  “我们听说这边风景好,就想来个自驾游,没成想抛锚了。”冯渐微懊恼着,又好奇,“诶哥,你见的是什么事啊?”
  后座的闫禀玉和活珠子都向司机投去目光,也都好奇的样子。
  司机沉吟片刻,想想怎么叙述比较好,“就是啊,让你过,就通畅,不让你过,到车马关就‘来活’了。”
  什么东西让过,什么东西不让过,司机的话藏着掖着,但不难猜测,肯定不是自然现象的东西。
  冯渐微: “那是挺神奇的。”
  司机见他不信的样子,本不想多说,但见里面有个年轻女孩,最后多嘴:“最近有不少女的尸骨被卖阴婚,就连刚落葬的就被订走了,你细想想……活着也就那样,死了价还高……还是小心点吧,荒郊野岭的,别溜达了。”
  话点到这里,司机不再说了,专心看雾气漫过的车道。
  配阴婚本就荒唐,不过是活人的一门执念,居然还这么大规模地流行。闫禀玉想起祖林成说的封建吃人,一门生意,经手酬劳三十万,比许多地区受人诟病的彩礼还高,这现象正常吗?
  “诶这!”司机突然紧急刹车。
  闫禀玉没系安全带,车刹的那一下,猛地前冲,身子几乎伸到前座空间。她因此看见前方道路中央,停着辆五菱面包车,车牌在雾气中时隐时现,车牌号熟悉,是大张的车。
  可是昨夜大张驾车离开,明明是朝县城方向,现在怎么会反向停在去守烛寨的路上?
  第45章 这地方有僵尸?! ……
  车马关的路本就不宽,也不分左右车道,行车上落靠自觉,现在面包车就挡在中间,皮卡根本过不去。
  皮卡车停后,司机在车座底掏出根撬棍,跟冯渐微他们说:“我下去看看。”
  司机行车经验丰富,想是也处理过这种情况,所以谨慎地拿武器防身。既然是相熟的大张的车,冯渐微也有义务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也好互相协调。
  司机先下了车,冯渐微转头跟闫禀玉和活珠子交待:“你们在车上等,看情况行动。”
  两人点头。
  冯渐微单枪匹马地跳下车,阔步走进雾气中,唐装严谨硬朗,衬得他那厚实的身板有种派系宗师的气势。
  车里,活珠子探身锁前边车门,闫禀玉则锁好左右车门,他们术法体能都不突出,就不添乱了,先护好自己再说。
  坐定后,两人都伸出视线关注面包车那边。
  司机一靠近就察觉车门是开的,经过后座时瞟一眼车内,空的。提撬棍猛地杵开车门,等了几秒,驾驶座没动静,他往外围走,离着两米远看进车头。
  没人,是空车,不知道是车抛锚了,还是驾驶员弃车了。
  冯渐微就没司机那么谨慎,直接跳进驾驶座翻找。
  外面司机说:“估计车抛锚了,一时等不到救援,就跟你们一样,先走出去了。”
  “不是的。”冯渐微说,从车上下来,手里捻着一根才抽两口的香烟,“烟才抽两口,人像是着急忙慌地下车了,所以车门都不记得关。”
  司机瞥着那根烟,抽两口不代表什么,但是烟丢车里就不正常了。他仰看周围石山,天还灰蒙着,四面烟雾缭绕,山体幻如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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