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9节
   
   
   
   
	  暂且这词,一听就不谨慎,闫禀玉又问:“你不召唤水龙行船吗?”
  卢行歧指正:“那是借势,借渊海之力。”
  闫禀玉听不懂,再次强调,“反正你认识水龙,就喊祂出来帮个忙呗。”
  卢行歧哼笑反问:“我认识祂?”
  “不然祂怎么听你使唤。”
  “道法修至无为境,便知世间万物不为我所属,但皆可为我所用,何必相识。”卢行歧说着,面庞远去了。
  道法闫禀玉不懂,这句话在她听来实在是大言不惭。不过,虽然语气自负,但这确是道德经的精髓之言。
  可是,跟现在有什么关系?闫禀玉想求的是安心。
  “卢行歧,卢行歧……”
  再喊了两声,他没应,闫禀玉决定出船仓找。
  抱上撬棍,开舱门,视物模糊,她屏紧呼吸,用空余的另只手在雾中摸索,行走在船尾。
  也就两三平米的空间,闫禀玉很快摸到船围,卢行歧又变幻到哪了?
  渊海深静,闫禀玉不敢独自久待,转身欲回船仓。手臂倏然被握住,那冰凉的触感,甚是熟悉。
  “你在这呀。”闫禀玉脱口而出。
  卢行歧拉着她,近自己一步,两者之间透着一层薄雾。
  他轻声告知:“禀玉姑娘,雾散了。”
  闫禀玉当即朝海面望去,果然,雾气稀薄许多。她感知到什么,探身去往船下看,有水龙伴于船两侧游水吞雾,船还是韩伯在掌舵。
  船头韩伯心喜雾的变化,对于驾船进伏波渡更有信心,隔空让闫禀玉传话,“妹妹仔,帮我谢谢你的朋友。”
  那朋友,便是“姓卢的东西”。
  “诶你听到了吗?韩伯说……”
  “我们已在伏波渡外。”卢行歧轻声打断。
  伏波渡外,听到这个地名,闫禀玉先记起的是昨夜的疼痛。
  那诡物魔音是不是就要……
  心念起,空远的声量倏至,闫禀玉微微听到了,那些繁杂缠绕的余音。她紧抓撬棍,有点害怕接下来的预想。
  那幽深空泛的声传遍水泾,海面拂起波澜,卢行歧警惕巡视,不忘安抚:“封了五感,不会再像上次疼痛。”
  “真的吗?”闫禀玉畏畏缩缩的语气。
  “嗯。”卢行歧回答,阴力汇往掌心,手背相叠,拇指扣印,将符法反推出去。
  他施了道术法,伴游两侧的水龙受到召唤,齐齐游近船身,并行潜进船底,托船而行。
  船一瞬间晃了晃。
  闫禀玉稳住身形时,猜测卢行歧所为,是为防韩伯被声音扰乱,失了航向。
  脑海中声音变化莫测,逐渐尖利,但如卢行歧所言,还能忍耐。
  水泾海面也随之催起层层浪花,涛声哗然,听着惊悚。
  “这些古怪变化的声音,是鬼发出的吗?”闫禀玉问道,向卢行歧再靠近些。
  卢行歧摇头,“七十二泾,伏波渡外,不容孤魂野鬼。”
  闫禀玉:“青山处处埋骨,还能有没鬼的地方?”
  那是前尘往事,卢行歧缓声道:“龙门岛扼守海路,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争无数,死伤必然无数。尸身落海,怨气困厄,夜晚阳衰阴盛,便破幽海而成诡物蜃象,迷船惑人,扰害不绝。”
  “当年,钦州府刘家邀我阿爹商议,想用卢氏的起阴卦以绝怨魂,阿爹却认为此法过于残忍。考察过实地后,便在伏波渡八方岛屿中埋下卦阵,形成吸纳困守之局,有魂拘魂,无魂困守,拘来的鬼魂则由刘家处理,或破地狱或渡黄泉或附于敕令纸人。所以刘家门第之围,皆有卦阵困守,伏波渡外,绝不容孤魂野鬼。”
  听着好厉害,闫禀玉略一思索,“不对呀,你也是鬼,怎么能在伏波渡外?”
  卢行歧淡淡瞟她一眼,有些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因这阵法是我阿爹所施,万不能伤我,就如同施蛊人的蛊,也惧其后代血脉。”
  “啊~懂了。”他声音平平缓缓,闫禀玉听着,确实能降低对外界的感知力。
  一旦静下来,脑中魔音更厉,耳中浪涛更巨。
  “吼——吼嗷——”
  水龙骤然呼啸。
  船身一阵剧烈摇晃。
  卢行歧心下琢磨,眼神一厉,便旋身掠飞出去。
  闫禀玉扒着船栏杆,目送他凌立在船头,在帮助水龙对抗着什么。
  韩伯身在船舵边,擒住撬棍,随时警惕。
  形势不太妙,闫禀玉扶了扶额头,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她晃晃愈剧痛的脑袋,假装平常,忍着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拟音似铜锣,似鼓点,唱贺声沸腾,变化犀利,声浪如同无形的剑,劈砍着有形的形体,和灵识。
  水龙灵力被扰,咆哮着抵抗,船只因此摇摆不定。
  声浪无形,阴气也无形,或许可以与之抗衡。卢行歧思及此,点足飞身出去,不再特意压制鬼身阴气,任其外泄,再化转至指锋,并剑喝令:“破——!”
  下一刻,阴气穿雾携雨,似一剑银河划开天堑!
  而半空中,有什么被成剑的阴力撕裂开,所过之处,又豁然合拢,竟是丝毫未损。
  卢行歧看着,神色不明,眼中隐约阴戾。收势回身时,不经意扫到船尾的闫禀玉,未加考虑,他掠身向她而去。
  “你怎么……”闫禀玉一直关注着船头施法的卢行歧,疑惑他怎么过来了。
  眼看他在自己身前停下,五指流过她眼前,一脉清凉直入眉心,她摸摸额头,说:“你又封了我的五感?”
  卢行歧无言,神色有些冷。
  只这一次,五感不能再封,不然损伤真体,难以恢复。
  今晚是去不成伏波渡了,卢行歧冷哼,望向前方岛屿,傲然道:“祂阻我二次,便要因此付出代价。”
  他令声:“韩伯,前方停船上岛。”
  第17章 物煞善拟外界之音
  “好咧!”
  水龙潜没,韩伯重掌船舵,高声呼喝。
  水龙化雾后,海面只余稀薄的水气,影响不了视线。
  波涛依旧凶猛,韩伯依经验驾船航行。
  前方一座岛屿森然而现。
  幻瘴迷眼,伏波渡诡物出——听了多年的诡异声名,如今要亲眼所见了吗?
  越靠近,韩伯越期待,多少年了,从未这般心血沸腾过,仿佛年迈的躯体重返年轻。
  岛屿中央,木楼隐现,卢行歧飞身到船头去。
  五感再次被封后,痛苦确实减轻不少,副作用是声音混沌,视线也微微模糊。闫禀玉更不敢留在后头,跟着到船头去。
  即将靠岸,船头探灯照亮岛上一角,闫禀玉看见一大片竹林,枝影条条,葱郁森然,林中木楼独伫,不点灯火。
  广西沿海地区,河岸多竹,因雨水丰沃,竹根发达,能固水土。这座岛罕见地未生长红树林,这些青竹应该是以前人为栽种的。
  “砰”一声磕碰,船头并岸。
  韩伯拎起撬棍,从应急包中翻出手电筒,率先上了岸。
  卢行歧也飞下船。
  还剩闫禀玉杵在船上解救生衣。
  还未到伏波渡,卢行歧又说什么付出代价的,闫禀玉猜测阻拦他们行进的诡物,就在这座岛上。现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上岸不需要救生衣,穿着影响动作,倘若真有什么事,跑不快还嫌拖累。
  于是脱了救生衣,抱紧撬棍,一步跳下了船。
  韩伯递上另一只手电筒,问:“现在怎么做?”
  韩伯无法见卢行歧,闫禀玉拿好手电,转问道:“我们……真要进去吗?”
  卢行歧背身在前,凝望竹林中的木楼,难得提醒:“物煞善拟外界之音,切记耳目分辨。”
  物煞就是当地称的诡物吧,闫禀玉和韩伯都听到了,进去是必然的,他们点头表示清楚。
  “随我来吧。”卢行歧如人般往前迈步,先行开道。
  闫禀玉跟韩伯说:“我们走吧。”
  韩伯点头,错开一步垫在闫禀玉身后。
  后面船头探灯将人影拉得细长,也照亮脚下的路,和四边瘦佻的竹子。
  两人一鬼先后走入竹林。
  林下落叶堆叠,但可看出铺着一道石径,不难猜测这就是通往木楼的路。
  于是几人默契地走到石径上,深入竹林。
  探灯光线被森茂的竹林阻挡,寥寥无几了。
  此时无风,叶影静置,林中稀稀落落的是他们踩踏枯叶的碎响。响声散出去,又荡开在竹林,空泛幽深。
  大半夜的,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周围环境安静得诡异。闫禀玉抱紧唯一的武器撬棍,抓稳手电筒,走着走着骤然顿步。
  安静?那些让她疼痛的声音呢?
  察觉到什么,卢行歧回身看了一眼闫禀玉。
  韩伯也上前一步,小声问:“怎么了?”
  闫禀玉将发现道出:“阿伯,那些声音没了。”
  “我知道……”韩伯回答着,耳目仍保持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