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什么朋友。”傅初雪眼尾上挑,“焦宏达在我延北掳掠幼童,夺其骸骨,我今日就是来审他的!”
  焦宏达慌忙道,“世子莫要血口喷人!”
  “已经告诉你了不要抢话,怎么就不听呢?”
  傅初雪“唰”地将折扇扔向围挡,焦宝带江凌捉到贼人进屋,沐川拿起傅初雪用过的酒杯,在唇印处抿了口。
  这次哑口无言的变成其余四人。
  傅初雪一脚踹翻焦宏达的案几,怒喝:“胆敢掳夺延北孩童,此案今日必须一查到底!”
  第14章 三审知州
  司礼监明面上负责文书批红等事务,实际就干两件事:一是打压同僚,二是揣测皇帝的心思。
  潘喜作为内官监佥书,三句话中必定有皇帝,“皇上说要三方会审焦宏达,世子说现在就要审焦宏达,咱家是听世子的,还是听皇上的啊?”
  傅初雪离开西陲后,不知其中缘由,沐川在桌儿下碰了碰他的腿,微微点头。
  “当然要听皇上的。”傅初雪皮笑肉不笑,“有潘公公这般忠心的佥书为皇上分忧,实乃大虞之幸。”
  “世子谬赞。”
  既然对方总搬皇帝压人,那他也可以用皇帝反制。
  傅初雪眼睫飞速眨动,看向沐川,话峰微转,“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便审案,让潘公公尽快向皇上交差才是。”
  沐川立刻接话,“好,明日便审!”
  “这……”焦宏达摆正被踹翻的案几,欲言又止。
  其余三位面面相觑,无法反驳傅初雪的话,只能附议。
  连续奔波数日,傅初雪到了富宁郡本想找个地方休息,但听说高远王设宴,便直奔此处。
  夏季夜晚闷热,在醉花楼闹了一番,傅初雪连摇折扇的力气都没了,幽怨地看向沐川。
  沐川说:“城东驿馆,距此处不远。”
  傅初雪扬了扬下巴,示意:带我去。
  一行人来到驿馆,掌柜说只剩一间下房,焦宝乐呵呵地带着五花大绑的贼人一起住。
  傅初雪来到沐川的上房,环顾四周,阴阳怪气道:“看来在下离开后,东川侯很会享受嘛。”
  “是高远王安排的。”
  结合今天宴请的情况,傅初雪琢磨出其中关窍,冷哼一声,“今儿个花酒没吃好,高远王背后的人怕是要不乐意。”
  沐川点头。
  能察觉今夜之局背后有人,看来也不傻。
  可既然不傻,为何总干傻乎乎的事儿呢?
  傅初雪思索片刻,问:“你是不是给皇帝上疏了?”
  沐川沉默。
  见此人执迷不悟,傅初雪张嘴便骂:“他是君,你是臣,你把他当兄弟,他把你当狗!”
  二人上次因皇帝不欢而散,这次又因皇帝起争执。
  傅初雪咬着下唇,伸手指向门口,沐川转身去次卧。
  本以为可以为了共同目标摒弃前嫌,但见到沐川,没聊两句正事儿就又耍脾气。
  主卧就两件外套,没有任何杂物,床褥也没什么味道,此前在军中,沐川就将营帐收拾得一尘不染。
  简洁又干净,就像他的人一样。
  或许是因为与沐川一起觉着安心,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
  可不能仗着沐川脾气好,就总欺负老实人。
  傅初雪“哒哒哒”敲击床沿,沐川闻声而来,傅初雪看向床边雕花椅,示意他坐。
  “你查倭寇,结果查到宫里派人来阻挠,你说,唐志远背后的人能是谁?”
  沐川:“皇帝派了两个司礼监的来西陲。”
  傅初雪摇头,“你将事情想简单了。”
  沐川不解。
  傅初雪偏头看向雕花椅旁边的红木桌儿,擦擦额头薄汗,轻叹:“好热。”
  沐川心领神会,展开置于桌儿上的折扇,干起小厮扇风的活儿。
  傅初雪懒懒地靠在软榻,一腿屈起,雪白的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松松领口,微风拂面舒爽些许,才说:“你本该在延北封侯,但刚到封地就来西陲,大虞四洲、三洲被你搅了个遍,坊间传言东川侯功高盖主,你让皇帝怎么想?”
  “皇帝是忌惮你的势力,所以才安排三方会审。”
  既然三方会审是皇帝的意思,那便不能锁定司礼监。
  此案还要从焦宏达查起。
  焦宏达目前有两项罪名,一是盗瓮棺、掠夺幼童夺骨,二是疑似通倭。卢自明死无对证,审通倭必定审不出什么。
  沐川说:“焦宏达为种风火参,令官兵踩踏稻苗,使西陲无粮借给延北,可先以治理不当为由,将其扣在狱中,再慢慢审。”
  傅初雪揉揉眉心,“你想屈打成招?”
  沐川不置可否。
  “此前不同意抢粮,我还当你正义凛然,没想到……”傅初雪抱着膀子咯咯笑,刚刚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稍稍散落,几缕青丝垂在锁骨,随着笑声微微颤动。
  折扇挥动的幅度又大了些,将松垮的中衣领口吹得更大。
  傅初雪也不在意,闭着眼睛,对沐川的扇风服务颇为受用。
  “首先,风火参是皇帝授意种的;其次,你在审风火参,就是侧面指责唐志远包庇焦宏达;最后,倘若你真想扣人,潘喜也会阻挠。”傅初雪掐着嗓子学太监说话:“皇帝令三方会审通倭,东川侯执意审风火参是何意?”
  沐川:“那要先审童骨案?”
  “童骨案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有司礼监的人从中作梗,最后很可能还是扣不了焦宏达。”
  “田建义说,焦宅的地下室有人骨。”
  “哈?怎么审出来的?屈打成招?”傅初雪寥寥数语,提了两次屈打成招,颇有调侃之意。
  其中缘由曲折,沐川不想费口舌,便又沉默。
  傅初雪眼珠一转,抻着脖子向前,贴近沐川,“既然他们官官相护,那我们也可以再次合作。”
  青丝滑到敞开的衣襟,薄薄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沐川偏过头去,说:“好。”
  “之前像头蛮牛似的,现在知道听我的了?”
  沐川依旧偏着头,“嗯。”
  “嗯什么啊。你倒是说几句好听的啊。”
  沐川不语。
  傅初雪贴过来,对着沐川耳朵嘀咕计策。
  雪白的脚无意识地蹭着锦被,衣襟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小半边肩膀。
  沐川耳垂逐渐变红。
  傅初雪全当他是被奸计惊到,搂着他的脖子,问:“如何?”
  沐川推开他,呼吸重了些,“好。”
  傅初雪皱眉,“既好,那你推我做甚?”
  沐川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侧身挡住前面的凸起,理了下长袍下摆,声音很低,“得此妙计,难免有些激动。”
  *
  当夜子时,焦宅内有人高呼:“厢房走水啦!”
  宅外的“百姓”闻声立刻拎着水桶破门,冲进宅内“救火”。
  少顷,焦宅厢房火灭,地下室又起火。
  傅初雪站在焦宅百米之外,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摇着折扇打了个哈欠。
  明早要审案,今晚必须放火,绕来绕去把自己折腾够呛,蛊毒没准又会提前发作。
  傅初雪给旁边儿的一杵子,抱怨道,“有勇无谋,被人欺负,还得我帮你撑腰。”
  一刻钟后,左司马提着空水桶来报:“在焦宏达主卧地下室搜到大量童骨。”
  傅初雪跟无脊椎动物似的往沐川身上倒,沐川怕他摔了,揽着他的腰往怀里带带。
  “收工。”傅初雪揉揉眼睛,“万事俱备,明儿个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沐川点头。
  八月初十巳时,富宁郡衙门人山人海。
  大虞从未有过会审知州的先例,百姓你推我搡,瞪大眼睛准备看热闹。
  “王爷升堂——”
  随着衙役一声高喝,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
  高远王立于高堂之上,左侧是东川侯,右侧是监佥书和锦衣卫首领。
  惊堂木响,衙役说:“带被告。”
  焦宏达走上前来,唐志远刚要开口,沐川问:“来人为何不跪?”
  潘喜反问:“知州还没定罪,为何要跪?”
  沐川声音醇厚有力,震惊四座,“西陲幼童被拐,罪犯指证焦宏达,昨夜于焦宅地下室搜出大量童骨。焦宏达残害幼童取骨,人证物证俱在,理应定罪。既是罪犯,为何不跪?”
  此话一出,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焦宏达吹胡子瞪眼,“昨夜焦宅的火,是你放的?!”
  现在堂上人关心审哪桩案,堂外百姓关心知州残害幼童,至于是谁放的火、证据怎么来的、为何三方会审……这些都不重要。
  高远王不想失民心,还得罪不起宫里的人,只能搅浑水,“昨天不是说好了么,先审通倭案,再审童骨案,这怎么……”
  堂外,傅初雪打断,“西陲的官可真有意思,证据确凿的案子不定罪,偏要先审别的案子,莫非是想让凶手多活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