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以前加班到深夜,又累又饿的时候,就常一个人溜达过来...”高途的声音低缓下来,浸着回忆的痕迹,目光温柔地看向沈文琅,“今天就特别想带你来,想让你也尝尝。”
  沈文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软软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他伸出手,越过沾染着油光的小餐桌,轻轻覆在高途放在桌面的手背上,他注视着他,目光深邃而认真,“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来。”
  一顿饭吃得简单却满足,这种嘈杂、鲜活、充满生命力的街头巷尾,远比那些精致疏离的高级场所更让沈文琅感到温暖和踏实。
  他甚至开始不着边际地盘算,如果高途实在喜欢,或许他可以找机会和老板谈谈,追加点投资将店面装修一下,既保留这难得的“锅气”和人情味,又能让环境更舒适卫生些。这念头沈文琅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却又莫名地感到一种踏实的甜蜜。
  结账出来,夜风更添了几分寒意,但城市的跨年热情愈发高涨,远处,已有零星的烟花提前绽开,预告着新年即将到来的盛大时刻的临近。
  高途满足地吁了口气,呵出的白雾在霓虹下缭绕,“吃得好撑,我们随便转转吧,不急着回去。”
  “好。”沈文琅自然没有异议。他发动车子,在江沪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上漫无目的地穿行,窗外的景色流转,从流光溢彩的商业中心,到灯火温馨的居民区,再到…越来越熟悉的街巷。
  那是高途住过的那个廉租房小区,沈文琅有些懊悔,自己这么把车开到这儿来了,漫无目的转转,结果被肌肉记忆操控了双手。
  高途望着窗外,轻声感慨,“变化真大啊,”
  政府的修缮工程让曾经狭窄的巷子变得开阔,车子得以顺畅驶入,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淡淡怅惘,他摇下车窗,凛冽的夜风立刻灌入,却似乎也带来了旧日的记忆。
  “文琅,我想下去走走。”
  “好...”
  两人下车,并肩走在焕然一新的街道上,高途的目光缓缓扫过两旁,大多数店铺都已改头换面,只有一些建筑的轮廓顽强的勾勒着过去的影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工装、手提工具箱的中年男人从旁侧小巷走出,看到沈文琅时明显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朴实热情的笑容,“哎!老板!好久不见啦!”
  沈文琅也认出了对方,是几年前自己找来维修这片区域路灯维修的师傅,他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不自然,下意识地瞥了高途一眼。高途果然露出了诧异和疑惑的神情,视线在维修师傅和沈文琅之间来回移动,显然无法将这两个身份迥异的人联系起来。
  沈文琅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师傅,这么晚还在忙?”
  师傅没领会沈文琅的暗示,乐呵呵地接话,“跨年夜嘛,就怕线路出问题,得盯着点。哟,算起来得有三年没见着您了!以后您这边要还有啥活儿,尽管吩咐啊!”
  高途眼中的疑问更盛,他直接问道,“你们…认识?”
  维修师傅闻言,用手指了指这一片明亮的路灯,“那可不认识吗,当年就是这位老板出钱找我把这一片儿的路灯全给换了新的,连带着前面那栋老楼的声控灯,也都出钱修好了,当时给了三倍价钱呢,像这么大方的老板,我可忘不了!不过最近这里好了,政府出钱,有专门的人维修了,我们就定期检修...”
  高途顺着李师傅所指的方向望去,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在沈文琅脸上,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滚烫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那您二位慢慢逛,我再去前头看一下!”维修师傅憨厚地笑了笑,摆摆手,提着工具箱走远了。
  师傅走远了,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离,高途望着面前人,半晌叹了口气,,“之前楼道里的灯都被修好了,邻居还在讨论是哪个大善人做的,原来是你,怎么又不跟我说呢?”
  “没什么好说的,做都做了...”
  高途轻笑,原来,这又是一次钱在哪儿爱在哪儿的表现。
  两人一步步朝着那栋旧楼走去,沈文琅跟在高途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内袋里的戒指盒子逐渐变得滚烫。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脚步声骤然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斑驳的楼梯,高途一步一步向上走,脚步缓慢而沉重,沈文琅默默跟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彼此过往的碎片上。
  在熟悉的门口停住,高途望着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如今漆黑寂静的窗口,久久凝视,他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紧绷的下颌线泄露着内心剧烈的波动。
  声音极轻,带着一丝感慨,“没想到,这房子…还空着。”
  沈文琅沉默着,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大衣内侧口袋裡,缓缓掏出了一把略显陈旧的钥匙。
  钥匙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幽的的光泽,“我...我把这里买下来了。”
  高途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把钥匙,瞳孔骤然收缩,他抬眼看向沈文琅,眼中充满了震惊。
  第119章 【正文完】终于,修成正果(下)
  沈文琅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紧张和赧然。他走上前,用那把钥匙,熟练地打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时间仿佛在这个房子里凝滞了,房间里的布置,和高途印象中三年前自己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恍惚间,高途觉得自己只是出门遛了个弯儿,现在回来了,而非阔别三载。
  但仔细看,又会发现一些不同。房间里没有积灰,窗台上摆放着几盆绿植,在寒冬里依然顽强地绿着。沙发上多了一条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毛毯,墙角多了一个小书架,上面零星放了几本书。
  房子里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鼠尾草的香气,高途环顾了一周,没发现房子里有空气清新剂或者香氛,但这个味道就是萦绕在鼻尖,是这个房子已经被腌入味儿的表现。
  “找不到你...又想你想得受不了的时候,”沈文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剖白内心的艰难,“我就会来这里...坐一会儿,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稍微喘口气,好像你只是下楼去买东西,很快就会回来。”
  高途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走到那张熟悉的、坚硬的木板床边,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床沿,仿佛能触摸到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孤独的日夜。沈文琅在他身边坐下,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肩并肩,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窗外,是全世界迎接新年的欢呼和烟花炸响的喧嚣,窗内,是凝固了三年时光的沉默。
  这沉默并不压抑和窒息,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流淌着太多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感,有分离岁月的痛楚,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此刻并肩而坐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高途缓缓地站起身,他转过身,面向沈文琅,白炽灯下他的眼神异常明亮,像是把窗外的烟火和星辰都装进了眼里。他深吸一口气,动作有些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从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
  那盒子样式简洁,甚至有些朴素。
  沈文琅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个盒子,呼吸刹那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自己的口袋里装着由顶尖设计师设计的戒指,脑海中是反复背诵的求婚词,还有早早就布置好的、满是蜡烛和玫瑰的家...所有精心准备的计划,都在高途拿出这个盒子的瞬间,被炸得粉碎。
  高途将盒子递到他面前,指尖带着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但眼神却坚定。
  沈文琅几乎是凭着本能接了过来,手指同样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那个小盒子。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定住手腕,慢慢地、如同开启潘多拉魔盒一般,掀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素雅的男士戒指,设计简洁,没有过多的雕饰,却流转着温润而坚定的光泽。
  沈文琅猛地抬起头,看向高途,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设想过无数种求婚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被求婚的人,是他。
  高途看着沈文琅震惊到失语的样子,嘴角泛起一丝温柔又带着点苦涩的弧度,他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沈文琅的心上,
  “文琅,总感觉把这个给你,好像还是有些...配不上你。”,高途顿了顿,目光落在戒指上,“但这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能找到的,能负担起的,最好的戒指了。”
  他抬眼,深深地望进沈文琅的眼底,那里面仿佛有漩涡,要将沈文琅的灵魂都吸进去。
  高途的声音微抖,却努力维持着平稳,眼睛在烟花的映照下,亮得惊人,“我们在蓝顶教堂时,神父问我的,是否愿意和你结成伴侣,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始终爱你、珍惜你,对你忠诚,直至生命尽头?当时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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