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妨。”萧寒声摆摆手,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仰头饮尽,又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递给墨影,“明日按这药方抓几幅药来,她需要。”
  墨影沉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药方,道:“您让我查的事查清楚了。这批杀手不是二公子的人,应该是王妃派来的,您前脚刚离开皇城,她就敢对您动杀招,真是可恶!”
  萧寒声将茶杯顿在桌上,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事关爵位,这位王妃盼了半辈子,怎能不急。”
  这位平南王妃并非他的生母,萧寒声的生母早在十年前就已病故了。
  然病故半年前,平南王,也就是他的父亲,以平妻之礼迎娶了江南富商的独女,也就是今日的平南王妃。
  “您明知爵位重要,为何还要在此耽搁?”墨影急得攥紧了拳,语气愤愤不平,“虽然王爷已经好转了,可您不能白白浪费时间守着那个不知检点的女子啊!”
  萧寒声沉默一瞬,正要开口说“待完成这单任务便回皇城”,却猛地顿住,抬眼看向他:“不知检点?”
  “还能有谁?那个崔令容啊!”
  墨影咬着牙,将白日里的见闻和盘托出,甚至还添油加醋了一些。
  “属下今日跟着她时,亲眼见她进了醉春楼,还指名要找什么男倌!两人卿卿我我!您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行事竟如此荒唐。”
  “呵。”萧寒声忽然低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眼底带着几分了然:“她这般行径,怕是早就察觉了你在跟踪。墨影,你轻敌了。”
  墨影一愣,挠了挠头,他当时的确跟的有些紧了,就算如此,一介弱质女流,又怎会察觉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追问道:“这崔娘子是敌人?”
  房间里静了片刻,烛火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萧寒声望着跳动的烛芯,淡淡吐出一句:“道不同,自然是。”
  沉默一瞬,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与她终有拔剑相对之日。”
  墨影努了努嘴,心里却嘀咕不停。
  他家世子连夜从皇城赶过来,又特意找华圣手讨要治疗蛊毒的方子,方才还任由那女子近身包扎伤口。
  啧啧,这哪里是敌人,分明是……
  他偷偷抬眼,见萧寒声已转过身望向窗外,月色落在他侧脸,看不清神情,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家世子打小就是嘴硬啊。
  *
  翌日,天刚蒙蒙亮,崔令容又被那股熟悉的腹疼折磨醒了,原来不知不觉中三日已过。
  这回未靠施针抑制,萧寒声像是早有准备,熬好了一碗药,说是他昨日办完急事后,偶遇一位圣手,得了一张药方,一早便去医馆抓了药。
  一碗汤药下去,腹部果然好受了不少。
  二人收拾好,离开客栈,崔令容弯腰上了马车,车帘轻晃的瞬间,与两个进门的男子错身而过。
  走在前头的是个穿短打的汉子,正是镇远镖局那个擦柜台的伙计,崔令容对他有印象。
  身后跟着一位陌生的壮硕男子,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手搭在腰间挎着的短斧上。
  “掌柜的。”短打汉子拉着肖二入内,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近来可有位穿青衣的姑娘住店?”
  掌柜正拨着算盘,闻言抬头想了想:“青衣姑娘?住店的姑娘里穿青衣的不少,你说的是哪一位?”
  汉子挠挠头,努力回想,“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身段瞧着很利落,定是个俏人儿!”
  掌柜“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笑起来:“你们找的是崔娘子吧?”
  一听到“崔娘子”三个字,肖二浑身的劲儿顿时涌了上来,几步跨到柜台前,一把拎住掌柜的衣襟,眼神急得发红:“崔娘子?哪位崔娘子,何许人士?”
  掌柜被他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听、听着口音像京城人士。”
  肖二一听,更着急了,心中像被火燎着似的,突突地跳得厉害,“那娘子人呢,可是孤身一人?”
  “刚、刚走没多久!就跟那位肖公子一起,方才门口停着的那辆气派马车便是他们的。”
  “肖公子?”肖二眉头一拧,心头咯噔一下,“那男的叫肖二?”
  掌柜被他揪的有些喘不过气,点头如捣碎。
  “完蛋!”肖二猛地松开手,掌柜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数天前他收到一封信,信上写着接应地点改为云城,他日夜兼程赶去,可云城太大,寻了好几天也没见到人影,急得他连夜折返月城,这不刚到镖局就被伙计拽着来寻这位点名找他押送货物的姑娘。
  他心头警铃大作,怪不得迟迟等不到崔小姐的消息,竟是有人冒了他的身份!
  崔家小姐单纯,没什么心思,怕是早已落入圈套!
  “他们往哪去了?”肖二追问,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急。
  “好像……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肖二没再多说,转身就往门外冲。门前拴着一匹白马,他解开缰绳翻身上去,猛地一夹马腹,马蹄声踏碎清晨的宁静,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8章 肖二
  马车驶过路口时,萧寒声意识到了不对劲,勒住缰绳的手猛地收紧。
  “吁——”骏马发出一声长嘶,车身剧烈一晃,崔令容差点被甩了出去。
  她稳住身形,刚想问“怎么了”,就见萧寒声已掀起了车前的布帘,侧脸在晨光里绷得紧紧的,语气有些着急:“下车。”
  不等崔令容反应,他已探身进入,将一顶帷帽扣在她头上,纱帘重重垂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他动作迅速,崔令容乖乖任由他将自己拉下车,推到路边一棵老槐树后。
  “有人跟着我们,”萧寒声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飞快扫过四周,“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走,谁搭话都别信。”
  她没吭声,只纱帘下的肩膀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点头。
  于是萧寒声转身跃回马车,猛地一甩缰绳,调转方向,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马车停在了方才驶过的路口。
  他坐于车前,目光盯着来路。
  没过多久,一道骑马的身影便撞入视线。
  确认那人也看清楚了他,萧寒声便驾着马车拐进路口旁的一条窄巷。
  肖二见那辆马车钻进巷口,想也没想便驾马跟上。
  两侧院墙高耸,连个过路的行人都没有,他跟着马车冲到拐角,却见马车停在一旁,驾车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崔小姐!”肖二翻身下马,握紧腰间的短斧,猛地掀开马车帘子,车内空无一人。
  头顶风声骤起,肖二猛地抬头,就见萧寒声不知何时已坐在巷口的屋檐上,手中长枪如银龙探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劈下来。
  他仓促间举斧抵挡,“铛”的一声脆响,震得他虎t口发麻,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几步。
  窄巷里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纵使肖二常年押送货物,功夫扎实,却难抵经年累月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少年。
  少年出手皆是杀招,不过几个回合,肖二肩上便挨了一枪,鲜血浸透劲装,短斧脱手飞出。
  “你是谁?为何冒充我的身份欺骗崔小姐?”
  肖二捂着伤口,声音因剧痛发颤。
  萧寒声不语,长枪直指他咽喉。
  肖二见状,自觉功夫不敌少年,连连后退,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猛地撒出一把白色粉末。
  萧寒声只觉眼前一白,下意识偏头躲避,待粉末散去,巷子里已没了肖二的身影,只剩一片血迹。
  他收枪而立,望着肖二逃去的方向,眉峰紧蹙,没想到这镖师这么快便从云城赶回来了,倒是轻敌了。
  看来得抓紧时间找到雇主所需的物证,否则他这层身份迟早要露馅。
  崔令容蹲在槐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树皮,目光望着来路。
  忽然,远处巷口转出个身影。
  素色劲装的少年牵着两匹骏马走来,正是萧寒声,他肩上的衣料沾了点尘土,发梢微乱,显然刚经过一场缠斗。
  崔令容立刻站起身,快步迎上去,自然地牵过其中一匹马的缰绳,指尖顺着马颈的鬃毛轻轻捋了捋,仰头问:“跟踪我们的人呢?还有马车呢?”
  “被我赶跑了。”萧寒声抬手拍了拍马背,声音平静无波,“马车太惹眼,骑马更稳妥些。”
  崔令容点点头,没再多问。二人翻身上马,一前一后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渐渐汇入了远方的薄雾里。
  *
  夜色漫过望城,南北风物在此交织。
  月挂中天,半城温软、半城苍劲都浸在这轮清辉里。
  往南街深处走,便是片寻常里巷。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前后行着,衣袂扫过墙角丛生的青苔。
  临街一户窗棂忽然推开,探出个梳双丫髻的小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他们,脆生生道:“咦,又来生人了。”
  崔令容知道谷叔的老家住址,往年父亲会给工人送年节礼,住址与物件都经她手整理,此刻循着记忆拐过两个巷口,在一户爬满丝瓜藤的院门前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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