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屠老六一身蓑衣,矮胖如缸,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他瞥了眼屋里的景象,没说话。
刀疤男还在自顾自地说:“我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了,还是您有远见,让我……”
话音未落,屠老六手腕一翻,短刀“噌”地出鞘,寒光闪过,直挺挺扎进刀疤男的心口,声音冷得像冰:“敢背刺弟兄的人,留不得。”
刀疤男轰然倒地,临死前眼里还是错愕。
屠老六抬脚跨过尸体,径直走进了屋里,语气傲慢,“兄弟们,将他们收拾干净了,日后皇城的活就只有咱们能干。”
魁梧男抄起一旁的长刀,强忍着药效,“你这么做就不怕崔先生知道吗!”
“你们都死了,就不用担心了。”
“老大,咱们跟他拼了,”一个络腮胡哑着嗓子开口,抬起头,抄起角落的粗棍,手却在发颤,“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另一个矮壮汉子猛拍桌子,喘着气道:“拼了!咱们弟兄就算今天栽在这儿,也得拉他垫背!”
话落,屋里屋外顿时成了厮杀场,短刀劈砍时带起风声,连灯芯都被震得突突直跳。
崔令容指尖被割得发麻,却不敢停,飞快地帮身边的姑娘割开麻绳。
最后一个结断开时,旁边正好有个汉子被一脚踹到柱子上,闷哼声盖过了她们抽手的声音。
场面混乱不堪,一行人猫着腰,踩着满地狼藉往外跑,刚冲进雨里,就听见身后有人吼:“娘们要跑!”
刀光从门缝里斜射出来,映着追出来的一群黑影。
“分头跑!”崔令容哑着嗓子喊,几个女子立刻散开,像被风吹散的花瓣。
她早被泥水浸透,只能硬着头皮往树林里跑,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踩在泥地里,混着汉子的粗骂:“小蹄子,看你往哪跑!”
雨幕中,崔令容被树根绊住,整个人重重摔在泥地里,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抬头却看见三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雨水顺着他们持刀的手往下淌。
“臭娘们,怎么不跑了?”中间的汉子狞笑着,抬脚就要踹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冷风裹着雨丝掠过,“噗嗤”一声轻响,崔令容只觉脸上溅了些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滑进嘴角,带着铁锈味。
她猛地睁眼,只见刚才要踹她的汉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火,发不出半点声音。
刚才还笼罩着她的死亡阴影,竟在眨眼间成了尸体。
面前汉子径直倒下后,露出了其身后手持银枪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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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遇
少年头戴斗笠,宽大的笠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杆银枪横举于身前,握着枪杆的手骨节突出,指节泛白,身形虽挺拔却带着一股戾气。
另外两个汉子惊得后退半步,随即怒吼着挥刀冲上去,举刀就砍。
她连滚带爬地起来,不顾腹部的疼和脚上的伤,疯了似的往密林里钻。
泥水溅得她满身都是,身后的兵器声、惨叫声越来越远,直到被滂沱大雨彻底淹没。
这两个壮汉于萧寒声而言不过小喽啰,长枪一挑,纷纷败下阵来,瞥见远处仓皇逃离的背影,不禁勾了勾唇角。
“跑得真快啊。”
崔令容跑了许久,回头望了望,身后只有树影,看来是真的甩掉了,她松了口气,刚想靠着树干歇会儿,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像冰珠砸在石上。
“跑够了?”
她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方才还在同他们打斗的少年,此刻正半坐半靠在粗壮的枝桠间,姿态随意,斗笠不知何时被推到了脑后,露出一张清瘦却棱角分明的脸。
一双眼睛在雨雾里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在审视。
见她抬头,少年弯唇,像是在笑,那笑意很轻,从嘴角慢慢漾开,连带着眼神柔和了些。
他轻身一跃,落在崔令容面前。
此人眉眼俊朗得有些晃眼,雨丝落在他弯起的眼角,他轻轻眨了下眼,那点残余的审视仿佛被雨水冲散了,只剩下干净的笑意。
目光落在少年手持的长枪上,那杆银枪通体莹亮,在雨幕中泛着冷冽的光,枪上的血水顺着大雨往下砸,砸在泥地里,晕开一小片更深的红。
崔令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告诉自己不能以貌取人。
雨声淅沥里,面前的少年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向她走进了几分。
他逆着风雨,向前跨了一大步,目光沉沉。
“你是崔令容。”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崔令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猜不出眼前之人是好是坏,犹豫要不要承认自己的身份。
然未等到长枪挥起,少年摘下斗笠戴在她的头上,她下意识往后一退,此人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看向她时目光如炬。
“我姓萧。”他忽然开口,声音清冽。
崔令容的呼吸猛地一顿,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知道宝珠的哥哥姓肖,家长排行老二,名叫肖二,可宝珠不是说她兄长是在月城等她吗,怎会在此?
萧寒声早已将这些打探好了,往前凑了凑:“宝珠没和你说这事儿吗?我本打算在月城接应你,又怕你来的路上出什么事,便想提前与崔娘子汇合。”
话落又压低了声音,带着只有自家人知道的熟稔:“宝珠让我跟你提一句,老谷在望城,他有崔娘子想要的东西。”
父亲出事后烘干工老谷便消失不见了,家中仆人也遣散了许多,宝珠便是其中一个,明面上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实则宝珠是替她调查老谷的踪迹,寻找那本遗失的贡茶烘干记录本,此件事情只有她们二人知晓!
崔令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柔和了些,声音微哑:“……肖大哥,真的是你。”
“是我,别怕。”
他的声音清冽如溪泉过石,目光牢牢锁住崔令容。
“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眼前这张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脸,和那杆沾着血的长枪,都忽然有了温度。
那股支撑着她逃跑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似的,崔令容只觉得天旋地转,雨幕里少年的脸变得模糊,耳边的雨声也小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好像被人扶住了。那怀抱不算宽厚,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让她终于敢松开所有戒备,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终于,可以不用跑了。
*
崔令容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身下是干燥的草堆,带着点霉味,旁边堆着些发黑的木炭,火星还在炭灰里明明灭灭,带来些许暖意。
她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破庙里,蛛网结得像帘子挂满了断裂的梁木。
崔令容按了按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忽然想起晕过去前的事。肖大t哥……他人呢?
恰巧屋外传来“沙沙”声,是有人踩着干草走近了,崔令容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刺眼的光率先涌进,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少年就站在那片光里,身形被拉得很长,像幅剪影,他手里拎着什么东西,手臂自然垂着,见崔令容盯着他,笑着道:“醒了。”
等他侧身走进来,崔令容才看清他的脸。
他眉峰微扬,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黑密纤直,垂眸时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鼻梁高挺,透着股少年人特有的英气。
崔令容也看清了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是几根枯枝,几株草还有一些泛青的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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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声随手将枯枝扔在火堆旁,火星“噼啪”跳了两下,眨眼间又窜起了浓厚的火焰。
火光中,他喉结轻轻动了动,开口时声音带着点户外的凉意:“伸手。”
崔令容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伸出右手,摊开掌心,下一秒,少年微扬的手便覆了上来,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上。
“应该是蛊毒。”他偏过身去,开始摘那几株草的叶子,“这些药草勉强能减轻你的疼痛,眼下没有其他条件,崔娘子将就一下。”
话落,他将摘完的叶子递给崔令容,崔令容眉头一皱却还是接过了,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将叶子全塞进嘴里,涩味蔓延开来,她没敢停,用力嚼了几下后,硬生生往下咽。
“唔……”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脸都皱成了一团。
萧寒声正在一旁擦枪,瞥见她这副模样,连忙递了水囊给她。
接过水,她猛灌了几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腹部好像没那么疼了。
见她好转了一点,萧寒声开口道:“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去镇上。”
崔令容点了点头,眼下需尽快找到烘干记录本,证明父亲的清白,让崔令裕受到应有的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