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日子一晃,街上的百姓看着他们越发郎有情妾有意,都等着吃他们的喜酒。
京城却突然传出消息,沈极昭还活着!
他就是母蛊!
只要杀了他,子蛊就可解。
于是,他被绑了起来,百姓扬言要活活烧死他!
姜水芙和何碑卿赶到的时候,无数人拿着锄头,拿着火把,拿着肮脏的污水,朝他砸去。
而他,垂着头,散着发,看不出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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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马上正文完结了,就这两三天[吃瓜]
第98章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我们身上的蛊虫就能解!”
“他是大邶的罪人,投蛊放毒,谋害百姓,合该千刀万剐!他的命,换我们千千万万,他该庆幸!”
百姓们言辞激烈,神情暴戾,手上有什么就向他砸去,无论轻重,无论大小。
狗儿的爹爹也在其中,邪恶又解气地凝视着奄奄一息,狼狈残败的太子殿下,哦不,是叛国贼!是杀人犯!
从此以后,历史上唯一一个臭名昭著、通敌卖国、残害百姓的太子殿下出现了,他的事迹会流传后代,大邶的子子孙孙、一代代一辈辈都会知道,都会批判,都会怨恨,因为他,是千古罪人!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的狗儿,终于要瞑目了!
他仰头望天,手高高举起,悲怆又激动地指着天,浑身颤抖,语气激愤地道:
“今日是个黄道吉日,宜祭天,得向生,宜祭魂,抚亡人,大伙儿们,看到了吗?那里,好多怨气啊!一个两个……无数亡魂,冲天的怨气!”
百姓被他这一番神经兮兮的举动吓到了,尽数抬头望去。
的确,天空灰暗蒙蒙,黑暗团云更是不停翻滚下沉,越来越低,越来越坠,不一会儿,已经坠在顶在人的头顶,好像只要一声令下,就随时可以砸死人一般。
狗儿爹爹一动不动地望着上空,近乎虔诚和,他伸出手,五指张开挥了一挥,挥了又挥,双眼越瞪越大,嘴里开始不停地细碎念叨着:
“散不去,他不愿意走,他在怪我,他在恨我,他恨这个世道,他恨眼睁睁看他死去、推他入地狱的魔鬼!你们听到了吗?魔鬼在笑,魔鬼在笑!”
霎那间,头顶层层团团厚重沉闷又怪异的怨气猛地砸摔下来,压得所有人死死的,喘不过来气,像是盖了层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不能挣脱的玄铁被褥一般,呼吸越来越紧,越来越难。
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立刻看向被酿成这一切恶果的魔鬼,沈极昭。
他在笑!他在笑!
他们连忙开始砸他,朝他溃烂的皮肉砸去,大小不一的石子刮破他皮肤,划烂他的血肉;朝他暴露的骨头砸去,砸断他的肋骨、肘关、膝盖;朝他脆弱的头颅砸去,撞击他的头骨和面颊。
可沈极昭被砸得头破血流,一如既往地淡然处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哪里在笑?
眨眼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回荡着清脆又闷重的声音,那是来自不同部位被砸击的声音,包着骨头的被砸声沉闷,暴露骨头的被砸声清脆。
叮铃当啷,回响碰撞……
百姓的眼神越发恶狠:
“开始吧!杀了他,我们的亲人就能往生,我们就能重生!”
“啪啦啪啦!哐当哐当!”
姜水芙才入京,一踏进城门这副万民暴怒、要打要杀的模样就猝不及防地强硬闯入她的双眼。
因为沈极昭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所以她一眼能够看到人群之上,高台之中,浑身伤痕累累、筋骨俱断的男人。
男人被绑了起来,五花大绑,四马攒蹄,绳索围绕包裹了他的全身,从下到上,从不断有血迹滴落、满是腐臭气息的颤栗双腿绑到削瘦清癯、只剩骨头的腰身胸膛,再到黑筋缠绕凸跳的脖颈。
无一处幸免。
而他的头颅,已经没了力气,垂了又垂,耷拉在胸前。
乌黑的发丝悉数散落,遮住他的面孔,遮住他的双眼,连带着也遮住了他的黑色筋脉,密密麻麻、可怖可惧的蛊毒证明。
现在的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血窟窿乞儿,就算是生他养他的皇后看到这一幕都要思索一会。
这个人,不,这个破碎残损的行尸走肉,怎么会是曾经的天之骄子沈极昭?
尽管如此,姜水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认得他随意阖上双眸、颤动的眼皮;认得掩藏在光影之下他那优越挺翘的鼻头;认得他紧抿的薄唇,那淡漠到极少有笑意的薄唇。
因为这些都是她日日夜夜临摹过的,是她躲在被子里悄悄望着而傻笑的源头,是她趁他睡着忍不住靠近,再靠近一点的吸引力。
她很熟悉,熟悉到只一点残影,就能认出他。
百姓们的杀意越来越翻涌,沈极昭四周都是木柴,身上更是绑了粗壮干木,只要一点火,木柴就会迅速燃烧爆裂,升起熊熊大火,火势瞬间就会将他吞噬,将他淹没。
眼看着他们就要有动作,纷纷靠近沈极昭,手里的火把就要燃起来,姜
水芙立即冲上前去,拉开重重凶狠吃人的人群,扯开层层势在必得杀死他的围堵。
人太多了,人山人海,高墙挡在身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看不到沈极昭了,看不到他此时是否安全,只是,她的脚步顿了下,她听到了,她听到他痛苦的呻吟了。
很轻,很浅。
但她还是听到了,人潮鼎沸之中,她的耳边,就只有他的声音。
她此刻离他不过几尺,可却犹如天边之遥,怎么伸手都触碰不到。
见状,姜水芙直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袖箭往天上一射,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字地炸出来,威慑他们:
“住手!”
百姓果真被唬住了,往着天上射出的那一箭,直冲云霄,又迅速落地,射向他们,箭尖锋利,带着极大的冲力回旋着射来,他们见状十分统一地散开,生怕被射死。
所以,留出来一条小道。
刹那之间,高台之下,他近身之内,就只有姜水芙一个人。
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他。
而她,能清晰地看到他。
看到他的身影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她还来不及欣喜,却又眼眸一转,看到他颓废的面孔、残破腐烂的身躯,看到他的肉正在被秃鹫叼食,被蝇蚋叮咬,一块又一块。
他的肩膀瞬间被啄去一片,血肉被撕去之后,一旁的蝇蚋立即飞了上去,叮、舔、咬、扯,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咬蚀还不够,还要在他的血肉里产卵孵化。
而秃鹫还不罢手,继续去叼啄他的胳膊、大腿,看样子是习以为常,吃惯了。
因为沈极昭毫不反抗。
姜水芙看到这一幕立即又射了一箭,只是秃鹫太狡猾,飞着就跑了,盘旋在上空,双眼冒精光,伺机而动。
她本该向他跑去,可却放慢了速度,小步小步地抬起脚,朝高台上去。
她越走近,离他越近,就越能看清他身上的所有伤口。
沈极昭已经被绑了好几天了,自从出现在京城之后,遍体鳞伤的他就不敌京中的百姓的憎恨与怨气,被他们又打又砸,晕过去之后直接就被绑了起来,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睡。
夜里,他被秃鹫叼食折磨,白日里,被百姓打骂,人人都要来划他一刀,呸他伤口一口唾沫,如此日夜,循环往复。
直到今日,是百姓们所说的“黄道吉日”,适合杀他祭天,解除蛊毒。
而秃鹫好像知道他命不久矣,舔了舔流着哈喇子的舌头,专门来吃最后的一顿。
更别提,这几个月,沈极昭一直流浪于各地,受的伤受的罪,数都数不过来。
极北之地的冰冻,身躯被砍了又砍的痛苦,这只是她知道的,不知道的,还有多少?
他的身上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皮肉分离,白骨森森了。
肩膀,胳膊,腰身,大腿……都少了肉,见了骨,泡在血水之中。
只有胸膛还看的过去,只是瘦了些,衣袍穿在身上松垮了许多。
她不怀疑,若不是体内的蛊毒强大,他早就死了,根本等不到她来。
姜水芙的步伐越来越慢,直至快要走到他的脚边,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了,他的逃避与抗拒。
沈极昭听到了她的声音,闻到了她的气息,他知道,她来了。
他立即晃了晃头,发丝瞬间被他甩了又甩,霎那间,所有发丝都垂在身前,遮挡住他灰白毫无血色的面颊,遮挡住他面上可怖暴跳的黑筋,遮挡住他慌乱紧张的双眼。
他下意识地身子后缩,下意识地偏头,眼睛更是垂耷着,无力地闭了又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抗拒她的靠近,不愿意让她看到此刻的他。
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眼睛并没有完全闭上,双眼眯开了一条小小的缝,缝里,是她洁白的裙摆和暖和的毛绒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