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这是酬劳。
  蛋糕裹满可可粉,散发着乳酪的醇香,轻轻放到地面,一些可可粉抖落。
  尺言停停,开始伸手,抓起提拉米苏,蛋糕迅速碎烂,也和白米跌落地上。
  他满嘴塞满提拉米苏,奶油香填充咽下两口后,开始呕吐。
  咳嗽起伏夹杂噎声,他弯腰,吃了一口,又吐了一口,开始连绵不绝地反胃。
  他杀了十二个人。
  他呕吐。
  一个失去自己名字的人很可悲,身份彻底被抹去,不留一丝痕迹。在三面灰墙,一面铁窗,过分开阔又狭窄的空间内,他的灵魂被囚禁得奄奄一息。
  “棘’的状态很好,嗜睡较少,有少量走动。血氧正常,体温偏低。”报告员在文档里这般写道,“自从\'棘\'开始执行任务后,一天比一天好转,看上去也没那么颓废,有寂司的伤亡大大减少,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白蛆不在肩头蠕动,而他更像是正常人了。会呼吸,会垂头,有时还会有意识望向墙角,他们笑着,猜他是在后悔,也可能是回忆。
  直到司徒辅再度前来,探望这个友人。
  蛋糕是精心挑选的,司徒辅记得尺言夸赞过这一家,还经常光顾,用料很足,价格昂贵。
  而对方此刻却在呕吐。
  尺言弯腰,无力地屈身,喉咙里满是齁甜和苦涩,还有翻涌不断的胃酸。连米饭都从喉咙漏出,唾液垂着丝,一缕又一缕。直至蛋糕屑全被呕吐物覆盖,他才停止,抹抹嘴。
  他想回床,刚一侧身子,又开始呕吐。
  短暂的喜悦,很快打击到这个尚未成熟的有寂司,很快有人发现了端倪。在第三次任务中,“棘”由于车厢摇晃中,一缕透入的光而应激,造成车内押送人员重伤。
  这个“棘”并不如他们想的那般好用,对方不是人也不是工具,他们认识到,他更像一只不懂人言的动物。两方根本没法交流。
  阴潮的床上,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独自一个人在腐朽。被发现的时候,就像是一块埋藏已久的臜物被挖出,一股恶臭。
  甚至于颈脖上也莫名出现了一块尸斑,一直延伸到右颊下方,让人看了就心生寒意。
  已经不止一个人提过他目光无神,并非是那种单纯的迟滞。而是病态,掺杂不清地透出怨恨,郁寡,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然而路过的人又忍不住要去看他,像是被无形的气流裹挟住。人人都知道他很危险,单凭感觉就知晓。
  一种不可名状的令人畏惧的吸引力潜伏在他身旁,由头至尾都包裹住,散发一层羸弱的颓废感。
  他获得一个代号,“棘”,不是因为幸运。
  阴雨。
  他蒙着眼,手被锁链靠着,双足拖着沉重的脚镣,发出闷响。
  自从上次造成意外后,大家意识到无论怎样的束缚,都不会影响到“棘”的实力,于是各方加强警惕,防卫级别再度升高。
  为避免应激,只能为他蒙上黑眼带,从出牢房开始,到落地一刻,再无视野。好让他随时随地,都宛若面对灰墙的黑暗一样。这才能让他安定。
  六个人押送着他。
  他淋着雨,湿了身子,松开的眼带滑落,掉在水里。他低垂着头,头发顺着水流成一绺贴在他脸上。
  一口凉气从他嘴中呼出。
  一股气浪呈扇形,从他脚下扩散开来。席卷半里。分明可见的窒息与绝望裹挟每一寸地面,寸草不生,一下子淹没了蝼蚁。
  他抬头,露出的一只眼睛看见荒芜。
  寂静。
  他浑身都湿透了,由头至尾。
  他歪身,折回车上,触碰到温热的铁皮,低头,闭眼。枪指着他。
  良久,他被重新蒙上黑布。
  “……可真狠,一个没留。”人群议论纷纷。
  他杀了十五个人,仅仅在一瞬间。
  大家已对他身上的能力不再惊讶,而是感叹他的熟练,有几个人,低声埋头,“听说,这次见了血,场面非常恶心。”
  屡次面对鲜活生命,他再次恢复残杀的迹象。他正是因为这份惨不忍睹的凶残而遭此惩罚。最近,这份压抑已久的缄默,转为喷涌的血液,染红草地。
  刺耳。铁锁和门哐当的声音,回响在走廊上,鹅黄灯光变换了颜色,霎时苍白。
  他像死尸一样滞住,挪回自己的床上。湿湿漉漉的身体还在不断往下滴水,淌的到处都是,然而没谁会在意。
  这是豢养的利器,只不过,不知多久会报废。
  “他是个危险分子,别过去,会把你魂吸走。”
  每每这样说的时候,他沉默坐在阴暗里,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嗯,好的。”
  她抱着文件,从那条走廊经过,暖光从墙上折射到肩膀。她步伐轻盈,转头一瞥,与他的目光对上了。
  “……”
  她停下脚步,面向里面的人,忽而泪流满面。
  第82章 迟雪的采访3
  人群熙攘, 长如流水的广场里,排着一条长龙,从正中央到门口。
  这是一个新书签售会, 前不久,一本旧书终于在多年提名后,终于拿下著名的文学奖, 二十多年的潮流过去, 现如今再度盛极一时。
  迟雪背着包, 在人群之中排队。入秋了, 风有些凉,她穿一件修身简洁的白色短毛呢外套。
  莫约二十分钟后,轮到她了。迟雪递上一本书, 抬头, 见到黑发中夹杂银丝的作者,刚年过半百,优雅稳重,穿一件米白色毛衣, 带着棕绿色的线条图案。
  “安老师,您好。”迟雪弯腰, 在作者面前尊敬道, “我是一名记者, 请问签售会接受后, 您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作家安思雨扶一扶眼镜, 思索几秒后, 在扉页为她签下一个名, 点头缓缓道:“可以。”
  迟雪站在一旁等待, 直至两个小时后, 签售会结束,人群散开。
  举办方已经开始收拾桌椅,对这位文学老师仍旧尊敬有礼,安老师腹有诗书气自华,声调温和,举止得体。
  她说:“那,我们就到那边去聊吧。”
  迟雪和安老师,到了广场旁一家人数较少的咖啡厅,现在已不是下午茶时分,她们坐在落地橱窗边,各点了一杯饮品。
  “要一杯美式。”
  迟雪听到对方这样说,接着便摘下眼镜,细细擦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安琳温和地问。
  “安老师您好,”迟雪手上拿着笔记本,背包里装着那本发售的新书,一支钢笔停在她指缝间。
  安老师忽地停一停,盯看道:“现在很少了,写字的人。”
  科技飞速进步,单靠一个戴在手上的小东西,就能随时随地记笔记,有的还可以能还原现场。纸笔在生活和工作里,早已失去市场。
  “习惯了。”迟雪笑笑,“我今天来,是想向安老师您询问一些事情,我叫迟雪。我的父亲名为郭雨生,您是他的前妻。”
  安琳微微张大嘴,流露出些许震惊,半晌,又戴上眼镜。
  她缓缓道:“我都快忘了他了。”
  “您应该知道,他去世了吧?”迟雪询问。
  安琳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这位年过半百的女作家,一垂头,就抹上了岁月的沧桑,尽管她优雅,没有多少皱纹,毛衣上干净整洁。
  “我想了解一些他的事。”迟雪开门见山。
  安琳摇摇头:“我不知该从何说起,太遥远了,都几十年前了,你问吧。”
  咖啡送上来,恰巧打断这番话语。服务员将咖啡端出,平稳地放到两位女士面前。
  迟雪停顿等待,服务员走后,才侧身,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精装书。
  “安老师,这本是您在二十七年前写的首部作品。我认真拜读了一下,发现您现如今的风格,与首部作品有很大的转变。”
  这本小说,早在二十七年前,刚发行的时候就获得了新锐奖,后来又接二连三地被文坛肯定。有人批评太过猎奇,有人说是难得的瑰宝。
  笔触直白,有力,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写出来的。里面掺杂太多血腥的臆想,甚至算得上残暴,如坠谷底。
  安琳顿顿,垂眼看那本书籍的封面,看见陌生又熟悉的书名,缓缓道:
  “我的前夫,叫尺言。”
  她拿起咖啡杯,刚刚离起桌面,又放下,轻声道:“这本书并非出自我之手,我只负责修改和校对。这本书是我前夫写的。”
  “您在首部作品发行后的十年里,都没有露过面,直至文学奖提名后,您才正式公布自己的身份。”
  笔名是安思雨,一个偏向中性风的名字,一开始大家都猜不准性别,直至后面的作品陆续出版后,才在捉摸不透中指向是一位女性。
  安琳点点头:“是的,在那段时候,我与我的丈夫共用一个笔名。”
  这些事情,并没有在公众面前披露过,这是她第一次,讲给别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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