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恨什么。”
“恨路向南对你做的每一件事。”
祁曜无比认真地注视着他,即便缝针的嘴唇还在渗血,他也坚持着把每一个字咬清楚,“我最恨的就是,当初你被路向南欺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祁曜就像是誓死捍卫主人的真诚小狗,揉着宿煜的腕骨,“我现在、后半生,我都跟你在一起,哥,没人能再伤害到你。”
宿煜笑了,只是那笑干巴巴的,没有什么生机。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抚摸过祁曜凝固着血痂的嘴唇,又顺着下颌骨滑下,勾勒着脖颈上青色的掐痕。
他问祁曜:“你觉得这是伤害吗?”
“这算什么,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你今天受的这些伤,在我这儿,十天,半年,一年,都好不了。”
宿煜收回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才会被伤害。”
祁曜愣了一下,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但显然还是没太明白,“我不疼,你别把这屁大点儿的伤当成个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次是我压着他打的,他伤得比我重多了。”
“路向南是职业的拳击手,因为我爸在,他没对你下死手,你这次占了便宜,不代表下次就不会吃亏。”宿煜说,“你要真想压制他,那就好好训练,在赛场上真刀实枪的和K1拼一把。”
祁曜闻言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爸爸,他知道路向南对你做的这些事吗?”
“其实,在外人眼里,路向南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宿煜怔怔的回忆起来,目光有些迷蒙,语气十分平缓,“他有对我好的权利,自然也有收回善意的权利,是我自己太容易被别人的善意左右,我怪不得任何人。”
“把我关在冷库,对外他可以解释成是帮我治疗ptsd的脱敏疗法。当着媒体的面质疑我开挂,那更中了我爸的意,我爸本来就不想我在电竞圈发展。”
“而且,我早就已经过了跟家长告状的年纪,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好了,是是非非也没什么所谓。”
祁曜唇角下压,伤口本来就疼得很磨人,他心里烦躁得要命,再一听见宿煜说出这话,负面情绪顿时无从抑制。
祁曜闭了闭眼,深深地蹙起眉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每一次提起路向南,都是这个态度,你的言语,你的眼神,你完完全全都不恨他!”
“你还喜欢他对不对?”
宿煜心脏陡然发紧,呼吸一瞬间凝滞,他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祁曜?”
“我跟他打架,你看他受伤,你心疼了是不是?”祁曜故意激他,就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他对路向南的恨意。
宿煜的声音发颤,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悸再一次势如破竹而来,他在紊乱的呼吸中艰难发出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揍他一顿会有什么后果,我全都想过,可我还是忍不住动手,我原谅不了他做的那些事!”
祁曜终于把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所有话,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对他这么宽容,我他妈不懂!”
“说到底,你还念着他当初对你的那点儿好,是不是!?”
路向南曾把宿煜从黑暗里拉出来,看见了光。
只有祁曜知道这样的感情有多么深刻。
也许宿煜眼中的路向南,就像是自己眼中的宿煜,第一次带人走出黑暗的光,怎么会那么容易释怀。
祁曜想一想,如果有朝一日宿煜背叛了他,伤害了他,他也应该不会真正的恨他吧…
想到这,祁曜的眼泪瞬间就来了,说话都变得哽咽,“你要是还喜欢他,你就告诉我,别让我像个小丑一样…”
宿煜心脏疼得受不了,给车门解锁,“你给我下车。”
祁曜眼眶是湿的,一双黑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宿煜,悲伤的怒火烧在里面,似乎都能看得见形状。
宿煜冷下脸色,厉声重复了一遍,“下车。”
祁曜置气一般地用力松开安全带,外套都没穿,拉开车门,迈开长腿就下去。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车都跟着剧烈震颤。
宿煜从后视镜里看着祁曜逆向远去的背影,疼得浑身都发麻。
说不上来是哪里疼,却让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他僵硬地靠在座椅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伸手去隔层里摸止疼片。
车上没水,他也习惯了干噎,额侧的青筋鼓了鼓,一层薄汗浮了出来。
闭上眼睛休息了好半天,心脏还是难受。
于是宿煜开车又折回了医院,挂了心内科的号。
诊断结果,药物性心肌炎。
宿煜服用的药物对中枢神经过度抑制,不仅导致了持续的低血压,还降低了心肌的收缩力,他目前的心脏已经处于超负荷运作了。
医生的建议是,立刻停用抗精神类药物,并即日起安排住院治疗。
“如果我现在停药呢。”宿煜试探着问。
“停药你也需要住院。”那医生指着检查报告上的数据,语气担忧,“你看看你现在各项指标,你看看,血常规,心肌酶…”
宿煜往前凑了凑,也看不太懂,只是轻轻揉着左胸,心口还是有些发慌。
医生面色沉了沉,“你现在属于急性期,必须住院静养,等体征好转了,心电图正常了,再慢慢增加活动。”
“再等一个月呢?”
宿煜知道,DAG成立后的这一个月,正好是最难的阶段,他没办法缺席。
等春季赛开始,等俱乐部的一切都步入正轨…
“一个月!?”那医生惊诧道,“不可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随时都有室颤的风险。”
室颤…
第45章 好哄
宿煜心脏的症状不轻,他暂时开不了车,只得听从医生的安排,留在医院输液。
抗心律失常的药物起效很快,宿煜闭着眼睛半靠在病床上,嗅着鼻间的消毒水味,感受着压在心脏上的那股力道慢慢地松了下来。
他似乎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窗外面的天已经完完全全的黑了。
手背上的针不知何时被拔了下去,只留下一小条输液贴,粘在他那白得透出血管的皮肤上,边缘微微翘起,露出浅色的淤青。
他的体质如此,总是很轻易的就会網:..留下一些痕迹。
宿煜从病床上坐起来,他干练地穿好衣服,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随手撕掉输液贴,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悄悄离开了病房。
胃里是空的,可偏偏没有一星半点的食欲,一想到要吃东西,又觉得累。宿煜感觉浑身都像散了架子似的酸痛,一心只想赶快回家,冲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然而当他回到家,推开门,一股浓稠的饭香扑面而来。
宿煜扶着门框微微怔愣,看着祁曜迎上来,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一双澄澈的眼睛闪烁着,带着分明的示好。
依照祁曜的性格,倘若是和别人闹了矛盾,如果对方不给他台阶下,他能一直冷战到底。
宿煜也觉得诧异,心想着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脸没皮…
上一秒还摔着车门愤然离去,下一秒就不打招呼地跑到他家里,化身田螺姑娘做一大桌饭菜等着主人回家?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打你电话也不接,菜都快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祁曜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对下午吵架的事情也只字不提,说着便急匆匆地转过身,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用。”宿煜拉住他,声音没什么情绪的起伏,“我在外面吃过了。”
祁曜的眸光只是黯淡了一瞬,再抬起时还是亮亮的,他看着宿煜,认真地道歉,“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我说话总是不过脑子,我是傻逼...”
宿煜很好哄,他从进门看见祁曜小狗腿模样的那一刻,气就消了大半。
“行了你。”宿煜盯着他嘴唇上若隐若现的伤口,拧着眉把他从自己面前推开道:“少说两句吧,一会嘴唇开线了。”
他说完换了鞋,一边脱外套一边径直走向扶梯,经过客厅的时候,余光朝着饭桌上瞥过一眼。四菜一汤,还挺丰盛。
宿煜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他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权衡再三后,回过头来对祁曜说:“以后就别给我做饭了,挺辛苦的,而且我胃吃不消,很少吃晚饭。”
祁曜轻轻呼出口气,直勾勾地望着他,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气。”宿煜面色很冷,微凸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一下,叮嘱他道:“消炎药记得吃。”
他说完转身上了楼,直接进了浴室。
宿煜一层层脱下衣服,打开喷头,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垂着眼皮等着浴缸里的水积满。
热气氤氲在密闭的空间里,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模糊,宿煜疲惫地弓着身,蓦然开始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