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能重来也没什么大碍,她是当朝太后,是皇家的脸面,她不能再嫁,但等润儿根基稳了,她得寻摸一个清秀好看的郎子给她暖榻。
  她的人生还很长,她不能亏待自己。
  杨照月的话,像一盏灯,让姜姝醍醐灌顶。
  生而为人,悦己即可!
  有陆长稽在,姜姝倒是不用畏惧人言,但此时此刻她的心是乱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对陆长稽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张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杨照月站起身,趿着软鞋进了侧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卢获谋反名不正言不顺,士气低迷,被雍王打得节节败退,不过半月便被雍王生擒。也不知是早有谋划,还是他的长子卢炎临阵脱逃,雍王将之击败之际,搜遍全军,也未寻到卢炎的踪迹。
  夜深人静,姜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拔步床上的锦被依旧整整齐齐,陆长稽还未回房。
  新帝年幼,政务十之八九都由陆长稽处理,他身子还未痊愈,却时常忙的通宵达旦,莫说喝药,便连三餐都未必能准时用。
  天越发的冷,姜姝担忧陆长稽受凉,让宫人煮了一杯参茶,她亲自端着向书房走去。
  行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杨照月道:“雍王整日里舞刀弄枪,我原以为他空有一身蛮力,没想到倒是个有谋略的,不过半月,就生擒卢获,大获全胜。”
  陆长稽点点头:“雍王于带兵打仗一事上确实智谋过人,不知太后打算如何奖赏雍王母子?”
  杨照月从来不考虑细枝末节,她道:“今日辰时,卢太妃给我请安,说等雍王归来以后,欲和雍王回肃州老家?”
  陆长稽问道:“太后允了吗?”
  杨照月不置可否:“允了。”
  卢党根基已倒,雍王活或者不活,都不会危及沈润的皇位。
  陆长稽把手中的茶放到桌案上,温声道:“雍王不能活着回到汴京。”
  “什么?”杨照月有些惊讶。
  姜姝的睫毛不由自主颤了几下,额头冒出冷汗。
  杨照月的声音明显拔高了几分:“雍王无心政务,为人又憨厚,不若放他离开汴京,到肃州归隐。”
  陆长稽道不可:“当初若不是太后心慈手软,留了雍王母子一命,卢党也不至于贼心不死,险些死灰复燃,置我们于死地。”
  他考虑问题总比常人要长远一些:“卢炎逃了,以后难保不会东山再起,只要雍王活着,卢党就有起复的希望,太后不若斩草除根,让卢党再无崛起的可能。”
  想到雍王,杨照月总觉得于心不忍,她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陆长稽的话是对的。
  即便雍王主动找她投诚,即便雍王诛杀了卢准,生擒了卢获,他也不该再活在这世上。
  他活着就是原罪。
  再开口时,杨照月的声音有些嘶哑:“就照雪霁的意思办罢,卢党反扑,在归京途中刺杀雍王,雍王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秋风呼啸而过,姜姝打了个寒蝉,手中的参茶掉落在地。
  房门应声而开,那一瞬间,姜姝在陆长稽脸上看到了杀意。
  陆长稽见门外的人是姜姝,便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容。他向姜姝招了招手,说道:“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外面冷,快些到屋里来!”
  姜姝的脚像是钉在了地上,腿部肌肉紧绷,怎么都抬不起来。
  陆长稽走到姜姝身边,也不顾忌杨照月在场,弯腰把她抱起来,大步行到屋内,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到书案旁的交椅上。
  他把姜姝的手团在手心,低声问道:“你的手这样凉,可是冻着了?”
  他的手坚实有力,覆到她手上,给她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意。
  姜姝的头脑有些混沌,她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闭口不言。
  陆长稽也不勉强她,他的眸光从她的脸上滑过,最后定格在她的绣鞋上。
  她穿了一双湖色绣鞋,参汤有大半渗进了她的鞋子里,那湖色便深了一层。
  陆长稽把姜姝的脚拉到他的大腿上,伸手脱掉姜姝的绣鞋,很自然的,把姜姝的脚,塞到他的中衣里面。
  她的脚贴着他的肌肤,虽隔着一层绫袜,姜姝仍能感受到他小腹上坚实的肌肉纹理。
  姜姝有些不好意思,脚趾不由蜷缩到一起。
  察觉到她的动作,陆长稽轻笑一声,把他的茶水递给姜姝,柔声道:“你喝些热茶,暖一暖身子。”
  他温言细语,眉眼间全是柔情,杨照月从未见过这样的陆长稽,心里有些发涩,她站起身,大步向屋外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姜姝的脸白的骇人,血色尽失,陆长稽知道她听到了他和杨照月的对话。他重新握住她的手,低声问:“你是不是很害怕?”
  姜姝没有辩解,她知道她的神情骗不过陆长稽。
  雍王的身影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他身材高大,面容却有些稚气,看起来有些憨。
  他看着她,有些讨好的说:“不知夫人可喜欢杂耍?小王曾练过杂技,能为夫人表演胸口碎大石。”
  她给陆长稽
  炖的鸡汤很烫,他什么都没说,随手就帮她把鸡汤端到了屋内。
  他不似天潢贵胄,反倒像一个爽朗善良的邻家兄长。
  姜姝知道陆长稽的决定没有错,但她也觉得雍王不该死。
  她甚至想为雍王求情。
  但她知道,即便她开了口,也毫无用处。
  陆长稽看着姜姝,温声道:“我能走到今天,手上不知沾过多少鲜血。”
  他在她面前剖析他自己:“我不会滥杀无辜,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我有威胁的人。”
  “姝儿,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我希望你能了解我,了解真实的我。”
  姜姝点点头,其实,早在那个月夜,她听到陆长稽吩咐程用暗杀卢准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了解归了解,但当亲眼看到那个狠厉的他的时候,她又不免战栗。
  陆长稽知道姜姝在想什么,他把姜姝抱到怀中,柔声道:“不管我怎么对别人,我对你的心永远都不会变。我会想待珍宝一般,把你捧在掌心。”
  他是言出必行的人,姜姝知道他既给了她承诺,就一定会施行。
  可惜,即便得到了他的承诺,她也高兴不起来。
  姜姝一夜未眠。
  雍王被叛军刺杀的消息传到凤藻宫的时候,姜姝正在花厅用点心,卢知意像一匹失去心智的野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了花厅。
  她踢开房门,叉着腰破口大骂:“陆长稽、杨照月你们这对天杀的奸夫**,快些给我出来。
  我儿为了投诚,亲手挑断了他的筋脉,又杀了他舅父,难道这还足以让你们泄愤,你们竟还要置他于死地。”
  “你俩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非要把我们母子赶尽杀绝才肯罢休是不是?”
  卢知意生了一张喜庆的圆脸,往日笑盈盈的面庞,现下戾气横生,目眦欲裂。
  姜姝跑到卢知意身边,拉住她的手,用尽全力把她拖到侧间。
  陆长稽无论做什么,都会支应姜姝,北边不太平,他到前朝和朝臣商量应对之策,杨照月垂帘听政,自然也会同去。
  姜姝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凤藻宫,她只想在他们回来之前,平息卢知意的怒气,没得再凭白丢掉一条性命。
  她对卢知意道:“太妃娘娘,如果雍王殿下还活着,一定希望您能安享晚年。”
  卢知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雍王去了,她的娘家人也尽数被斩杀,她连去处都没有,独自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她跌坐到贵妃榻上,仰头看着姜姝,低声道:“我知道夫人一片好意,但夫人也应当知道,我便是继续活着,也再不能快活。”
  “匀儿是我带进宫的,是我非让他向太后投诚,是我,是我把自己的儿子带上了绝路。”
  “若知道他会是这个下场,我当初还不如随了兄长的意,便是拼死一搏,也好过被陆长稽玩的团团转,像蚂蚁一般被捏死。”
  卢知意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想到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便生不如死。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地。
  姜姝站在她跟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的话都是对的。
  沉默之际,门外响起陆长稽的说话声,卢知意“嚯”地站起身,拔下头上的簪子,向门外冲去。
  她装若癫狂,力大无穷,姜姝拉不住她,随着她跑到门外。
  “陆长稽,你这个天杀的,今日我……”卢知意像利箭一样冲向陆长稽,可惜,她终究近不了陆长稽的身。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把利刃贯穿了胸膛。
  她的身体依着惯性向前方跌去,脸颊着地,利刃的刀锋从她后背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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