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杨照月默不作声地守在陆长稽身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陆长稽的脸,终究觉得不妥,复又把手收了回去。
  她打开立柜,拿出一条轻薄的棉被,小心翼翼盖到陆长稽身上,提步行到外间。
  张培把一盏桑葚饮子捧到杨照月跟前,低声道:“娘娘,这桑葚饮子是新煮的,天气燥,您润一润喉咙罢!”
  杨照月摇摇头,看着那桑葚饮子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对张培道:“你去把信阳侯府的二奶奶接到凤藻宫,让她照料雪霁。”
  有她陪着,他当会舒心一些。
  夜黑如墨,侯府大门被人叩开,门房把角门打开,见来人身着锦衣,身姿如松,料想来人身份高贵,塌了塌腰,躬身问道:“夜深人静,不知贵人欲要寻谁?”
  张培也不多言,把自己的腰牌摘下,举到门房跟前,门房大惊,忙把中门大开,跪在门侧,把张培迎到府内。
  张培是个利落人,也不跟信阳侯打照面,径直来到欣春苑。
  他身高体长、雄姿英发,单看外貌,没人会把他和阉人联想到一起,珠儿把他挡在门口,双手抱胸,露出防御的姿态:“二奶奶新寡,不好在夜间接见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珠儿生得不算标致,但那双眼睛特别大,又圆又亮,防备地盯着张培,流露出警惕的光。
  张培也不生气,温声和她打商量:“卑职是凤藻宫的内侍,算不得男子,便是夜间进入欣春苑,也不会毁坏二奶奶的名声,还望姑娘行个方便,进门通报一声。”
  珠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样一个伟岸的男子,威风凛凛的,竟然是宦官,实在不可思议。
  她侧过身子,给张培让出一条路,把人引到花厅。
  张培是太后的侍从,即便见了皇帝也无需行大礼,见到姜姝的时候,却很客气的向姜姝作了个揖。
  姜姝忙道大监客气,请张培入座。
  张培长话短说:“陆尚书身子不大好,太后遣卑职来贵府,请二奶奶到凤藻宫照料陆尚书。”
  姜姝满头雾水,陆长稽身受重伤,不在侯府养伤,怎么到凤藻宫去了?
  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即便有疑问也不会多言,随手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随张培出了侯府。
  只要陆凛有心,信阳侯府的一草一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肖卫跪在陆凛跟前,低声道:“太后身边的张大监亲自莅临欣春苑,在花厅待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后和二奶奶一起上了马车。”
  陆凛僵立在原地,舌尖轻轻戳了一下腮帮子,嘴角向下弯出一个小小的弧,他冲肖卫挥了挥手,肖卫会意,躬身退出房门。
  待房门合上,陆凛立马就变了脸色,低声骂道:“雪霁前脚进宫,张培后脚就把姜氏接进凤藻宫,雪霁还受着伤,他们就如此急不可耐吗?”
  他不安地在屋内踱来踱去:“雪霁谪仙一样的人,现下一意孤行,毫不顾忌伦1理1纲常。大伯和弟媳通1奸,这样腌臜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了,他还怎么在朝堂立足?”
  胡泠霜走到陆凛身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柔声道:“气大伤身,侯爷别生气了,没得气坏了身子。”
  她把陆凛拉到拔步床上,伏到陆凛背后,温情小意地给陆凛揉肩膀:“男女之间的感情是最没有道理可言的,就像我和侯爷,情之所至,便是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大爷既心悦姜氏,便由了他们罢,左右大爷有分寸,绝不会让旁人发现端倪的,侯爷莫要杞人忧天。”
  “什么杞人忧天?”陆凛一把将胡泠霜推开,“你个妇道人家,整天只知道情情爱爱,哪里晓得朝堂上的艰险,卢党一派虎视眈眈,若是让他们抓住雪霁的把柄,指不定要闹出什么风波。”
  他“嚯”地站起身,只觉得白雪一般的霜儿也污浊了,嫌恶地乜了胡泠霜一眼,大步向门外走去。
  “侯爷!”胡泠霜没想到陆凛反应这么激烈,忙起身追赶,可惜,陆凛人高腿长,她追到屋门口的,陆凛早已没了身影。
  胡泠霜颓然地折回床榻,抱住床上的锦被轻啜,只觉得身和心都凉沁沁的。
  他们在一起不容易,他又何故因着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和她闹脾气?
  凤藻宫安静的落针可闻,唯有更漏的滴答声不绝于耳,张培把姜姝带到内间,陆长稽还在沉睡,姜姝见他气色尚好,这才放下心来。
  她不敢出声,默默地躺在拔步床边的小榻上,静静地陪着陆长稽。
  陆长稽比姜姝醒得早,他有些口渴,原本想要唤宫人上茶,转身的时候看到了小榻上的姜姝。
  她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即便在小榻上就寝也十分安然,朝霞透过窗棂撒到她的面颊上,给她的肌肤敷了一层浅浅的红,愈发衬得她妩媚动人。
  陆长稽不想打搅姜姝安眠,重新躺到拔步床上,侧眸凝着她,直到她醒来。
  姜姝睁开眼,入目是陆长稽黑若幽潭的漆眸,他的眸子沉沉的,却又温柔的不可思议,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姜姝有些不好意思,把头扭到一侧,嗔道:“大伯老盯着我做什么,您的伤口可好一些了?”
  陆长稽道还成:“辛苦你了,在侯府待得好好的,现下倒是要做照顾人的活计了。”
  姜姝坐起身,扶住陆长稽的脊背,把他托起来,又拿了一个引枕放到床头,让陆长稽靠上去:“在侯府见不到大伯,我心里着急,现下看到大伯平安,我的心就放到肚子里了。”
  “心安定了,身子的累又算得了什么。”
  姜姝说完话,就要去打水。陆长稽拉住她的手,温声道:“这些粗活有人料理,用不着你亲力亲为。”
  两个人手握着手,姜姝可以感知到陆长稽掌心平整的纹路,陆长稽食指上的茧子摩挲地她手心发痒。她有些不好意思,把手从陆长稽的掌心抽出来。
  陆长稽也不勉强她,目光凝在她红得发烫的耳朵尖上,嘴角笑意横生。
  宫人听到屋内的说话声,知道陆长稽睡醒了,不过须臾就把温热的洗脸水端到屋内。
  姜姝把手巾投了一遍,走到床边,给陆长稽擦脸。
  她站在拔步床边,他半躺着,她的那处正好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扰得他心旌荡漾,口干舌燥,她却无知无觉。
  给陆长稽擦完脸,姜姝又要帮陆长稽擦拭伤口。
  他对她毫无抵抗力,二人没有身体接触,他尚且心潮澎湃,她若是把手覆到他的胸膛上,他不敢保证不会发生什么。
  陆长稽摇摇头,温声对姜姝道:“你先去洗漱罢,让太医给我换药即可。”
  姜姝没有多想,起身到隔间洗漱梳妆,收拾好以后,宫人请她到饭厅用膳。
  杨照月到的要早一些,姜姝进屋的时候,她正坐在饭桌边涂丹蔻。
  姜姝没想到他们要和杨照月一起用膳,杨照月身份高贵,她有些拘束,一时顿在门口。
  陆长稽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太后娘娘性子和善,并不像看起来
  的那样骄纵。”
  话是这样说,姜姝还是放不开,用膳的时候,只挑自己跟前的饭食入口,陆长稽把她最喜欢的梅子糕夹到她跟前的碟子里,温声对杨照月道:“我身子不济,以后便不来饭厅用膳了,让宫人把饭食送到内室即可。”
  杨照月乜了陆长稽一眼,他倒是懂得怜香惜玉,见心上人拘束,竟是连饭食都要和她分开用。
  杨照月轻嗤:“随你!”
  她的话音落下,门外响起张培的声音:“娘娘,贵太妃和雍王求见。”
  杨照月道:“让他们进来。”
  卢知意总要给她做些什么,才会觉得安心。
  果不其然,卢知意一进门,就杵到杨照月身边:“我给娘娘布菜罢,我未出阁的时候,经常伺候父亲用膳,父亲总夸我布菜布的好。”
  杨照月不置可否,任卢知意做低伏小的伺候她。
  卢知意心思活络,照顾杨照月的同时还会连带着给姜姝和陆长稽布菜,姜姝更加坐立不安,只想离席回房,她是什么身份,怎么配让太妃伺候。
  姜姝看向陆长稽,陆长稽摇摇头,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笋丝。
  在卢知意眼中,伺候陆长稽和姜姝,也是向杨照月投诚的一种方式。
  眼见着便要用完膳了,卢知意侧眸看向雍王。
  雍王会意,温声对陆长稽道:“宫内生活平淡如水,不知陆大人想要什么消遣,小王拳脚功夫尚可,不若给陆大人舞一段长1枪。”
  起先雍王并不想低声下气巴结杨照月,他手刃了自己的舅父,便是做好的投名状。
  奈何卢知意坚持,说既然已经向杨照月投诚,就该做出应有的姿态。卢准曾在朝堂上狠踩过杨照月的脸面,杨照月难免不连带着迁怒他们母子,卢准死了,他们就得狠踩自己的脸面,让杨照月出气。
  雍王是武夫,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既然母妃坚持,他也就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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