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胡姨娘坐到玫瑰椅上,开口说道:“姜氏不过怀了个身孕,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看向陆长风,低声斥责:“你也不是孩子了,怎么一遇到事就毛毛躁躁的,那孽障碍了你的路,把他除掉就是了,何故如此慌张?”
除掉?陆长风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又镇定下来,陆长易已经死了,只要把姜姝腹中的胎儿除掉,他们那一脉便断子绝孙再掀不起风浪。
他看向胡姨娘,赞叹道:“还是姨娘见多识广,都怪儿子短视。”
胡姨娘从袖兜里拿出一个金镶玉观音璎珞,抬手递给胡泠霜,低声道:“明日你把这个璎珞送给姜氏,余下的便不用管了。”
下毒这种事,若是一举成功倒是可以省掉很多麻烦,可若被牵扯出来,一个不查就要进慎刑司。
胡泠霜还怀着身孕,她可不想为了陆长风的前程让自己置身于险境。
她看向胡姨娘,犹疑道:“这个璎珞是不是掺了药,姜氏谨慎,难保不会找大夫查验。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得不偿失了。”
胡姨娘打断她的话:“你现下怎得这样优柔寡断,你照我的话去做便是了。哪里来得这么多废话?”
胡姨娘是胡泠霜的亲姑母,待胡泠霜一向很和善,可最近不知为何,对胡泠霜十分苛刻了,胡泠霜心虚,也不敢多言,待胡姨娘出了门,才向陆长风诉苦。
“姨娘这是怎么了,总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莫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她老人家不高兴了。”
小娇妻挺着孕肚,娇娇怯怯,双目发红,瞧得陆长风心疼不已,他虽然喜欢在花丛中流连,待胡泠霜却终究不同于旁人。
陆长风把胡泠霜揽到怀里,柔声道:“父亲近日甚少到姨娘屋里,姨娘心里不爽,行事难免有偏颇,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话说到这儿,胡泠霜也不好再抱怨什么,柔顺得伏在陆长风怀中,与他默默的温存着。
恰逢十五,陆家阖家到正堂用饭,别人都是成双成对,唯有姜姝茕茕孑立,顾念到她怀了身子,赵氏愈发爱惜她。
她看向周嬷嬷:“二奶奶身子重,你去取一个软垫置到她腰后。”
转头看到饭桌上摆着一道清蒸鲈鱼,又把厨子唤到跟前:“你也是侯府积年的老人儿了,怎么越发没有眼力。”
“二奶奶刚怀上身孕,哪里能闻得荤腥,你快些把这鲈鱼撤下去,二奶奶生产之前,切勿再上清蒸的荤菜。”
厨子口中应着是,心里却觉得赵氏不公,同是她的儿媳,胡泠霜的月份比姜氏还要大一些,却不见赵氏特地照拂,到底亲疏有别。
厨子都能瞧出来的事,在场之人自然也能瞧出来,胡姨娘一脉因着身份所限敢怒不敢言,按理陆凛该为胡泠霜做主,但他怕麻烦,等闲不会置喙赵氏的决定。
不过一个垫子几碗汤的事,陆凛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
厨子把鲈鱼撤下去以后,胡泠霜故作大度的笑了笑,从荷包里取出一个金镶玉吊坠,柔声道:“这个观音吊坠是我在大恩寺给二嫂求的,观音大士大慈大悲,定会保佑二嫂嫂顺利产子。”
胡泠霜娇媚,怀上身孕上约莫是母性的作用,娇媚中又多了几分温婉,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陆凛瞥了胡泠霜一眼,扬声对姜姝道:“老二家的,你三弟妹有心,你还不赶紧谢过她。”
姜姝向胡泠霜行了个谢礼,胡泠霜趁势把那坠子戴到了姜姝的脖子上。
胡泠霜含笑看着姜姝,夸赞道:“二嫂生得标致,戴上这坠子愈发显得光彩夺目,二嫂可要时时把坠子戴在脖子上才是。”
姜姝道是:“这坠子精致,我定会日日戴在身上。”
姜姝一回欣春苑就把坠子摘了下去,欲要吩咐珠儿把坠子存放起来,周嬷嬷就进了门。
周嬷嬷温声对她道:“二奶奶现下怀着身孕,不管吃的用的都要十二分谨慎。
三奶奶送您的坠子寓意虽好,到底还是要经过大夫的查验才能让人放心。”
话毕,她看向身后的温大夫,温声道:“温大夫,劳烦您看一看这坠子里面有没有蹊跷?”
孙大夫把金镶玉观音拿到手中细细查看了一番,开口说道:“这个坠子用料纯净,没有添加任何药物,对身子无碍。”
孙大夫发了话,周嬷嬷才放下心来,低声叮嘱姜姝:“这坠子既没有蹊跷,二奶奶就只管戴着罢,若是放起来,倒显得不尊重三奶奶。”
查看完观音坠子,周嬷嬷又请让温大夫给姜姝诊脉,温大夫照例说脉象平稳、胎儿康健,周嬷嬷十分高兴,欢欢喜喜回宴西堂复命。
屋内只余下姜姝和温大夫二人,姜姝从匣子里拿出两锭银元宝放到温大夫跟前,温声道:“我出身低,能在这侯府过活不容易,多亏了您帮衬,才不至于被扫地出门。”
“大恩不言谢,待有机会,我定结草衔环报答您。”
温大夫把那银子推到姜姝面前,低声道:“我帮二奶奶不为银两,不过是想二奶奶能过得顺遂一些。
二奶奶有成算,应当知晓纸包不住火的道理,您可要早些做打算呀!”
温大夫轻叹一口气,世家大族的女子表面风光,骨子里浸着苦水的不知凡几。
譬如姜姝,花一般的年龄,却嫁了个不能人道的夫君,她心善,宁愿被人诟病也不愿说出夫君的隐疾,这样的女子遇到了难处,他自然是能帮则帮的。
姜姝感激不已,温声对孙大夫道:“我遇到了难处,若是没有身孕,怕是连活都活不下去,现下只能假戏真做。”
涉及到身家性命,温大夫不好多问,告辞离开了欣春苑。
姜姝回到寝屋,看着屋内的陈设只觉得讽刺,她以为待她如珍如宝的人,为了一己私欲竟想夺掉她的性命。
真真是可悲可叹!
她和陆长易在这间屋子里同住了大半年,那扇八宝屏风是陆长易选的,贵妃榻是陆长易最喜欢躺的地方,就连窗台上的兰花也是陆长易钟意的品种……
屋内处处都有陆长易的影子,只要进入这间屋子,姜姝就会想到陆长易的遗言……
她烦躁的站起身,对珠儿道:“把这间屋子锁起来 ,从今以后我要搬到西梢间。”
珠儿点点头,开口提醒:“西梢间还放着几件世子的衣裳,要不要让长生把那几件衣裳收起来?”
长生?想到长生姜姝只觉得寒心,刚入夏的时候,长生的母亲生了顽疾,她不仅帮忙请大夫,还给了长生二十两诊金,她待他不薄,他却毫不惦念她的恩情。
姜姝低声对珠儿道:“不用找长生,你亲自去把那几件衣裳烧了。”
她顿了片刻,接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胡氏母子虎视眈眈,怕是牟足了劲儿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为免他们做手脚,你把欣春苑的男侍都遣到前院。
至于长生,我再不要看到他,让他到京郊做营生罢。”
和陆长易有关的人和事,她都不想看到。
长生前脚离开欣春苑,陆长风的探子后脚就把消息传了出去。
姜姝肚子里揣着陆长易的种,陆长风恨得牙根发痒,却总找不到法子发作,现下姜姝算是将把柄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兴致勃勃向欣春苑奔去,行到半路上,瞧见姜姝正由珠儿陪着散步。
“二嫂嫂安好!”陆长风皮笑肉不笑地向姜姝作了个揖。
姜姝知道陆长风没安好心,她懒得应付他,点了点头以做回应,连脚步都未停。
陆长风自不会任她离开,他大步走上前,截住姜姝的去路,阴恻恻道:“我听闻二嫂嫂把我二哥住过的房间锁起来了。”
“二嫂嫂和二哥伉俪情深,理应住在那间屋子里缅怀我二哥,为何要把那间房锁起来。
你莫不是做了对不住二哥的事情,心中有愧,这才把门锁起来眼不见为净?”
陆长风振振有词,仿若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姜姝轻嗤一声,没好气道:“三弟惯常喜欢在花丛中流连,哪里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情厚意。
我就是因为太过于思念世子,唯恐睹物思人,积郁成疾,伤了腹中的孩儿,这才把世子的寝卧锁了起来。”
她句句在理,噎得陆长风再没筏子做文章,陆长风转而说道:“二嫂既对二哥情深义重,又为何要把二哥生前最倚重的侍从打发到田庄里去?二嫂的做法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姜姝轻哼一声:“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二弟管好自己的碧华楼就是,难道还想把手伸到欣春苑?”
“退一步讲,我行得正坐得端,倒也不怕你责难,我现下孀居,未免被人诟病,把欣春苑所有的家丁都遣了出去,长生既是欣春苑的家丁,就合该受我的指派,二弟现下还有什么疑惑吗?”
诚然姜姝的话十分在理,陆长风也不想服软,陆长易活着的时候他做低伏小也就罢了,难道现在还要被姜姝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寡妇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