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墨渍在羊皮纸上晕染开一大片痕迹,他的右手逐渐攥紧了仅残留一半的笔杆。明显的青筋在白皙的手臂上爆起,而他灰色的眼睛在此刻氲满雾霭,遮住他眼中所有的知名不具的情绪。
  “...西里斯?你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
  雷古勒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滚、出、我、的、房、间。”
  西里斯一字一句道,但他始终没有扭过头看弟弟一眼,只是将他即将爆发的情绪通过晦涩的视线,宣泄在墙纸凸起的罅隙中。
  他不想订婚。
  他不想和沙菲克家的大小姐订婚。
  他不想继承这个狗屁布莱克家。
  他只要风,要阳光,要广袤无垠的原野,要自由灿烂的天地。
  曾经处于九岁时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已经变为齑粉,西里斯起身开始收拾行李。他决定在今天就要出发,逃离这个压抑又恶心的家。
  没有人可以束缚他,没有人。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开学以后,西里斯便竭尽全力躲避赫拉——无论是在走廊,在礼堂,还是在变幻的楼梯上。
  他真的做到了,做到把先前在他心底占据重要位置的少女,完完全全地当作空气。
  时间渐渐流逝,古老的城堡又开始遍布白雪。凛冽的寒风透过走廊上大敞的落地窗,猛烈又刻薄地灌了进来。西里斯认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但沙菲克居然还是径直挡在了他的身前——他真的弄不懂她。
  “沙菲克,别挡路。”
  于是他冷声道。
  詹姆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着,过路的学生们都纷纷投来了好奇的视线——毕竟这个场面看上去的确有些奇怪,一个斯莱特林的女生,挡在四个格兰芬多的男生身前。
  更何况这四个男生还是闻名学校的掠夺者门呢?
  少女的绿眸中渐渐蕴满水光,但她没有移开视线,只是仍旧盯着西里斯灰色的眼眸。
  可他听出来了隐藏在她冷静声线下的颤抖。
  “西里斯,圣诞节的假期是我们的订婚宴。你真的...不回家吗?”沙菲克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她的绿眸是预料到结果的死寂,她如雪的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既然她什么都明白,那弄这样一出又有什么意义呢?
  西里斯的心脏居然迸发出奇异的钝痛,少女破碎的视线与即将溢出的泪水是数不清的刀片,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上割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疼痛使他难以呼吸,但他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他不想订婚,他不屑于订婚,自由才是他真正的归宿——他到底在难受什么?
  难道他还看不得沙菲克哭?
  “说够了吗?”
  无论痛意使他对么难受,西里斯仍旧面色不改,他懒洋洋地打断少女未完的话语。
  “说够了就回你的地牢去吧,沙菲克小姐。”他的目光充斥着不耐与寒意,语气满是嘲讽,“家?那个地方也配称之为家?放心吧,沙菲克,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去他妈的狗屁订婚宴,我就算现在去死,也绝对不会和一个要加入食死徒的纯血主义者订婚,更不会成为布莱克家的继承人。”
  这是他的真心话。
  但是心脏上的伤口越来越大,鲜血已经止不住了。凛冽的空气揉碎在他的眼睛里,随后便争先恐后冲入他的鼻腔,堵住他的气管。他宛如无能为力的溺水者,沉寂冰冷的海洋里,难以呼吸。
  他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
  于是他转身迈开步子,径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任由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声,把女孩一人吞噬在冰冷的走廊里。
  “西里斯,你......”莱姆斯快步跟上好友,眉头微皱。但西里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低气压,面色阴沉,仿佛刚刚那副轻蔑又不屑的模样是别的东西上身了。
  可他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不在乎的样子。
  莱姆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詹姆斯拍了拍西里斯的肩膀,他欲言又止,打量着西里斯的神色,随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有啥,哥们,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是沙菲克先要在走廊上堵你的,更何况这个事情你本来就不情愿——你可不想一直被束缚在布莱克家,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啊!”
  西里斯深吸一口气,讲实在,他现在比谁都要迷茫。
  他确实不后悔退婚,不后悔说出来那些话——但是他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那双布满水汽的绿色湖水淹没,白雪在翠绿中化开,氤氲尖锐的利刃。
  他的心脏又不由得抽痛了几下,一股无处安放的烦闷感从他的胸腔升起。于是他停住了步伐,在好友们莫名其妙的视线下,转身大步走向城堡外。
  “喂!西里斯!”
  詹姆斯在他身后大喊。
  西里斯觉得自己确实是疯了,他就像是被沙菲克施了夺魂咒,义无反顾地冲向黑湖前的草坪 。
  白雪纷飞,白色的晶体簌簌落于枯黄的草面。湖面结了冰,雪花覆盖在冰面上,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但属于沙菲克的那头金发却在一片雪白中无比瞩目。
  西里斯将围巾摘下,他刚准备上前,但另一个让他无比熟悉的身影却出现在了沙菲克身边。
  ...是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低头询问了沙菲克几句后,便贴着沙菲克坐下。在少年出现的刹那,西里斯便停住了欲要上前的脚步,将身形无比安静地藏匿于灌木丛后。
  于是,西里斯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将沙菲克拉进了怀中。他听见了少女发出的哭泣声,消散在雷古勒斯的袍子上,消散在虚无缥缈的冬日里。
  西里斯的的鬈发被白雪打湿,白色晶体落于他的锁骨上,冰冷的触感透过他的肌肤,变成利器,一刀刀剜在他的心脏上。
  他的心里落满了白雪,他早就该知道,春天再也不会属于他——倒不如说,他不适合活在春天里。
  少年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他逐渐攥紧了手上的围巾(他才不是怕沙菲克觉得冷)。等女孩的哭声渐渐消散后,他才终于迟钝地转身离开,将身影隐蔽在呼啸的风雪里。
  哈,所以沙菲克一直都喜欢雷古勒斯?
  西里斯由衷地认为,等到她真正意义上的订婚晚宴出现,雷古勒斯便会彻底占据“未婚夫”的位置。
  扑面而来的酸涩海水波涛汹涌,它欲把西里斯整个人都吞噬在这白茫茫的寒冬。
  他为什么要在意一个纯血主义者?
  如果不在意的话,那他的心脏到底在为何抽痛?
  所以他一定是恨她的。
  西里斯斩钉截铁地想。
  —
  时间就这样在过分的寂静种逝去,但是周围的事物仍旧在变迁。穆尔塞伯那几个邪恶的斯莱特林在最近越来越胆大了——他们在魔药课上故意动手动脚,导致麦克唐纳的坩埚炸裂,甚至波及到了沙菲克——等等,波及到她不应该是她活该?这跟西里斯又有什么关系?
  但无论如何,西里斯与詹姆斯还是怒气冲冲地给了那几个拥有巨怪版大脑的、愚蠢至极的纯血少爷们大大的教训。
  穆尔塞伯被詹姆斯揍了一顿,埃弗里被西里斯的缴械咒甩到了墙上,而罗齐尔也挨了詹姆斯结实的一拳。
  行侠仗义的结果便是他们喜提了一晚上的禁闭(包括埃弗里几人)——无所谓,不就是擦擦罐子、分类药材、切割鼻涕虫?由于被关了无数次地禁闭,西里斯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地窖中,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但让西里斯没有衣料到的是,石门再次缓缓挪动。而走进阴冷地窖的“新面孔”,居然是出奇安静的沙菲克。
  西里斯想逼迫自己挪开视线,但无论如何,他毫无温度的余光还是不由得落在过分冷淡的少女身上。
  他与詹姆斯再次和那几个脑子里充满粪蛋的斯莱特林巨怪们爆发了争执——最终,迟迟未动手的表面吵闹便因埃弗里的最后的冷嘲热讽结束。
  “沙菲克,要我说,幸好布莱克他不想和你订婚——如果你和他这种纯血叛徒在一起,结果简直不堪设想,你会——”
  西里斯的耳边爆发出嗡鸣,怒火变成藤蔓,紧紧缠绕住他毫无温度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胸腔的钝痛在反复提醒他那个冬日午后,他嘲讽沙菲克时少女眼中氤氲的水汽,以及在结了冰的黑湖旁,那两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西里斯对身体所做出来的举动永远比他的大脑快一步,在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恶狠狠地提起了埃弗里的衣领,力气之大到巴不得将他身上的衣料拽碎。
  他的面色狰狞,携带者怒意与酸涩的声音从他的齿缝间挤出:“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埃弗里的眼中霎时闪烁起兴味的光,他就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嘴角逐渐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我说,你不想和沙菲克订婚是沙菲克走了大运——比起你这个不成器的兄长,雷古勒斯可比你合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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