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名为绝望的焰火已经把他冰冷的心脏灼烧为齑粉,每走出一步,他就感到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那种钝痛感让他认为——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死在魔法部人声鼎沸的大厅。
  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哪怕是他眨眼的间隙,在眼皮阖上的瞬间,浮现在他眼前的都是赫拉绝望的绿眸。他对所有人惊诧的目光都视若无睹,自顾自地从伦敦幻影移形到位于诺森伯兰郡的沙菲克庄园,希望再次看见那抹金色的背影。
  可沙菲克庄园早就在海浪的咆哮声与呼啸的北风中荒废了。当他赶过去时,看见的是触目惊心的破败与满目苍痍。苔藓与藤蔓爬满斑驳的石墙,花园里杂草横生,受潮的墙纸剥落,屋内灰尘遍布,暗影幢幢的山毛榉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
  他发了疯般跑去赫拉的房间,一切看上去都干净整洁,但她叠放整齐的被褥上早就落满了灰。西里斯在许久以前送给赫拉的礼物仍旧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她落了灰的橡木橱柜中,当他绝望地转过头时,便看见了摆放在窗台旁,不知何时零落凋谢的洋桔梗。
  他认出来了,那是他在1970年的圣诞节,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海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来,一切都是冰冷的,包括西里斯仿佛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咸湿的味道朝他涌来,他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海风的气味,还是他滚烫的泪水。
  —
  邓布利多终于在格伦科峡谷的荒郊野岭找到了赫拉的尸体。她还穿着那件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巴希达家中,不知多久前就穿上的黑色巫师袍。她的袍角破破烂烂,小腿上满是碎石与藤蔓刮伤的疤痕。
  她金色的长发就这样倾泻在杂草横生的原野上,青白色的面孔静谧且安详。她的嘴角挂着释然的笑,月光洒在金色的睫毛上,在她的眼帘下方投出一片温柔的阴影。
  苏格兰仲夏的夜晚总归是寂静的,携带着寒意的风拂过凤凰社每个成员的发梢。西里斯哑口无言,他蹒跚地上前,走向躺在地上的、安静到过分的女孩。
  她只是睡着了,西里斯坚信。
  但是满腔的痛苦仍旧从他的内心深处涌出,把他的心脏割得千疮百孔。他慢慢地在赫拉身旁跪下,像对待纸娃娃那样轻轻地抱起女孩,生怕冷风一吹,她就会彻底飘远。
  “不要再睡了,赫拉。”西里斯呢喃道,试图从她的身体上汲取到他所渴望的温暖——但一切都是让他心悸的冰冷。
  强烈的不安随着不知名昆虫的鸣叫扩散开来,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渐渐地将他整个人吞噬。他将赫拉拥入怀中,紧贴着自己的身躯。如果赫拉冷的话,西里斯想,那他就把自己的体温渡给她好了。
  “那株洋桔梗已经凋谢了。”西里斯的声音很轻很轻,很快便消散在寂寥的晚风里。他慢慢抚开赫拉的金发,温柔地将它们别在她的耳后,“醒醒吧,赫拉,我们一起想办法让它复苏——”
  “西里斯。”詹姆斯不忍道,“她已经死了,是阿瓦达索命咒击中了她,她——”
  压抑的哭声打断了詹姆斯未完的语句,西里斯将抱着冰冷尸体的手臂逐渐收紧。他像是想要寻求什么,不断地用颤抖的唇瓣去触碰女孩绸缎般的金色发丝,接着再将耳朵贴上她早已没有起伏的胸口。
  只可惜西里斯什么也没听到。
  赫拉·沙菲克真的死了。
  他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好像只要将她抱得再紧一些,女孩就会睁开她薄如蝉翼的眼帘。随后,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便会在流转的月光下,再次散发出温和的光亮,整片夜空的星星都会跃进她眼里绿色的水潭——就如同二年级时那个在禁林边缘草坪上的夜晚一样。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上前去拉开西里斯。莉莉碧绿色的眼睛里已经蕴满了泪水,她靠在詹姆斯的怀中,小声地抽泣起来。
  格伦科峡谷有些过分的安静了。
  所有人只能听见昆虫的哀鸣,微凉的风拂过野草发出的沙沙声,压抑的哭泣,还有西里斯从喉口呢喃出的,断断续续的对不起。
  后来,邓布利多在私底下找到西里斯,交给他一封被保存得完好的信封。
  “这是赫拉的绝笔,她嘱托我,让我亲自转交给你。”年迈的老人缓缓说道,他眨眨黯蓝色的眼睛,“她还告诉我,她知道洋桔梗的花语,她也甘愿以洋桔梗自喻。她房间的窗台旁放着一株洋桔梗,那是你在一年级时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她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替她将那株洋桔梗继续照料下去。”
  “教授。”西里斯低哑地开口,他的嗓音氤氲着悲戚与痛苦,那双混浊的灰眸绝望地看向身前的老者,“那株洋桔梗...已经枯萎了。”
  邓布利多沉默了半晌,最终轻叹口气。
  “那孩子还同我说,她喜欢你。从第一眼到现在,期限是十三年。”
  西里斯总算痛哭出声,他又何尝不是呢?
  并且他的爱意,永远都没有期限。
  当西里斯颤抖地拆开那封信时,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便再次滴落了下来,在粗糙的羊皮纸上晕开了一团团深色的墨渍。
  西里斯的灵魂已经消散了。
  他破碎的灵魂随着赫拉的遗体,一同埋进了位于伦敦北郊的山峦上。
  他还是将那束枯萎的洋桔梗带回了戈德里克山谷,包括那张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毕业照,全都当作宝贝细心呵护了起来。他还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如自虐般,反反复复地将那封信件翻来覆去,看一遍又一遍。
  娟秀的字体变成了锋利的刀片,在迟来的岁月中,一刀刀剜在西里斯的心脏上,徒留一个个止不住的血窟窿。
  可他不在乎。
  好像透过被他看得泛黄的信件,他就能再次看见赫拉翠绿色的眼眸,绿得如同凯恩戈姆公园里,在夏日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鲜嫩欲滴的柔软草坪。
  而他第一次看见那双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翠绿色眼眸,是在1968年的夏日。
  仅仅无意中的一眼,便在西里斯·布莱克潇洒又不羁的灵魂深处,烙下滚烫的印记。
  第42章 西里斯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2)
  西里斯·布莱克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虽然潇洒不羁的少年从来都不承认这一点。当尖头叉子指出他真的很爱说反话时,西里斯只是吊儿郎当地靠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沙发上,修长的腿在茶几上交叠,对好兄弟的评定嗤之以鼻。
  “说反话?小孩子才喜欢说反话。”西里斯看着壁炉里跃动的火光,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喜欢说反话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彼得坐在西里斯身旁,他已经被桀骜不驯的少年挤进了沙发上逼仄的角落。他的身材本来就瘦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来,可怜的彼得便觉得自己颇有些喘不过气。但他也不敢发话,只是默默地对西里斯这句话提出反驳意见:“其实,大脚板,绝大部分时候,你都在说反话...有一次月亮脸过生日,奶油蹭到了脸上,叉子兴致冲冲地问你‘我们月亮脸可不可爱?’,而你只是冷哼一声说‘月亮脸这副样子可真蠢’。”
  “对!我现在还印象深刻!”詹姆斯从沙发后探出,勾住西里斯与彼得的脖颈,“其实西里斯嘴角的笑都压不住了——他明明就觉得我们莱米可爱的要死!”
  莱姆斯羞红了脸,巴不得将自己埋进变形学的课本里:“你们别打趣我了......”
  詹姆斯故作高深地摇摇手指,表达了否定的意味;西里斯闭口不言,面色铁青——显而易见,其实他的好友们完全没说错,只是他一点儿也不想承认;而彼得用短小的手指摩挲着肉乎乎的下巴,他思索了片刻后,又想到一个崭新的例子。
  “噢,还有那个斯莱特林的沙菲克,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级长。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觉得大脚板很在意她,但嘴巴又硬得要命,天天对人家冷嘲热讽——”
  当时走廊上的拒婚就是明晃晃的例子——但彼得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因为本来其乐融融的气氛突然安静到诡异,一股突如其来的冷气从彼得的背后窜出,让他寒毛竖立。
  为什么会这么冷?壁炉里的篝火都烧得这么旺了。彼得瑟瑟发抖地想。
  结果在他颤颤巍巍地转头后,他便看见了西里斯黑如锅底的脸色。
  少年的灰眸结了冰,冰面里充斥着晦涩不明的情绪,与脸上如乌云密布的阴翳结合在一起,简直就像一锅会随时爆炸的魔药——于是彼得抖得更厉害了。
  詹姆斯左看看右看看,随即尬笑两声,拍了拍好友们的肩:“唉呀,好了好了,咱不说那个食死徒预备役——”
  在“食死徒”这个词冷不丁地冒出来后,西里斯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一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室,往寝室的方向大步迈去。而詹姆斯的手尴尬地垂在半空中——唉,算了算了,詹姆斯心累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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