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海瑟尔忍不住也笑起来:“是吗?那这样看来我确实是个好客户。我就从来不质疑你,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对吧?”
兰开斯特没有说话,他搭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敲了几下,阳光斜斜落在他脸上,让他那锐利的眉锋都比平常柔和了半分。
第47章 重返伦敦9
在19世纪初的英国,植物学可是实打实的热门学科。海外殖民和贸易的扩张给英国带来了大量具有观赏价值或者经济价值的异域植物。皇室和贵族纷纷赞助植物采集,积极召开和参与各种各样的植物交流会。这其中一部分人是为了在殖民地种植巨额暴利中分一杯羹,另一部分人则将其当做体面时髦的标签并转化为社交资本。
此外,植物学门槛较低,现如今已不再是贵族专属,而开始向中上层普及,海瑟尔就在伦敦的书店看到过好几次《家庭植物图鉴》《女士园艺指南》这类的书籍,连最近一期的《淑女杂志》上都刊登了一篇关于如何轻松制作精美植物标本的文章。
因此,班克斯夫人举办的植物沙龙长期保持一票难求的状态,由于受邀宾客的层次比较高,也有很多人为了结交权贵想方设法重金求一张邀请函。
沙龙开始的时间在下午,帕丁顿区距离摄政公园不远,但由于海瑟尔异常积极的态度,她们还是在1点左右就到达了。不过她们并不是最早的,这会儿圣约翰伍德别墅门口的铁门外已经停放了不少马车了。
“呼,这里的风景可真美,不过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有点紧张。”玛丽紧紧挽着姨妈的手,她之前见过的最大场面也就是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了,可相比起今天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我怀疑能走进这里的小姐九成是某某爵士的女儿,而我只是个普通乡绅的女儿。”
海瑟尔对此毫不在意,她只想快点冲进去好好看看有什么植物展出。“这有什么,我们是通过正规渠道进来的,而且目的是欣赏植物,又不是结交贵族,或许根本不会有人主动跟我们打招呼。”
安娜对植物不
感兴趣,只是兴奋的说:“听说后花园餐桌上会供应外面买不到的新鲜点心,我可要每一样都尝尝。”
穿过雕花铁门,空气里潮湿的草木味愈发浓厚。温室玻璃在阳光下亮得晃眼,里头人影浮动。其中有一块儿聚集了不少年轻人,海瑟尔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刚从东印度公司运来的爪哇猪笼草,还有一株叶片带金边的中/国兰。
“广州引种,仅存活三株。”玛丽在旁边小声念着标牌:“这可真是金贵玩意儿呀。”
安娜沾沾自喜的向她炫耀:“我早就见过了,我还给它画过画呢,说不定待会在珍稀植物手绘图谱那一块展区就能看到。”
海瑟尔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贵妇就挤到了她们身边。
左边那个身穿杏色绸裙的女人开口道:“有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最好还是离远一点吧,要是不小心碰坏了什么珍贵的植株,怕是要连夜偷偷逃出伦敦了。”
海瑟尔迷茫的看着这虚空索敌的架势,且不说隔着单独的玻璃罩子能碰坏什么,就说这金边墨兰,她当年宿舍阳台上都摆着两盆呢,到底是谁没见过世面呀。
不过为什么刚进来就遇到挑事的呀,她今天明明穿得还挺气派得体的!难不成伦敦的贵族见到一个眼生的就来找茬?
那人显然是被海瑟尔呆滞的模样助长了气焰,她拿手上的真丝扇隔空指了一下安娜:“说的就是某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不过能蹭私生女的邀请函一起进来的恐怕连私生女都不如呢。”她和同伴带着恶意的笑声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私生女?是说的安娜吗?海瑟尔来不及多想,冷下脸往前走了一步。
她刚准备开口,安娜就从后面绕过来,捏了下她的手。海瑟尔放下心来,没急着说话,看来安娜应对这样的场面应该很有心得。
安娜头一扬,大声说道:“你们嚣张什么,有本事等我父亲回来当着他的面说,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几年前在我后面上赶着当跟班的时候了。”
这句反击显然效果不佳,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杏色裙子的克莱顿夫人也撇了撇嘴,故意拖长音调说:“你父亲?如果他能回来并且保住现在的位置再说吧。听说他率领的远征军上个月在西班牙的那场仗又失败了,本来被寄予厚望的战局在你父亲威尔斯利将军的领导下屡屡溃败,连带着盟军也损失惨重。安娜威尔斯利,你的好日子要数着过了,还是趁现在快点找个人嫁了吧。”
植物沙龙本来是默认不谈政/治的,但克莱顿夫人故意提到最近的不利战局,这使得审视和冷淡的目光无形的扫过来,把海瑟尔她们三个隔离在了中心。安娜焦急的想反驳,可是却害怕多说多错。
克莱顿夫人满意的笑了。
“这是在看什么?”突然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是邱园新引进的植株吗,可惜似乎太娇弱了,只活了三株,而且这株的叶片似乎也有些泛黄了,你说是吗,夫人?”一个长相明艳但神态温柔似水的贵妇人走到海瑟尔身边,笑吟吟的看着她。
海瑟尔不明所以,不过直觉这位女士并没有恶意:“这种金边墨兰并不算难养,只是不适合伦敦的气候。运输过程漫长难以成活很正常,不过眼前的这株叶片泛黄却是因为根系闷着了,若是不及时改善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哦?您看起来很了解?那应该如何改善呢?”
话题突然从战争转向植物,四周的氛围都松弛了不少。讥讽安娜的夫人很是不满这样的转变,不过她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显然解围的这位夫人在社交圈里有一定的体面。
海瑟尔接收到了她的善意,认真的回答道:“据我所知,广州湿度高,土壤多为疏松的红壤,但是您可以看看,大概是为了保存水分,这株墨兰现在却用的泥炭土栽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盆地的陶片缝隙应该也留得比较窄。想要保持湿度没有错,但光用泥炭太黏了,若是换成三成腐叶土加一成河沙,干湿交替,根系才能长得更健康。除此之外,把盆底排水孔凿大一点,再在摆几盆蕨类植物放在旁边帮忙提供水汽,我想这叶子上的黄斑或许很快就能淡化。”
她说得笃定流畅,又夹杂着不少了解一些植物的贵族都没听说过的说法,周围不少人都相信了几分,好几个热爱植物的学者还走近了几步,嘀嘀咕咕的和旁边的人讨论了起来。
找茬的那位克莱顿夫人差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谁能想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居然看起来真的很懂植物学,早知道就直接针对安娜威尔斯利了,现在话题变了,倒不好再抢行揪着威尔斯利不放了。
她不甘心的揉了揉手帕,准备站在这里再等等机会,威尔斯利总是不参加社交活动,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碰到一次。
“原来如此,这样想来我之前买回家的一盆植株或许也有同样的问题。我叫玛德琳梅森,之前没见过您,您似乎是刚来伦敦的是吗?”
这话一出,旁边的夫人小姐们都好奇的看过来。海瑟尔知道,是时候拿出昨天兰开斯特教她的那套说辞了。
“梅森夫人,我是海瑟尔劳伦斯,婚后从英国移居法国生活,今年刚回到伦敦。”
“法国的贵族嘛?”克莱顿夫人阴阳怪气的插嘴。
海瑟尔没理她,只是垂眸继续说:“我丈夫,已逝的劳伦斯伯爵,因为家族立场和当政的党/派不合,不幸遇难于那场可怕的斗争中。他生前一直渴望跟随我一起回到伦敦生活,可惜他的心愿却没能实现。”
四周响起明显的窃窃私语声,海瑟尔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贵族绅士们的眼神正在变得尊重起来,太太小姐们也投来同情的目光。
梅森夫人温柔的拉住海瑟尔的手,安慰道:“时间总会冲洗掉一切不幸。”
海瑟尔勉强对她笑了笑:“我不懂政/治,只是作为受害者真心希望战争能早日结束,帝国以及盟军能够早日让一切回归秩序。我尊敬每一位在战场上流血的战士,无论局势如何艰难,我都祈祷上帝能够眷顾联军。”
海瑟尔的话彻底让周围活跃起来。
一位戴眼镜的老夫人率先点头:“前线那么多将士,是该祈祷所有人平安归来才对。”
“可不是嘛。”旁边穿蓝色长裙的小姐看了克莱顿夫人一眼,不屑的说道:“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人好,谁不知道某位夫人没出嫁前就总眼红威尔斯利小姐受父亲的宠爱,这会儿就急着来落进下石了。”
不少人都反应过来:“一会儿猜将军回不来,一会儿说要降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摄政王的心腹呢。”
议论声像细密的针,扎得克莱顿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周围没有人赞同她,连方才跟她搭话的几个夫人都悄悄移开了脚步。
克莱顿夫人终于撑不住了,冷哼一声,拉起旁边的同伴头也不回的快步走远了,只留下身后几声低低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