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误我 第66节
然而他胸膛剧烈起伏,忽然俯身,唇舌克制又凶狠,在她口中疯狂地辗转。方才桂花酒的味道本已淡去,此刻却像再次被他点燃,混合着那股熟悉的冷香,犹如无形的罗网,密密麻麻将她缠住。
山风吹过,树上凝结的露水滴落,正落在她额间。卫怜被激得一颤,脸上湿漉漉的,可她分明没有哭……她想张口呼吸,舌尖却被他咬了一下,最后忍无可忍,只得也去咬他的唇。
直到彼此都尝到血腥味,卫琢才与她分开,嗓音嘶哑无比:“小妹骗我至此,开心吗?”
卫怜呼吸不上来,又是羞耻又是无措,哽咽道:“我是没有办法才会那样,你又为什么非要逼我?”
他眼睫一颤,忽然又俯身抱她,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一声不吭。再开口时,声音低哑得几乎融入夜风里。
“你怎样说都好,总之都是我不好。”
卫怜当真是没什么出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何随着他的话,一眨眼,泪水就落了下来。
“我早就不怨你了,”她伸手推开他,眼前一片朦胧:“可你……这身衣裳像什么样子?”
“我怕你会再跑一次,不肯见我,藏得无影无踪,”卫琢当真松开了她,面色苍白地垂下眼:“而我束手无策。”
他此刻的神情,几乎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狗,甚至显得有些可怜。若不是卫怜的唇舌还在发麻,恐怕也会被心软不已。可她心里绷得紧紧的,忍不住猜测卫琢到底有什么打算。毕竟他能找到这里来,这三年发生的事,多少也该查到了几分。
卫怜心中忽然一沉:“皇兄,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她想到方才饭桌上的玩笑,急忙扯住卫琢的衣袖:“求你不要伤害我的朋友,也不要迁怒旁人。贺姐姐心思单纯,当初是稀里糊涂跟着我,贺之章也是今天才……”
她根本猜不到卫琢的心思,无法不担心其他人,话说到一半,卫琢忽然开了口。
“那我呢?”
卫怜一愣,随后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你只记挂旁人,可有想过我也有心,我也会受伤,我也会掉眼泪……”
卫怜低着头不说话。
“随我走,”卫琢想来拉她的手,发觉她在躲,便轻轻抬起她的脸:“莱州并非安全之地,今夜过后,我必须回大军中去。我答应你不计较旁人的错,也可以让他们都回长安。你在乎你的朋友,在我身边也能天天见到他们,我不会再逼你。”
卫怜眼中还含着泪,目光却变得固执:“不是的……他们是我的朋友,可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和志向,怎能为我一人兴师动众?就像我是你的妹妹,可我也理应拥有自由,理应能够选择自己的路……”
正在此时,有数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想来是发现卫怜不见了,正呼喊着找她。
两人拉扯之间,卫怜下意识不愿被发现,又见卫琢微微皱眉,生怕他要做什么,急忙捂住他的嘴。
卫琢没有挣扎,反而轻轻亲了下她的手心。
卫怜紧张得很,正恼怒地瞪他,手却被他拉下来,又要俯身吻她。
衣袍的窸窣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下一刻,一柄木剑朝着卫琢斩下来,他立刻侧身躲开。
卫怜以为是薛笺,谁知竟是贺之章。他面沉如水,定定看了看卫琢,又见卫怜眼中含泪,好似没认出人似的,再次追刺过去。
卫琢冷着脸,一言不发,与他在树边交手,空手去挡那柄木剑。
众人提着灯追过来,大多数人都认出了卫琢,贺令仪更是面色煞白,慌忙去拉贺之章。夜里漆黑,道旁又是山崖荆棘,谁受伤都非同小可,卫怜只得紧紧抱住卫琢不放。
贺之章此时才像认清人,丢下木剑,不慌不忙地行礼:“夜深难以视物,臣以为有不轨之徒,这才一时心急,险些伤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他嘴上说得恭敬,行为却完全不是那回事,还让在场众人都看清了卫琢的装束。
芽芽
还懵懂,眉娘却吓得直直跪下,很快众人就呼啦啦跪了一地。
卫怜被卫琢扯着袖子,起初悄悄挣扎,直到卫琢见她蛾眉紧蹙,只好松开。卫怜跑回人堆里,正要跪下,便听见卫琢道:“都免礼。”
这月亮如何还能赏得下去,一群人沉默着下山,卫怜紧紧拉着贺令仪,中途对上贺之章发沉的目光,只得轻轻摇头。
——
卫怜在白云观待不下去了。她很清楚,自己在哪儿,卫琢就会有无数耳目跟随,反而无端影响旁人。
贺家姐弟自然不放心,卫怜叹了口气,带着珠玑和犹春,悄悄离开,打算回租的那间小院。如今她已是风声鹤唳,走在大路上,也总觉得草木后全是暗卫。
果不其然,还没走到院门前,她就望见一道霜白衣影,正等在那儿。
卫琢总算换下了那身女装,似乎正出神,听见动静,便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方才下山时,贺令仪还大着胆子,偷偷问卫怜是否还要再跑,卫怜不知该如何回答。
卫琢不是好糊弄的人,他心思缜密又极有耐心,再次被他找到,恐怕只有上天入地才躲得掉。
卫怜脚步一顿,没法就这样进去,即使被夜风吹得瑟缩,仍转头往外走。
直到卫琢再次追上她,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走进屋中。
两个丫头显然被人带下去了,屋子好些天没住人,空气中泛着凉意,再也不是暖香浮荡的皇宫,却莫名让卫怜感到熟悉。
卫琢替她脱了绣鞋,将她塞进被子里,自己则俯下身,专注地端详她的脸。
卫怜紧抿着唇,最初的恐惧慌乱已过去,心中甚至隐约泛起烦躁。
“小妹,方才在山上,为什么不让我出声?”卫琢声音轻而柔和。
“你是陛下……”卫怜看了他一眼,闷声道:“更何况贺姐姐、犹春和珠玑,本来就怕你。”
他眸光微微一动,只柔声问:“那你呢?”
卫怜不知为什么,说不了两句又扯回自己身上。她没有回答,刚撑着手坐起身,卫琢却似并不在意,贴近了她,额头抵着她的额,眼尾微弯,轻声说:“小妹呢?可有想过我吗?可有梦过我吗?可有夜里为我哭过吗?可有……”
察觉他尾音发颤,卫怜的眼睫也跟着抖个不停。
“你未留只言片语就离开,什么也没带走。人人都说你死了,或是坠崖,或是冻死在某处……所有人都在劝我,除了那些道士。”说到这儿,卫琢轻轻笑了一声:“那些道士想骗我,都说自己能招魂,却什么也招不回来。”
“所谓方士玄术,自然当不得真,”卫怜微微睁大眼:“这可是皇兄自己说过的。”
“我起初也这么想。可后来,我又猜,也许是因为妹妹并没有死,所以他们才招不到。”
卫怜心里酸得厉害,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傻?”
被她这样问,卫琢反倒显得愉悦,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兴奋:“小妹不在的这几年,我做得很好。”他如数家珍:“狸狸夜里随我睡,如今最黏我。当初跟随你的宫人,桃露留在宸极殿,其他人都各归其职,我不曾动他们。雪雁在第二年春天长好了翎毛,由宫人送回了御苑……”
他沉默片刻,眨了眨眼:“如此,可愿意跟我回去?”
卫怜盯着他好一会儿,指尖捏紧了被角。她没有回答,又移开眼,目光落在窗外,一地月色如水流泻。
“我不愿回去的原因,曾经与这些有关,但不仅仅只是这些。”
“在这里,我可以是卫怜,可以是苏惜,也可以是任何人,想做什么都可以。”卫怜眼睛湿润,却没有哭:“可回了皇宫……”
他自然可以再为她冠上许多姓氏,却也会一次又一次被人看穿,就像贺之章那样。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皇兄……放手吧。”
第66章 第66章
卫琢天不亮就走了,卫怜几乎一夜未眠,再回白云观的时候,眼底还泛着青黑色。
山风渐渐带上了初冬的寒意,她走得急,额上都沁出了细汗。
贺令仪他们正急得团团转,一见她回来,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十分惊疑,显然以为她被卫琢带走了。
“他……走了?”贺之章错愕地问。
卫怜低声回答:“他要先回军中。”
卫琢看似没逼她了,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连安插暗卫都不再遮掩。因此,当贺令仪像只炸毛猫似的开始骂人,卫怜急忙去捂她的嘴。
贺令仪并不知晓卫怜的身世,而贺之章却是知道的,他拉住贺令仪,面色发沉。
——
道观里的消息不算灵通,卫怜还是从贺之章那里得知了详情。
边境战事频繁,今年还不知为何,几个小国临时结成联盟,想方设法绕过幽州,去劫掠普通的村镇。
萧仰手中的兵力分散,既要守城,又要拼力救援周边,难免寡不敌众。卫琢的到来稳定了军心,日前已收复了两处失地,但短时间内仍难以彻底剿灭这些灵活的敌军。
天气越来越冷,街道和道观里出现了一些从周边逃亡而来的流民,拖家带口想要南下。观里甚至还来了一位怀有身孕的女子,孤身一人,冻得瑟瑟发抖。
傅去尘的师父年事已高,观中事务多是他在操持。他虽然性情清冷,但为人温和,还通晓药理,并未驱逐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反而尽力收容。
贺之章得知后,没过几天,就让当地几名官员和豪强送来银钱和食物,名义上是捐作香火。卫怜一问才知,原来是当初查封青楼时抓到了一些把柄,也不知他手中到底握了多少人的短处,逼得他们只得乖乖听话。
她自己既然被抓到了,也就不再戴帷帽,免得遮掩视线,又因为略懂些药理,常去给傅去尘帮忙。
一日用过午饭,卫怜正和薛笺准备出门,忽然看见眉娘在院子里。她背着手,手中捏着两枝绿梅,小跑着追上傅去尘,红着脸把花递给她。
傅去尘看了一眼花,微微蹙眉,说了句什么,眉娘显得有些无措,却倔强地不肯收回手,他只好接过,俯身将绿梅轻轻放在树下。
卫怜忙拉住薛笺,免得彼此撞见尴尬。两人退了几步,她忍不住问:“傅道长那样的性子,怎会把眉娘带到这儿来?”
薛笺叹了口气:“他对眉娘,也算是破例了。”
见卫怜神色越发疑惑,薛笺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有所不知,眉娘的夫君病了,卧床不起,大夫也治不好,才从白云观请我们过去看。”
“既如此,为什么反而把眉娘带出来了?”
薛笺凑近她:“我和傅去尘查了几天,结果他偶然发现,是眉娘……在药里动了手脚。后来审她,眉娘说她是被冲喜嫁过去的,那男人常打得她浑身是伤,她又反抗不得。”
卫怜听得心惊,心都被揪起来似的:“所以傅道长一时心软,也没有戳穿她?可眉娘现在分明……”
正说着,眉娘见她送的花又被放在地上,眼睛一红,低头跑开了。
“傅去尘是清修之人,不得婚嫁的。”薛笺面色复杂:“更何况他们身份悬殊,傅去尘上面还有师父呢,若真有什么,旁人会怎么看待……”
话未说完,她衣袖被卫怜扯了一下。
眉娘跑开后,傅去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俯身,动作滞了滞,才将那枝花又拾起来。
他垂着眼眸,并未留意树后有人,宽袖掩住花枝,转身离去。
卫怜和薛笺对视一眼,都睁圆了眼睛。
——
如今北地动荡,贺之章也忙得抽不开身过来。观中收容了那名孕妇和几个老人孩子,卫怜既然住在这儿,也会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暂时无暇再去忧虑和卫琢的纠葛。
只是夜里偶尔取出那枚银锁,盼着时局能早日平息。
卫琢身在军中,每天都会亲笔写信,派人送到她手上。信上也没什么要紧事,多在说琐碎的话,问她吃穿用度如何,睡得可好,有时还会提到狸狸的现况,及他离宫之前,又在群玉殿种了两株海棠。
等到春来,想必又是一院淡香。
卫怜读了几天信,正思忖着回些什么,意外却忽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