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小屋前,楼漓将晒好的草药仔细地分门别类,装进特制的药草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在院子里、树下、花丛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小鸟在啄食着西撒尔今早撒下的谷粒。
楼漓这才恍然想起,西撒尔今天和莱塔一起去森林东面了。据说那边有棵巨大的古树,果实成熟后掉下来,个头很大,堆在路中央,把森林里小动物们常走的小径都堵住了。
心里闪过一丝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失落。楼漓摇摇头,将这点不自然的感觉甩开,转身回到了温暖的小屋。
盘算着西撒尔大概回来的时间,楼漓坐到了窗边的木椅上。
阳光透过玻璃,洒下一片暖意。他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角落一个藤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森林里小动物们不知何时送来的各色柔软毛线。
一个念头在心中盘旋了很久。
楼漓从篮子里拿出几团颜色最柔和,触感最细腻的毛线,又翻找出两根打磨光滑的细木棍。
他回忆着以前在利维亚王都时,偶然瞥见街头妇人织东西的手法,笨拙地开始了他的工程。
他织得很慢,很认真。
心里想着:马上要入秋了,西撒尔这么怕冷,有条围巾的话应该会暖和很多吧?
他的手指并不灵巧,织好的部分坑坑洼洼,针脚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紧得发硬,有的地方又松得漏风。
楼漓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半成品,微微蹙眉,毫不犹豫地动手拆掉。
重新开始。
又织坏了。
再拆。
再织……
他沉浸在这项艰巨的任务里,心无旁骛。想到公主那边通过符文感知到的平稳气息,楼漓心中最后的担忧也放下了,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地,带着点私心地想:
公主殿下,你再来晚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至少……等我给西撒尔织出一条能看得过去的围巾吧。
就像西撒尔不说,他也知道西撒尔经历过一遍遍失败,只为给他做出可口的小蛋糕一样。
他低垂着眼睫,神情温柔而宁静,修长的手指与毛线纠缠着。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楼漓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小屋前不远处,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下,一个紫色的脑袋正鬼鬼祟祟地从粗壮的树干后面探了出来。
斐德,龙岛上以脾气暴躁,审美挑剔闻名的紫荆龙,此刻正眯着他那双锐利的紫罗兰色竖瞳,透过树叶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小屋窗边那个正在织毛线的身影。
极好的视力让他清晰地看到了楼漓那张在阳光下精致得毫无瑕疵的侧脸,以及那双低垂着盛满了温柔专注的眼眸。
斐德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呵……原来就是你让西撒尔大人魂牵梦绕,连龙岛都懒得回了?呃,虽然他之前也不怎么回……还让沙弥娅大人也跟着胡闹……”
他上下打量着楼漓,眼神挑剔得像在看一件华而不实的摆设,“除了,啧,确实长了张能蛊惑龙的脸……还有什么特别的?弱不禁风的人类,就知道摆弄这些没用的毛线!”
他越想越为自家强大完美的西撒尔大人不值,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桀桀桀……”斐德努力回忆着从人类冒险者那里收缴来的画本里反派的标准笑声,试图营造出一种阴险恐怖的气氛。
他压低了嗓子,模仿着那怪异的腔调,对着小屋的方向,发出了自以为非常邪恶,实则有些滑稽的怪笑:“桀桀……等西撒尔大人看清你的真面目……”
他正“桀”得起劲,小屋窗边,原本低着头的楼漓似乎若有所觉,抬起了头,眼中带着疑惑和警惕,锐利地扫向大树的方向。
“!”斐德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他猛地一缩脖子,闪电般地把头藏回了粗壮的树干后面,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皮,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
“呼……好险!这人类的感知怎么这么敏锐?!”他心有余悸地嘟囔,“差点就被发现了!”
回想起刚才自己那蹩脚的“桀桀”笑声,斐德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红晕。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紫色的头发,更加坚定了决心:
不行!他得想个更完美,更符合龙族高贵身份的出场方式,一定要揭穿这个只会用脸迷惑西撒尔大人,还织着可笑毛线的人类魔法师的真面目,为了西撒尔大人!为了龙族的荣光!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努力回忆画本里的反派腔调,这次声音压得更低,自以为阴森地说道:“哼……你等着瞧吧……桀……咳咳咳!”最后一个“桀”字没控制好音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发出一阵咳嗽,又被他死死压制下去。
斐德:“……”他黑着脸,狼狈地捂住嘴,再也不敢逗留,灰溜溜地化作一道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
直到傍晚时分,屋外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西撒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散发着浓郁果香的巨大木桶。
“小宝石,我回来了!”即使忙碌了一天,西撒尔依旧活力满满,“看!森林里那群最会酿酒的树精送我们的礼物,说是为了感谢我们清理那堆碍事的果子!”他献宝似的把木桶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混合着奇异草木气息的浓郁果香飘入鼻尖,楼漓的眼睛倏地一亮。
“树精酿的酒?”楼漓主动走到桌边,轻轻嗅了嗅,“翡翠森林里的树精也擅长这个。”
西撒尔一看楼漓感兴趣,心中暗喜:计划通!
立刻开桶倒酒,两个木杯瞬间满上,西撒尔举起木杯,眼睛亮亮的,“小宝石今天可以和我不醉不归吗?”
西撒尔是只成年的龙了,喝点酒应该没事吧?
举起木杯,楼漓用行动回答了西撒尔,他喝了一口,回味一下,点评道:“嗯,果香浓郁,口感醇厚,不过,”他顿了顿,神色放松地说道,“和翡翠森林里树精酿的比起来更像是果汁,西撒尔可以放心喝。”
西撒尔:“……”果汁?他看看自己手里深红的液体,再看看楼漓面不改色的脸,心里的小算盘噼啪响:难道情报有误?这酒不够劲?没关系,还可以以量取胜。
“那干杯!”
“嗯,干杯。”
然而,几杯下肚后,楼漓敏锐地发现西撒尔的状态不太对劲了。他那张俊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涣散,握着杯子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西撒尔?”楼漓放下杯子,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喝不了就别喝了。”
“没……没事!”西撒尔强撑着,努力睁大眼睛,但舌头已经有点打结,“我……我可是龙,这点酒算什么!再来!”说着又要去倒酒,手却一滑,差点把杯子摔了。
楼漓无奈地按住他的手:“好了好了,别逞强了,我们不喝了。”他真怕西撒尔喝出问题。
“不行!小宝石……小看我!”西撒尔甩开楼漓的手,固执地要去拿酒杯,嘴里还嘟囔着,“小宝石还没醉……我还能喝……”
就在楼漓准备再次劝阻,边摇头边低声嘀咕“看来成年的龙也不能随便喝酒……”的时候——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只见西撒尔猛地低下头,额头结结实实、义无反顾地亲吻在了结实的桌面上,那力道之大,让整个桌子都震了一下。
楼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了,他慌忙起身,绕过桌子跑到西撒尔身边,焦急地捧起他的头查看。
额头正中央,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印迅速浮现,甚至微微肿了起来。西撒尔那双迷蒙的碧绿眼睛努力聚焦,却始终无法对焦,只是茫然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楼漓。
“疼不疼?西撒尔,你怎么样?”楼漓心疼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红印,声音都放软了。
这一碰,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西撒尔嘴一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疼……好疼……小宝石…呜呜…要亲亲……吹吹……”
“好好好,亲亲,吹吹就不疼了。”楼漓像哄孩子一样,凑近西撒尔,在他红肿的额头上极其温柔地印下一个轻吻,又小心翼翼地对着那伤处轻轻吹了几口气。
然而,就在楼漓准备退开直接用魔法给西撒尔治疗时,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紧紧抓住了。
楼漓看着眼前专注地盯着他手的笨龙,有点无奈,刚想开口哄西撒尔,就见西撒尔低下头,接着温热的带着浓烈酒气的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一下又一下亲吻在了他手背上、手腕上。
触感滚烫而濡湿。
楼漓整个人都僵住了,电流般的酥麻感从被亲吻的地方瞬间窜遍全身,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回抽手:“西撒尔,你干什么!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