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刘二郎把牛车一驾,还是不着急:“咱们村子离西边那么近,叫旁人给收了去也是自己没本事。”
  他见儿子还是想不通,不得不提点两句道:“往后这收猪毛的多了去了,你还要哪个都争一争?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他家大儿子半服气半不服气,嘀咕道:“你哪里又知道以后收猪毛的会多起来?我看啊,等叶四郎牙刷做够了,猪毛白给人家都不要了。”
  刘二郎拿鞭子轻甩牛儿,嘴边哼着小调,不给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指点了,反正啊,到了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爹吃的盐可是比他吃的豆子还要多嘞。
  那头,毛头孩子们也瞅见竞争对手了,其中一个不知从哪钻出来,对为首的那个道,“打听清楚了,拉了一牛车过来呢,车轱辘都要压弯了,大郎,怎么着?”
  那被叫做大郎的,哼了声,“怎么着?咱干自己的呗,他家还能把整个县都吃了么?”
  “大郎你说的对!西边不行,咱去东边,东边不行……反正总能找到地方。”
  “对!县里不行,还有外县、州上呢!”
  这孩子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下,那个头大点的孩子鄙视地看着他:“你就收个猪毛,还想跑州里头去,你想上天不?”
  吵吵闹闹的,总算是在大人的帮助下把十几袋子的猪毛给弄到叶家院子了。
  叶西解开麻袋口,捏出撮猪毛来瞅了瞅,有些意外,这些破孩子到挺仔细,收的猪毛都算顶好的,没一点杂的。
  要说这收猪毛也有讲究,要有一定硬度的同时也要有韧性,于是猪毛的选择面上就窄了不少,最好的是猪鬓,次一点的,叶西挑了几个部位,混着猪鬓也能用。
  他面前这些,都是猪鬓,也就是猪身上颈部到脊背这一块上面的毛,自然算得上顶好的。
  叶西很满意,照价给了他们银钱,把手里头的点心盘往他们手里一递,冲着那为首的小孩道:“叫什么?”
  小孩一点不客气,抓住盘子,先给旁边的哥几个分了,最后自己才抓了两块,塞一块进嘴里,回道:“你就叫我夏刺头。”
  一副报自己道上名号的架势。
  叶西点了点头,接过夏刺头递过来的盘子,一看,早空了,边上还粘着两根猪毛,估计哪个爪子不干净,蹭上去的。
  吃完饼干,一群孩子收了钱,拎了空麻袋走了,临走问叶西:“四郎,你家摊子到底还摆不摆?卖不卖点心?”
  这是又赚了一笔,兜里钱憋不住了。
  叶西自己都没得吃,没好气道:“不摆,不卖,要吃去县上。”
  那头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又吵吵闹闹地走了。
  这时又有人在门外叫了声:“三郎,有人来了,找你的!”
  叶南刚把解开的麻袋一个个绑好,闻言一怔,看一眼被人堆围住的叶西,道:“找我的?”
  他出门去看,没走两步,迎面就撞见一高头大马,马旁边才是人:“叶三兄弟,好久不见了。”
  赵素一身深衣短打,爽利干练又风尘仆仆的,冲叶南打招呼。
  第44章
  这赵素便是叶南姐弟在县上的客舍见过一面,后来又买了他家煎饼方子的那位。
  当时赵素便跟叶南透露过,自家是做运镖生意的,这青曲到封州的一路上,如今运粮的营生最是热门,那时候赵素急着赶在剿匪军官后面去封州,估摸揽下的也是运粮的镖。
  这些日子叶南在县中逗留,对一些行业的门道也摸了个半透,再细细想一想赵素这人的身份,便有了底。
  这年头镖局是个新兴的行业,一个州里边都出不了几个,也就是他们这种靠西北的地方,离着封州、景州等地界近,常有那与西澜做牛羊、皮毛生意的行商往来,这些富商不吝啬请会武的走镖,这些镖局们才渐渐被养活了,常年跟着行商跑,说是走镖,其实算是那些富贵行商的半个护院了。
  叶南初见赵素时还未把这些放在心上,等真知了这里面的门道,便知这赵家身份恐不简单。
  就是不知这人今日找他来是为何了。
  叶南心头藏着疑惑,笑着把人请进了屋。
  这时院里也没甚么人了,外面看热闹的见叶家来了客人,也纷纷散了,叶西便也跟着进了屋。
  叶小五认出了赵素,被他颇为温和的目光看了一眼,却是打了个激灵,显然还没忘记这人当时揍自家侄子那狠劲。
  他一溜烟跑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叶南叶西两兄弟和赵素,赵素是没见过叶西的,却当先打招呼道:“这便是叶四郎罢?久仰大名。”
  叶西和叶南对视一眼,那赵素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道:“叶三兄弟卖我的煎饼方子实是不错,封州那地界比青曲要润一些,不少地方都是种占城稻的,豆子麦子吃的少,做出来的东西就能卖个好价格。”
  这年头交通不便,对象的流通更是麻烦事,所谓“行商坐贾”,听上去行商和坐贾是并列的一样,其实不然。
  自古出行商出豪贵,只要敢闯敢拼,利用好时节地利和物价跳动,将一个地方多余的东西倒卖至另外的地方,好好经营一下这其中的差价,所得利润不是那些坐镇铺面之中,靠从这些大货宗手中批发的商贩们可比拟的。
  行商能在各地游走的过程中获得第一手信息,把握其中的物价差距,从而选择更加合适的买卖。
  自然,也要承担着比坐贾们更加巨大的风险,因此大部分的行商在稳定了一两种生意后,就算是急于开拓市场,也不会从大对象上下手。
  但像是吃食之类的东西,就很适合试水了。
  这也就是赵素一个走镖的,天南地北见识了不少好东西的人,却偏偏看上了煎饼这么个小吃食的原因了。
  他这话一出,既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也是卖了个好给叶家。
  叶西饶有兴致地问道:“不怕我们听了这消息坐地起价?”
  都说了豆、麦在封州受欢迎了,这人又是冲着他家另外两样饼类吃食来的,正常人听了都要心动一番,好赖提一提价格罢?
  赵素笑呵呵地看着叶西:“外面都说叶家四郎深明大义,仗义施方,是一等一的善人,如今又开了点心铺,琢磨了新对象,听说只要能在叶家帮工便能加盟,可是真的么?”
  叶西对他扣的高帽子并不接茬,双手捧着个热杯搁在肚旁,也笑:“自是真的,只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家帮工是招够了,倒是前阵子宣传所费还未有着落呢。”
  言下之意便是若要加盟,得来真金白银的了。
  赵素沉吟。
  他从青曲出发,往西南封州走了一圈,因家在芜州,又绕了半个芜州才又回到青曲,这期间在芜州听到些有关叶家的传言,因而到了青曲,将这叶家近日所作之事尽数打听了个来,发觉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才来叶家拜访,意在那饼类吃食,更在那从京城一路传遍南北的“和怡布丁糕”。
  叶四郎这话在他意料之外,亦是意料之中。
  能使出那般手段的人,哪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他于是虚心求教:“不知这加盟之事,今时又是个什么说法?”
  叶西把一只手伸出来,张开比了比。
  赵素一派书生儒雅气的脸上没了笑,“这有点强人所难了罢。”
  普通商家,谁人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钱来,都够得上在芜州城里最好的地段买上一间房了。
  “宣传费、店活计培训、点心配方及工具支持都由总部出,总部出什么新品,加盟店就有什么,加盟店只管做了点心去卖就是。”
  说的好听,那店铺租用、铺内装饰和店伙计的工钱不是钱?不懂算账的,少不得还要请个店掌柜。
  赵素心里头门清,却也对叶西说的那店伙计培训和同步新品心动不已,咬咬牙:“今日没带了这些钱来,还等我去取了来。”
  说罢,叶家茶水也不喝了,告饶两句,一脸心痛的离去了。
  叶南在一旁看完全程,努力没叫自己杯里的水洒出来,心道,还好叶五没跟进来,否则才要坏事。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叶四郎:“先前不是说好了三十金么,怎的又五十金了?”
  “那你看那赵素最后应没应?阿兄,过程不重要,结果皆大欢喜就好。”
  叶南嘴角一抽,他可是半点没看出赵素有甚么喜的来。
  然而等下午,叶南借牛车去县上采买竹木漆料回来后,对上正好送钱来的赵素,便换了个脸色。
  原来这两日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和怡布丁糕”诗画确有其事,乃京中翰林学士的私交所作,其人大隐于市,所作不多,却被太傅和当年圣上视为私藏,因而流传甚少,这“和怡布丁糕”,便是其偶然游离此间,见其味美,一时兴致所作。
  这消息一传出来,便炸了文人们的窝。
  翰林学士、当朝太傅、九五至尊,哪个拿出来不是国民偶像级别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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